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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0 我们的约定

    易苓昕低头看着右手拇指上的疤,这是她儿时同哥哥易林森玩闹时被匕首龙鳞划出的口子,虽然这已经是很久前的事,可这条疤却跟了她十几年了。当然,这是易苓昕记忆中的事,她并没有将这件事完全告诉元天逸,只说是自己不小心割伤的。

    元天逸问易苓昕今后有什么想做的事,易苓昕说她想报仇,若是能侥幸逃脱的话,她也想远离乱世,择一片栖息之地了却此生。于易苓昕而言,代州尚书府是她长大的地方,楚高氏和楚小七更是她的亲人,如今尚书府众人含冤被杀,她岂能为求自保而不为他们报仇?那报仇之后呢?阿爹易城和阿娘孙歌还在大梁,哥哥易林森还在王室中,易苓昕得想办法带着他们一起离开。这样,他们一家人就能团聚了,只可惜此时的她并不知道易城夫妇已经殉情双亡的事。为保边境安定,大梁宁安王后选择隐瞒了他们的死讯,元天逸和孙允也未将他们的事告知任何人。

    “这个世间,可还有你牵挂的人吗?”元天逸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易苓昕的眼睛,他急切地想知道这个答案。父母双亡的易苓昕又经此一事,心里该承受多少打击啊,庆幸的是她并不知晓父母的事,否则真不知道她该怎么活下去了。

    “不知道。”易苓昕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说出了三个字。元天逸觉得诧异,他不懂“不知道”这三个字于易苓昕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当再次抬头看向易苓昕之时,元天逸却慌了,易苓昕正站在城楼的城垛之上眺望着远方。

    “你站那么高干什么?快下来!”元天逸无比紧张,但他更害怕自己会吓着站在高处的易苓昕。

    易苓昕没有回头,依旧凝望着远方,她做梦都想带着父母亲人过一段平凡的生活,离开纷扰的乱世,离开尔虞我诈的江湖。曾经有很多次,她甚至都想到了自尽,只因死亡会是唯一的解脱方法。

    “常听人们说起,只要站得越高,就能更接近月亮。儿时的我总是偷偷坐在屋顶上遥望夜空,总觉得天空中的月亮该不会寂寞,因为有点点繁星啊!渐渐长大后才发现月亮也是孤独的,夜空中繁星无数,却没有一颗真正属于她。”

    没有人能完全了解他人的过往,自然不会懂他人内心的孤独。而此刻元天逸牵挂的却是易苓昕的安危:“既然今夜没有月亮,站那么高太危险了,你还是先下来吧!”

    说罢,元天逸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抓住了易苓昕的右手。易苓昕被这只猛然出现的手吓了一跳,眼看着她的身体就要随左脚沿着城楼滑落,元天逸腾空而起抱住了她。

    元天逸抱着易苓昕坐在了城楼前的台阶上,他的右手再次抓住了易苓昕满是老茧的右手:“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哪个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而你右手手掌的茧就不符合你的身份了。”

    易苓昕慢慢低下头,用力将自己的右手抽了回来:“殿下也说了,那是富家千金。殿下这样生来富贵的王爷是永远都不会明白的,普通人学不会做粗活,该怎么在这个乱世江湖上活下去?”

    “平凡百姓之家长大的女儿又怎会有这般的见地和口舌?”元天逸没有以辰王殿下的身份继续“审问”易苓昕,更像是萍水相逢的人互相倾诉,“离开吧,离开纷纷扰扰的生活,你本是最耀眼的星星,不该沾染江湖的尔虞我诈。和爱你的人一起好好活下去,隐姓埋名也好,浪迹天涯也罢,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易苓昕叹了一口气,离开固然很好,可天下之大,早已没了她的容身之所。自幼与父母至亲骨肉分离,几经波折,痛失亲人……此生她注定与这乱世江湖密不可分。易苓昕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和爱的人再不分离,为了他们别无选择,只能报仇!

    元天逸深深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地劝她把仇恨暂且放一放,相比报仇,他们更希望她过得随心快乐。元天逸相信,要是易城和孙歌还在的话,也不愿看着女儿背负仇恨地活着。元天逸的话是无法动摇她内心的,易苓昕便转移了话题想听些长安的趣事。

    长安,这里是易苓昕曾无限憧憬的地方,如今下令灭门的陛下就住在长安,也许这就是命吧,她这辈子注定是要去一趟长安的。易苓昕永远都不会忘记楚高氏血淋淋地躺在尚书府的庭院里,所有的兵卒围着她,无数只利剑无情地刺向她。阿娘和楚小七是含恨而离开的,她们七年的养育之恩和相护之情,灭门之仇,不得不报!

    元天逸的面前黑漆漆的代州城外,说道:“长安远比代州繁华,华灯初上,长安城里会有很多行人,街头约会的男女,城南的许愿树下热闹非凡……可江湖之中有太多的勾心斗角,长安城内只会有更多的尔虞我诈。答应本王,此生都不要靠近长安,也不要回大梁!”

    易苓昕怔住了,她抬起头来看着元天逸,眼神里满是慌乱,说道:“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长安和大梁有何联系?”

    元天逸怕自己说漏嘴,只因他还不愿说出易苓昕的真实身份,便赶紧解释说大梁同长安一样,也是权利的中心,既有权利相争就一定不是什么好的去处。元天逸在易苓昕的身旁坐了下来,双手紧紧地环住她:“长安有太多人想要太傅和小七的性命,试问你又如何以楚小七之名认回父亲?你这样冒然前往只会让太傅楚弘跟着一起丢了性命。”

    易苓昕想要逃出元天逸的双臂,却发现是徒劳的,而元天逸越是刻意逃避易苓昕,就越是被她的所吸引。这个姑娘太过聪慧与机警,元天逸听着她滔滔不绝地说了许多,却没有丝毫关于易苓昕身份的线索,元天逸虽知晓她是易城之女却不知她的本名。

    面对怀中这个“来者不善”的大梁姑娘,元天逸本不该掉以轻心。他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年仅17岁的女孩有太多不平凡的经历却仍能保持纯真,他卸掉了所有的防备。若元天逸不是皇子,或她不是大梁人,他们若只是普通人,有没有可能相爱相守?

    “若有一天我不做辰王,你也放下了仇恨,若是那时的我们再相逢,我们能聊聊过往吗?”

    “希望会有那一天,我们能一面喝酒一面追忆过往人生。”易苓昕立即转移话锋,“我希望那时的江湖里再无战场狼烟。”

    “好,这是我们的约定!”

    也许是累了,又或许是期望着平淡安稳的余生。就这样,易苓昕躺在元天逸的怀里睡着了。她紧挨元天逸坐着,他们和夜空城楼一起成了一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