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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他国重逢

    散围后,卫兵们开始忙着一一清点猎物,虽说每个人使用的羽箭或有自己独特的标记,或刻有名字,但这次是大规模的打围,所获数目巨大,极是费时费劲,过得半天,才列出了一张长长的清单,耶律夷腊葛忙上呈给皇帝过目。

    耶律璟展开看时,见排在最前面的竟是萧猗兰,大是惊讶,再仔细览阅各人名字后面的各类野物数量,已明白原因,哈哈笑道:“朕昨日说得很清楚,谁猎得的野兽数目最多,谁就可以开口向朕索要赏赐,没想到却是猗兰赢了,真是叫朕意外啊!”

    原来那些亲王宗室、重臣武将皆自负箭术无双,勇武过人,有心要在皇帝面前显弄本事,大多都只拣虎狼熊豹之类的猛兽射击,次则选择野猪狍鹿,对那些肥兔山鸡根本不屑一顾,萧猗兰却一心想着皇帝那句话,唯求数量,见什么射什么,连一只飞鸟都不放过,拉弓拉得手都肿起了,如此一来,自然猎获最丰,将众人抛在了后面。

    耶律璟目光扫过群臣,道:“弓马骑射乃我朝立国之本,朕虽朝政繁忙,日理万机,但时刻不敢忘祖宗创业之艰辛,常抽空出猎率领诸人练习骑射,今见我契丹女子儿郎都有如此神勇,真是喜慰之极!”

    他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底下群臣中好些人想着他素日行为,不免腹诽,萧思温却笑道:“皇上英明神武,高瞻远瞩,臣等佩服得五体投地,太~祖太宗以弓马之利取天下,皇上以弓马之利安天下,四海诸国,无不臣服,有如此圣明天子,大辽幸甚!臣等幸甚!”

    这番马屁拍得实是恶心得过了头,北院大王耶律屋质向来庄重寡言,听了也不禁暗中皱眉,耶律喜隐却上前笑道:“皇上曾经金口夸赞太平王妃是我契丹第一女勇士,如今看来,猗兰也可跟大姐并列了。”

    “没错,猗兰本事越来越好了,过不了几年就要追上胡辇了。”

    言下之意,萧猗兰比起萧胡辇还是颇有不如,萧猗兰争强好胜之心最盛,内心隐隐不快,耶律喜隐也有点尴尬,干笑了几声。

    耶律璟眼睛望向萧猗兰:“往常围猎,夺得头魁者,朕赏赐的不是金器银两,便是骏马牛羊,料你也不稀罕这些,说罢,猗兰,你要什么?朕既然开了口,但凡你有所求,必定让你如愿。”

    萧猗兰道:“皇上,今日对我来说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可得让我好好想想。”

    言语中大有撒娇之意,耶律璟大笑:“好,你就先想着,等下酒宴时再告诉朕罢。”

    回营途中已是暮色苍茫,于是在溪水附近择了个宽阔平坦的所在,扎营休整。

    一堆堆篝火熊熊燃起,一口口铁锅被架上火堆,随行的厨子们有的开始熬奶茶,有的拔野鸡野鸭毛,有的用利刃剥鹿皮,有的却在准备美酒果品,各人分工明确,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繁星满天,鸟鸣虫啼,夜风中掺杂着的奶香、肉香及酒香,愈来愈是浓烈,夜晚变得喧嚣起来。

    众臣陆续上前向皇帝敬酒,耶律璟盘腿坐在地上的黄色坐垫上,举起手中金杯,喝了一杯又一杯。酒至半酣,有大臣走到营地中央,即兴表演起了歌舞,也有武士上场比赛“角抵”,以助皇帝酒兴。

    耶律璟生平所爱莫过于眼前的场景,心情异常畅快,四周也是欢声雷动,喝彩不绝。

    萧猗兰见他此时正高兴,不顾手还红肿,亲自割了一块烤肉用银盘盛了递呈给他,然后跪坐在他侧旁,举起满满的一杯酒,笑道:“在山林间酣畅淋漓射杀飞禽走兽,在野火旁纵情享受丰盛的田猎所得,这才是人世间最极致的快乐,多亏了皇上,我们许多人得以长享快乐,我敬皇帝舅舅一杯。”

    这番祝酒词别具一格,字字句句都说到了耶律璟的心坎里,耶律璟红光满面,又见她双手捧着一个酒碗,竟“咕嘟咕嘟”喝得一干二净,涓滴无存,大声道:“好!很好!”当即也举起金杯一饮而尽,笑着问道:“猗兰,你想好要什么赏赐了没?”

    萧猗兰看了一眼坐在皇帝左下首的父亲,抿了抿嘴,思量着怎么开口。

    “这样罢。”耶律璟右手轻拍额头,笑道:“朕封个官给你做做如何?古有平阳公主招募人马助父开创帝业,今有你大姐胡辇率兵戍边西北,你要是也带一队女兵,岂不是很神气?”

    “我可不要,我日子过得舒舒服服的,可不想自找麻烦。”萧猗兰撅起嘴巴,再向他靠近些儿:“皇帝舅舅,这里人太多了,我只想说给你一个人听,改天我再向你求赏好不好?总不是过了今天,你允诺的就不算数了罢?”

