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二）
风音已经无法咏唱魔法这事，仍然是个秘密。在主的示意下，诺瓦一下子剥夺了风音的头衔，就差把她从诺瓦神学院开除、逐出诺瓦了。但这并不是我们的本意。风音毕竟是我的同学，也是拯救维苏伊城的英雄。对于诺瓦高层而言，她也没给诺瓦带来多大的灾难。诬陷她煽动吸血鬼进攻维苏伊，在现在的局势下有点落井下石的意思。相当一部分枢机还是被风音提拔上来的，他们有些抗拒处罚风音。
风音已经很久没参加大教堂的集会了，只是让尤因旁听我们的讨论。其他枢机也害怕风音报复，如果两年前的风音有毁灭诺瓦的意思，没有咒术师能阻止她。当然风音现在已经没有威胁了，不过他们不知道。我这一个月和他们说的话比来诺瓦以来三年加起来都多，他们想从我口中套一些风音的情报出来。但我和风音的私交真的没那么好，指望我把风音喊出来和他们私下里见面是不可能的。
终于，对未知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在主的旨意下被剥夺了一切荣誉的风音，又恢复了特级咒术师的身份。局势变化得很快，大家都怕风音重新掌权后自己遭到清算。父亲很乐意做这事，他本来就喜欢风音。仪式在第一大道正中举行，教会的人一大早就封锁了第一大道的交通，来自诺瓦各阶层的人站在第一大道两边，教堂广场和诺亚雕塑前站满了人。
教会的马车开进了学院，我带着风音坐上马车。“恭喜你恢复特级咒术师称号。”我说。“谢谢你。”“倒也不是我促成的。恢复你特级咒术师称号的和当初剥夺称号的，其实是同一批人。”我自认是一个公正的人，也不屑于借此机会给自己邀功。“嗯。”风音说。“风音明明不会咏唱魔法，为什么要给特级咒术师称号？”风音问。我赶忙用手堵住她的嘴，“这是秘密，不要和其他人说。”
马车停了下来，我跳下马车。两边围满了人，父亲拿着教宗权杖在前方。我跪下向风音伸出手，风音避开我，轻轻地跳下马车后向前走去，我退到人群中。风音走到诺瓦城的正中间、教堂广场和诺亚雕塑的中线上，面朝诺亚雕塑跪下。诺亚雕塑旁的人群散开，留下一小片空地。父亲站在风音一侧，把教宗权杖的一端放到她肩上为她祝福。
风音起身，转向父亲。父亲把一根精致的法杖递给风音，用教宗权杖给法杖上铭刻特级咒术师证明，继而在法杖中间依次附上教宗牧徽和魔法学会会徽。风音接过法杖，向人群鞠了几躬，就上了车。“不想说点什么吗？”我问。“风音不知道要怎么说，风音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有些紧张。”
这次仪式应该让诺瓦的大人物们失望了吧。到头来风音一句话没说、一个魔法没用，甚至都没专门换衣服，穿着诺瓦神学院院服就来了。教宗和围观的人都为了演好这场特级咒术师授予仪式做好了准备，穿上了新年圣礼时的教袍，主演风音却怯场了。我和风音坐在马车上，和人潮一起慢慢离开教堂广场。
“怎么了？有什么事？”前方好像发生了什么争执，我只好走下马车，上前看情况。
“你是这里最有权力的？”
“不是。”我说。
“我要见教宗。”
“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反映。”
他递出了一个信封，封口处有尤因签名。“我要亲自交给教宗。”
“好的，请跟我来。”我招呼车夫先把风音送回学院，自己带着他去找父亲。“你也列席会议。”父亲拆开信看，我正要离开回学院时，被父亲叫住了。我并没有什么兴趣，但父亲的语气不容我拒绝。
最近诺瓦枢机会议的召开频率异常地高，光是我列席的诺瓦枢机会议，这个月都有两次了。这次又见到那些老脸，父亲站在大教堂中央主持，只是氛围不太一样。“尤因要求我们召开枢机会议，全体诺瓦枢机应听取讨论北方吸血鬼部落代表，伯拉戈的要求。”父亲面无表情地说。诺亚以来，这还是吸血鬼第一次推出一个代表和人类社会谈判，历史性的时刻。
