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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麦田金蝶

    秋日高照,人们的热情迎着烈日炙热的目光,在吟游诗人的赞颂之中,又一年的丰收到临了。

    从山坡上望去,麦田像一块块垒起的金砖,它们的主人迫不及待冲入其中,用双手把那些地里长出的金子一点一点解放出来,每家每户的谷仓撑得就像田里要爆开的麦穗那样饱满。纵观整个斯特弗洛大陆,也就只有云印国南部的秋天能有这般盛景。

    凯伦·伊斯特,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少年从来没有今天这般兴奋,他那一头耀眼的的金发此时却宛如麦田里交缠在一起的麦子一般杂乱,碧蓝如海的双眸紧紧锁住一只金翅蝴蝶,那只金色的蝴蝶正因惧怕他那干瘦的手指而惊慌乱飞。

    想抓住这只蝴蝶并非易事,尤其是当它淹没在秋天麦田这金色的海洋之中,但凯伦仍然像平时一样,依旧是信心十足,似乎眼前的飞蝶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在一段漫长的追逐后,毫无章法的蝴蝶最终不敌经验丰富的凯伦,凯伦在抓住机会后猛地一扑,那小家伙便已被他轻轻合入手掌之中,他的力道控制得非常出色,并未伤及那只金翅蝴蝶分毫,凯伦能清晰地感受到双手之间那股来自鲜活生命的强烈活力。

    “抱歉了,小家伙,”凯伦轻声安抚着,“把你交给我妈我才能交差,放心,她也不会伤害你的。”

    说罢,凯伦向麦田外走去,不远处便是他所住的村庄,兰德城西四十里的洛西村。

    凯伦与他的母亲狄安娜·伊斯特二人住在村子的角落,一条小溪把伊斯特母子所住的小木屋和其他人家分割开来,小溪之上只有一座极其破旧的小木桥能让人通过,但狄安娜与村里人相处得并不好,自然没有几人愿意去照顾看望这对孤苦的母子,那座木桥也常常叽叽喳喳地小声抱怨着,认为伊斯特一家辜负了它那点仅存的价值。

    伊斯特母子不受待见并非是他们不擅交际,而是因为狄安娜背负的流言蜚语——凯伦是她与一位贵人的私生子。

    这一点让村里人不停地嚼着舌头,村里的女人把她当成妓女贱妇,还告诫自己的丈夫绝对不要到小溪那边去,免得被狐狸勾走了魂。

    不过好在狄安娜素来行事低调,待人平和,一点也不把那些流言蜚语放在心上,所以终归是相安无事,既然有偏见,那就不要往来好了。

    当然,村里人的想法也不是不能理解,因为狄安娜实在是美丽。她曾经是个可爱的姑娘,如今即使不加妆容,依然是个美丽的大女孩。

    她生下凯伦时不过十五岁,所以她现在依旧年轻美丽,光是看着她那双甜美的大眼睛,便会心生伸手去摸她那头柔顺金发的欲望,加之上天赐予她的精致五官,哪怕是静静靠近她,也很难不会沉沦其中,不知是哪位贵人有幸能与她同床共枕。

    然而这般美丽的女子如今却不得不用她那副瘦小的身躯举起沉重的铁斧,卖力地劈砍柴木,否则到了冬天最冷的时候,他们母子只怕会活活冻死。

    那柄斧头于她而言还是重了些,就算已经挥了十余年,如今也没有让她更加熟练,只是让她愈加劳累。终于,斧头卡在了木柴里,本就精疲力竭的狄安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把它拔下来,只好作罢。

    当狄安娜回过头,看见目睹一切的凯伦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狼狈不堪的模样时,她只能尴尬又不失温柔地笑了起来。

    “看你这疯样子,没去地里帮我收麦子,又去哪疯了?”狄安娜装作生气,揉着凯伦那一头掺杂着汗水和泥土的金发。

    凯伦羞红了脸,低下头去一言不发,只是微微张开双手,让狄安娜能看到他手掌中的金翅蝴蝶。

    “好了,我不生气,”狄安娜做了个调皮的鬼脸来安抚凯伦,“下次不许这么干了,等会和我一起去收麦子,知道了吗?”

    狄安娜拍拍凯伦的脑袋,指了指房里烤好的面包,后者顿时喜笑颜开,把蝴蝶交予母亲后,便一溜烟跑走了。

    狄安娜张开双手,一边仔细观赏着这个华丽的小家伙,一边催促着它快些离开,然而这只蝴蝶就是赖在她的手掌里慢慢呼扇着翅膀,似乎要在美貌上与狄安娜一绝上下,但即便身穿破旧简陋的棉衣,狄安娜依旧略胜一筹。

    看着蝴蝶,狄安娜的思绪回到十四年前,那个莫名寒冷的冬天,玫瑰旗与蝴蝶旗在雪地之中的对峙......

    狄安娜的思绪被一阵强风吹了会来,那只金翅蝴蝶被吹落,但直到它重重掉在地上后它才仓皇飞走。狄安娜见到这番场景,竟然落泪,她当初又何尝不是误入花丛中,才发现玫瑰身上尖锐的利刺呢?