    耶律璟皱起浓眉:“小女孩儿家,说话就是不肯爽爽快快的。”

    萧猗兰有些急了:“你是皇上,金口玉言,答应了的事可不许赖皮。”

    “胡说!”耶律璟笑道:“朕岂能赖你?这事就先记着罢。”

    宋国的官道多为宽阔平直的土路,道路两旁栽种榆柳等树木,每过二十里,便有马铺和歇马亭,每六十里则设有驿站。一路行来,虽无辽国驿道上的野趣,但是车马平稳,速度快了许多,至于饮食住宿,俱有专人提前准备,一切安排得十分妥帖。

    乌洛憋了一日,忍不住问韩德让:“四爷,这路旁没过多久就出现一个土台,上面有时插着木牌,有时又是石刻,那是做什么用的?”说着手指着右前方。

    韩德让笑道:“你不识汉字,这个叫做‘堠子’,它分里堠和界堠,所以有时是木牌,有时是石刻,这是一种标识,有了它,我们就知道自己走了多少路程了,到了哪里了。”

    “每个州县都有吗?”

    “当然。”

    乌洛不禁惊叹:“宋国这么大,这得费多大工夫,真亏他们想得出来。”好奇的道:“那我们现在到了哪里了?”

    “我们现在还在雄州境内,不过很快便要进入相州了。”

    乌洛搔了搔头,憨笑道:“问了也不过是白记住了个名字。四爷,我见我们住的驿站周边,似乎也有私家酒肆之类,要不今晚安顿下来,你带我出去逛逛罢。这每日里除了赶路,就是闷在驿馆里,人都要闷出病来了。”

    韩德让道:“你前两日尽夸汉人所烹菜肴吃**致,花样繁多,这一趟真是来得值,这会儿又唉声叹气做什么。”

    乌洛愁眉苦脸:“好吃好喝是一回事啊,我平日野惯了,天天这样拘束着,心里慌得很。”

    韩德让笑笑:“晚上再说。”

    正午时分,日光愈是酷烈,韩德让只觉衣裳皆被汗水打湿,贴在身上黏黏的好不难受,面上仍是神色自若,端坐在马鞍上,背脊挺得笔直,乌洛不住的抬起衣袖抹汗,实在难受得紧了,拿起皮囊,将水倒出来些,泼洒在脸上,取几分清凉之意。

    宋国那结伴使本跟萧贺麟并辔而行,忽地掉头来到韩德让身边,满面笑容:“韩公子,这天实在太热了,再走下去只怕人都要中暑,前面就是马铺,下官刚跟萧大人说了,大家索性停下来好生歇一歇,躲过了这阵子日头,咱们再继续赶路,烦你跟后面的人打声招呼可好?”

    韩德让见他肥白的脸上满是汗珠,说话气喘吁吁的,想必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没吃过这苦,忙拱手道:“好说,大人如此体恤敝国从使人等,我先代他们这里谢过。”

    两人客气了几句,韩德让转头用契丹语吩咐乌洛,两人随即一左一右,纵马向队伍后方驰骋而去,将适才的话传达下去。

    到得马铺所在,早有当地州府长官在那里等候,连忙奉上清水、凉茶及食物,所有马匹也被人牵去好生照料。

    众人吃喝一顿,总算感觉缓过一口气来,萧贺麟及乙辛几个被请去单独的屋子歇息,另有一个长长的大凉棚,地上铺满了竹席,是给其他人准备的,一行人都已困乏不堪,横七竖八躺在上面,昏然欲睡。

    韩德让抬头看了看天,料想这一时半会不会动身,悄悄对乌洛使了个眼色,乌洛连忙跟着他出来。

    韩德让道:“你不是嫌闷得慌么,我们出去走走。”

    从马铺出来,往来时的方向走数百步,便见前面榆柳树下摆着个茶酒摊子,七八个商旅打扮的人坐在树荫中,其中一人左手端着大碗喝酒,嘴里犹喃喃不绝地诅咒这该死的天气。

    乌洛来时就注意到这地方,只苦恨不能下马,见了不由得心花怒放:“四爷这回可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茶酒摊上只有烧鸡熟肉卖,两人找了张小桌子坐下,各样要了些,又叫打了四角酒,乌洛仰脖灌了一气,道:“妙极!妙极!”

    韩德让心神不属,抿了一口,道:“酒味也太淡了些,怎能说妙极?”

    乌洛摇头晃脑:“此情此景,不妙也妙!”

    “说得是。”韩德让深有同感:“酒宴上纵有美酒佳肴,远不如此刻舒适自在。”

    乌洛笑道:“说到自在,小人突然想到那次跟四爷三爷出去夹黄羊,几人就在溪水旁将养洗剥了,煮了一大锅肉,三爷还偷了老爷的酒来,我们躺在草丛中,一口肉一口酒的好不快活,四爷可还记得?”

    “怎么不记得?那是四五年前的事了罢。”韩德让被他勾起往事,也不禁笑了:“后来吃再多山珍海味,总觉得不及那次的羊肉滋味鲜美。”

    乌洛笑道:“不过大皇子那日派人四处找四爷找不着,知道后还生了气,几天不跟四爷说话。”

    韩德让道:“你倒是记得清楚。”

    正说着,忽听背后一个声音道:“两位大爷行行好,可否赏碗酒吃?”

    说的是一口很纯正的汉语,语声甚是清脆,韩德让心头一震,随即暗暗摇头:“不会!绝不会是她!唉,我。。。。。。我实是太过思念她了。”想虽如此想,但头颈似乎瞬间变得有点僵硬,一时竟无法转过去。

    乌洛却是正面对着那人,睁大眼睛,死盯着对方瞧了有数十秒,手中的鸡腿“啪嗒”一声掉在桌上,失声道:“燕燕令哥!”韩德让“啊”的一声,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