“各位始祖大人，我代表所有流落在北方的吸血鬼。千年以来，我们一直遵守与诺亚的立约，不干涉始祖大人的工作。但九九六年，你们不顾同胞情谊，纵容人类使用高位攻击魔法。生灵涂炭，尸横遍野，给我们造成巨大损失。在主的支持下，我们已经完成了对维苏伊的实际控制。我们得到了曾任维苏伊辅理主教的奥利维提供的九九六年的相关信息，希望始祖大人们交出九九六年惨剧的主谋——前维苏伊大主教斯亚德、前魔法伦理委员会主席风音，我们将以战争罪定罪。如果始祖大人们执意成为新人类、融入人类社会，放弃我们这些吸血鬼，我们将不得不采取反制措施。希望始祖大人们为联邦的繁荣考虑，避免再次出现巨大的牺牲。”
我一时间没听懂，父亲似乎听懂了一些。“总之，需要以我的死，换取诺瓦的平安吗？”父亲问道。“准确地说，是你们一家。我也不希望对始祖大人处刑。但我在这里代表所有北方吸血鬼，必须对他们负责，请您谅解。我们也相信，维苏伊惨剧不是您的本意。”大教堂陷入了死寂。“他是人类”，一位枢机缓缓说。
伯拉戈诧异地看着我父亲，我和父亲也惊奇地看伯拉戈。“为什么这里会有人类？”伯拉戈突然大吼，不知道是在问谁。不如说这里有吸血鬼才奇怪，我想。这可是诺瓦，全联邦的中心，要是这里都被吸血鬼渗透了，那人类早完蛋了。
“是风音的强硬要求。”另一位枢机说。“维苏伊惨剧也是她造成的。我们无法反抗主的要求。虽然她现在不是了。”
“是我咏唱的四位魔法造成的维苏伊惨剧，不是风音做的。”父亲说。
“把风音和斯亚德一家交给我们。”伯拉戈跟其他枢机说。
“可风音和教宗都是特级咒术师。你们不能那么强硬。把他们惹急了对大家都不好。”
“如果你发誓和平统治维苏伊、不继续入侵联邦其他国家的话，我愿意由你们论罪。”父亲说。
“自然。千年以来，我们也变得文明了。”伯拉戈说。“处死斯亚德一家和风音，各位始祖大人，可以吗？”没人说话。
那是十二月的一个晴天，我与父亲和风音被押到了白塔公园。地点是风音选的。风音没有像父亲一样，提出要用自己的死换取世界和平这样宏大的要求，只是希望自己死得浪漫一些。而我，对死一直没什么实感。我是路比，我不后悔在九九六年时留在维苏伊，和其他年轻咒术师们一起在大教堂坚守。但我不能只是教宗的儿子，作为父亲的附属品死去，我也要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可是，我的这辈子已经到头了。
像上次恢复风音特级咒术师资格一样，这次也来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受刑的父亲和风音，全联邦唯二的特级咒术师，没人敢给他们行刑。万一他们突然萌生的活下去的念头，行刑人是头一个倒霉的。押解的队伍和他们保持着相当的距离，把他们带到了白塔下方。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风音走进白塔，沿着里面的楼梯慢慢爬到白塔顶端。风音最终还是没有实现她的愿望，她死的一点也不浪漫。她站在白塔上，越过护栏纵身跃下，没有葬身于伊利湖底，只是一头扎进了浅滩，流出一滩鲜血。父亲也跟在她身后，从白塔上跳下。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我见到了妹妹卡莱娜。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终于能见到阔别多年的妹妹，但这次见面意味着妹妹也要在今天死去。