    她同样对凯伦感到深深的愧疚,自己只不过给了凯伦一张俊美的面孔,却让他和自己一样扛起了伊斯特这个令人耻辱而且慢慢被世人淡忘的姓氏。

    相比之下凯伦比他的母亲乐观的多,常常活蹦乱跳生龙活虎的,他才不会老老实实待在房内等着和母亲一起去收麦子呢,那他一上午的努力就是白费了。

    凯伦拿起两块面包就又往外跑,但狄安娜庆幸凯伦头也没回地就跑走了,不然她就会让他看到她珍珠般的眼泪和那脆弱的一面。

    “嘿!我们在这里!”文森兴奋地挥着双手,这个和凯伦同岁的男孩比凯伦活脱脱高出了两个脑袋,他的身材壮硕,生着一张憨厚的脸,配上棕色的眸子和头发,此时躲在树丛之中,凯伦甚至觉得文森到底是不是童话中的树人变的。

    “动静小一点,你想让大人们发现我们和凯伦混在一起吗?”库博蹲在一旁瞪着文森,他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大小,用不让第三个人听到的声音狠狠骂着文森。

    库博比二人年长两岁,个头介于文森和凯伦之间,但他的眼神却早已比很多大人的眼神更加犀利,面容宛如一尊石像,很少有人能从他的脸上读出他的心情,整个脸上似乎只有那双眼睛是活的。

    库博也是凯伦团队中打扮得最得体,最讲究的,她的母亲擅长女红,家里又时常富裕,所以他的身上常常有干净漂亮的衣服。

    文森对库博的形象有一个比喻——下葬前精心修理过的死尸。

    “死尸先生,也就只有你会怕他们,”文森不以为然,“等以后我成为瓦伦斯特王家的近卫骑士,不管这群大人比我年长多少,还不是得跪在我的脚边,尊敬地称呼我为大人?”

    “就你?”库博的声音中透露出轻蔑,但他脸上的肌肉纹丝不动,文森好奇地观察着库博的脸,试图探究出库博是如何做到这一高难度动作的。

    “你先别不信,”文森不服气地扭过头去,“等我穿着高贵的铎金战甲站在你面前时,我绝对逼着你做各种各样的表情给我看,我一直很好奇你笑和哭是什么样子的。”

    “那你和每年这会来我们村里征税的那两个人渣有什么区别?嘴里嚷嚷着‘这是王家的钱粮’,真让人恶心。”

    “我和他们可不一样,我不是来要粮的,我只会针对你。”

    “我看你是脑子...”

    这时,凯伦终于跑了过来,他拍了拍库博的肩膀打断了库博,“别把那几个词说出来,库博,你是个读书人,和文森不一样。”

    库博白了凯伦一眼,“去你的。言归正传,把我们约出来干什么?”

    “你没和他说?”凯伦用没见过文森般的眼神打量着他。

    “咳咳...”文森扭过头去,故意躲开库博的视线,“我怕把死尸先生吓跑了,所以等你来再说。”

    “到底什么事?”库博警惕地盯着二人。

    凯伦先是叹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每年那两个来我们村里的近卫骑士,骑士每次都往多里收粮,他们其实并没有守王室的规矩。”

    “这不是人尽皆知吗?估计他们很快就会再来了,”库博继续盯着凯伦,“所以呢?”

    文森挥舞着他那沙包大小的拳头,摩拳擦掌地说:“既然王室不处罚他们,那就我们亲自动手。”

    库博惊讶地瞪着二人,“什么意思?”

    “就如字面意思。”

    “绝对不行!”库博当即反对,“平时在大人身上做一些恶作剧没什么,但你们敢让王座之下的骑士受辱,知道后果吗?”

    “还能咋样?杀了我这个小孩?”凯伦噘着嘴说,“我实在是看不惯他们,库博,你不也一样吗?”

    “但我很理智。”

    “你放心,我也还清醒,”凯伦抱着胳膊,“出了事我担着,你不就怕这个吗?”

    凯伦这句话戳中了库博的内心,库博不想因为这种事情而被人看不起,所以不得不默许了,而且这次行动缺他不可,这同时也证明了他在团体之中的地位,他可不想让这份功劳被别人夺去。

    凯伦明白说了这句话库博一定会安心办事,他看穿人心的能力是狄安娜未曾拥有的,这是他的天赋,是上天赐给他的除了杰出的外貌之外的又一件礼物。

    “他们什么时候来?”库博有气无力地问道,一旁的文森听到库博这般语气,忍不住大笑起来。

    凯伦坚定地看着二人,“据我今天从村长的手记上偷看的,那两个近卫骑士今天就来,我一上午已经安排好了村里所有的孩子做内应,此战必胜!”

    “好耶!”

    库博看着兴奋的二人,无奈地摇着头,他仰望着天空,似乎快要变天了。

    凯伦坚信着自己孩童的身份不会得到多大的处罚,不过他还是低估了近卫骑士“守护”王家财产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