我也走上白塔，翻到护栏外面。回头再看一眼这亲爱的世界，尤因也在远处为我们送行。保护风音也不是我的责任，但此时看着尤因，我心里却有了微妙的负罪感。“尤因，我……”话没说出口，我就被行刑队推下了白塔。“对不起，我没保护好卡莱娜。”居然是尤因先向我道歉。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风音已经很久没参加大教堂的集会了，只是让尤因旁听我们的讨论。其他枢机也害怕风音报复，如果两年前的风音有毁灭诺瓦的意思，没有咒术师能阻止她。当然风音现在已经没有威胁了，不过他们不知道。我这一个月和他们说的话比来诺瓦以来三年加起来都多，他们想从我口中套一些风音的情报出来。但我和风音的私交真的没那么好，指望我把风音喊出来和他们私下里见面是不可能的。
终于，对未知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在主的旨意下被剥夺了一切荣誉的风音，又恢复了特级咒术师的身份。局势变化得很快，大家都怕风音重新掌权后自己遭到清算。父亲很乐意做这事，他本来就喜欢风音。仪式在第一大道正中举行，教会的人一大早就封锁了第一大道的交通，来自诺瓦各阶层的人站在第一大道两边，教堂广场和诺亚雕塑前站满了人。
教会的马车开进了学院，我带着风音坐上马车。“恭喜你恢复特级咒术师称号。”我说。“谢谢你。”“倒也不是我促成的。恢复你特级咒术师称号的和当初剥夺称号的，其实是同一批人。”我自认是一个公正的人，也不屑于借此机会给自己邀功。“嗯。”风音说。“风音明明不会咏唱魔法，为什么要给特级咒术师称号？”风音问。我赶忙用手堵住她的嘴，“这是秘密，不要和其他人说。”
马车停了下来，我跳下马车。两边围满了人，父亲拿着教宗权杖在前方。我跪下向风音伸出手，风音避开我，轻轻地跳下马车后向前走去，我退到人群中。风音走到诺瓦城的正中间、教堂广场和诺亚雕塑的中线上，面朝诺亚雕塑跪下。诺亚雕塑旁的人群散开，留下一小片空地。父亲站在风音一侧，把教宗权杖的一端放到她肩上为她祝福。
风音起身，转向父亲。父亲把一根精致的法杖递给风音，用教宗权杖给法杖上铭刻特级咒术师证明，继而在法杖中间依次附上教宗牧徽和魔法学会会徽。风音接过法杖，向人群鞠了几躬，就上了车。“不想说点什么吗？”我问。“风音不知道要怎么说，风音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有些紧张。”
这次仪式应该让诺瓦的大人物们失望了吧。到头来风音一句话没说、一个魔法没用，甚至都没专门换衣服，穿着诺瓦神学院院服就来了。教宗和围观的人都为了演好这场特级咒术师授予仪式做好了准备，穿上了新年圣礼时的教袍，主演风音却怯场了。我和风音坐在马车上，和人潮一起慢慢离开教堂广场。
“怎么了？有什么事？”前方好像发生了什么争执，我只好走下马车，上前看情况。
“你是这里最有权力的？”
“不是。”我说。
“我要见教宗。”
“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反映。”
他递出了一个信封，封口处有尤因签名。“我要亲自交给教宗。”
“好的，请跟我来。”我招呼车夫先把风音送回学院，自己带着他去找父亲。“你也列席会议。”父亲拆开信看，我正要离开回学院时，被父亲叫住了。我并没有什么兴趣，但父亲的语气不容我拒绝。
最近诺瓦枢机会议的召开频率异常地高，光是我列席的诺瓦枢机会议，这个月都有两次了。这次又见到那些老脸，父亲站在大教堂中央主持，只是氛围不太一样。“尤因要求我们召开枢机会议，全体诺瓦枢机应听取讨论北方吸血鬼部落代表，伯拉戈的要求。”父亲面无表情地说。诺亚以来，这还是吸血鬼第一次推出一个代表和人类社会谈判，历史性的时刻。
“各位始祖大人，我代表所有流落在北方的吸血鬼。千年以来，我们一直遵守与诺亚的立约，不干涉始祖大人的工作。但九九六年，你们不顾同胞情谊，纵容人类使用高位攻击魔法。生灵涂炭，尸横遍野，给我们造成巨大损失。在主的支持下，我们已经完成了对维苏伊的实际控制。我们得到了曾任维苏伊辅理主教的奥利维提供的九九六年的相关信息，希望始祖大人们交出九九六年惨剧的主谋——前维苏伊大主教斯亚德、前魔法伦理委员会主席风音，我们将以战争罪定罪。如果始祖大人们执意成为新人类、融入人类社会，放弃我们这些吸血鬼，我们将不得不采取反制措施。希望始祖大人们为联邦的繁荣考虑，避免再次出现巨大的牺牲。”
我一时间没听懂，父亲似乎听懂了一些。“总之，需要以我的死，换取诺瓦的平安吗？”父亲问道。“准确地说，是你们一家。我也不希望对始祖大人处刑。但我在这里代表所有北方吸血鬼，必须对他们负责，请您谅解。我们也相信，维苏伊惨剧不是您的本意。”大教堂陷入了死寂。“他是人类”，一位枢机缓缓说。
伯拉戈诧异地看着我父亲，我和父亲也惊奇地看伯拉戈。“为什么这里会有人类？”伯拉戈突然大吼，不知道是在问谁。不如说这里有吸血鬼才奇怪，我想。这可是诺瓦，全联邦的中心，要是这里都被吸血鬼渗透了，那人类早完蛋了。
“是风音的强硬要求。”另一位枢机说。“维苏伊惨剧也是她造成的。我们无法反抗主的要求。虽然她现在不是了。”
“是我咏唱的四位魔法造成的维苏伊惨剧，不是风音做的。”父亲说。
“把风音和斯亚德一家交给我们。”伯拉戈跟其他枢机说。
“可风音和教宗都是特级咒术师。你们不能那么强硬。把他们惹急了对大家都不好。”
“如果你发誓和平统治维苏伊、不继续入侵联邦其他国家的话，我愿意由你们论罪。”父亲说。
“自然。千年以来，我们也变得文明了。”伯拉戈说。“处死斯亚德一家和风音，各位始祖大人，可以吗？”没人说话。
那是十二月的一个晴天，我与父亲和风音被押到了白塔公园。地点是风音选的。风音没有像父亲一样，提出要用自己的死换取世界和平这样宏大的要求，只是希望自己死得浪漫一些。而我，对死一直没什么实感。我是路比，我不后悔在九九六年时留在维苏伊，和其他年轻咒术师们一起在大教堂坚守。但我不能只是教宗的儿子，作为父亲的附属品死去，我也要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可是，我的这辈子已经到头了。
像上次恢复风音特级咒术师资格一样，这次也来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受刑的父亲和风音，全联邦唯二的特级咒术师，没人敢给他们行刑。万一他们突然萌生的活下去的念头，行刑人是头一个倒霉的。押解的队伍和他们保持着相当的距离，把他们带到了白塔下方。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风音走进白塔，沿着里面的楼梯慢慢爬到白塔顶端。风音最终还是没有实现她的愿望，她死的一点也不浪漫。她站在白塔上，越过护栏纵身跃下，没有葬身于伊利湖底，只是一头扎进了浅滩，流出一滩鲜血。父亲也跟在她身后，从白塔上跳下。在人生的最后一刻，我见到了妹妹卡莱娜。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终于能见到阔别多年的妹妹，但这次见面意味着妹妹也要在今天死去。
我也走上白塔，翻到护栏外面。回头再看一眼这亲爱的世界，尤因也在远处为我们送行。保护风音也不是我的责任，但此时看着尤因，我心里却有了微妙的负罪感。“尤因，我……”话没说出口，我就被行刑队推下了白塔。“对不起，我没保护好卡莱娜。”居然是尤因先向我道歉。这是我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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