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就这样死了

    代州尚书府，三十有余士兵手持着佩剑，剑尖指向庭院前的一位身着华丽的妇人楚高氏。面对利剑，她不慌不忙地说道：“七年了，我时时提防处处小心，可这一天还是来了。”

    “少废话！”为首的官兵不屑地看了一眼她，转身对身后的士兵说道，“尚书府众人枉顾天恩意图谋反，我等奉旨捉拿谋逆之人，永绝后患。快搜!”

    易苓昕和楚小七两人身着男装被士卒压着走入前院，她们朝着高琪喊道：“阿娘！”

    高琪朝着她们一个劲地摇着头，这是她最不愿意的看到的场面，她可以死，可她想护住自己的孩子。不过眼下这情形，想让女儿逃过这一劫怕是不可能了。

    “下官原听说太傅楚弘唯有一女，天姿国色，却不想是两位公子。”为首的官兵感到些许意外，他看着高琪说道，“你可知，这是欺君之罪？是要掉脑袋诛九族的？”

    易苓昕和楚小七年纪相仿，又都身着男装，也难怪这群兵曹误以为男子。易苓昕本不是楚弘的女儿，楚小七才是真正的尚书府千金，总不能因为善心收留了一个孤女就引起诛九族的罪过吧！她有些急了，朝着官兵喊道：“我不……”

    “你给我闭嘴！”楚高氏打断了她的话，她转而朝着官兵冷笑道：“既说尚书府意图谋反，那么有何证据？将军不要信口胡说才好，还是拿出些凭证吧！诛九族？尚书府的九族被杀的还少吗？欺君之罪？尚书府背负的罪名还差这一条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恩浩荡！获罪与否，陛下自有定论，尔等谋反的证据归档在大理寺，又岂是旁人轻易就能接近的。烦请楚夫人和二位公子跟着下官走一趟，三位贵人不要让兄弟们难办才好。”官兵朝着楚高氏拱手作揖。

    “七年前，我公公楚灼病逝，长安派来的人从尚书府带走了我的丈夫楚弘，只因他是前太子妃的胞弟，长安的那位便定了尚书府与前太子的勾结谋逆之罪。表面上封他为太傅，实则却将我的夫君囚禁于长安，我们夫妻无法团聚，他们父子无法团圆，这就是大人所说的皇恩浩荡？长安的那位曾说祸不及妻儿，可如今的样子倒像是违背了当初的承诺啊！果然，没有谁的话是一言九鼎的，哪怕他是天子!”

    “夫人慎言！太傅是重情之人，当年太傅用终身的自由保住了你们的性命。陛下念及尚书府孤儿寡母才网开一面，可尔等枉顾皇恩，意欲何为?况且夫人方才的话冒犯了天威，这不是曲解了陛下的好意吗？”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面对这群无耻之徒，楚高氏已经不屑于争辩了。自七年起，她便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是他们的女儿楚小七正值妙龄却无辜被牵连其中。楚高氏看着易苓昕，眼神示意她们借机离开。

    “既然逃不掉了，那我便只好认命了。”

    说罢，楚高氏慢慢朝着为首的官兵走去。为首的官兵正洋洋得意之时，她却从衣袖里取出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没有人会不怕死，士兵们也一样。楚高氏朝着易苓昕喊道：“快带着小七走！”

    易苓昕倍感无助，但能做的只有遵从阿娘的意愿，她拉起楚小七的胳膊朝外跑。楚小七被易苓昕拉着走了数十步，可她的眼睛却直直看向楚高氏大喊“阿娘”，她又一次体会到了这种无助。七年前阿爹楚弘被官兵带走的时候，她跟着囚车一直跑一直跑，跌倒后爬起继续跑，哪怕鞋掉了衣裙划破了她也不曾放弃，她宁愿死也要跟阿爹在一起。阿娘楚高氏也跟在她的身后，却想着拦住向前跑的楚小七，因为阿娘深知长安是一条死路。筋疲力竭的楚小七瘫倒在代州前往长安的官道上，楚高氏跪下来心疼的抱紧了她，楚小七大哭起来。阿娘的心都要碎了，默默流着眼泪的她只能捂住女儿的嘴，她们不敢哭出声来。

    “圣命难违！还望夫人理解。”为首的官兵冲着士卒们喊道，“还不快追上他们，尚书府一家违抗圣命，生死无忧；胆敢不从者，格杀勿论。”

    生死无忧？果然，哪有什么所谓的谋逆，这只是一场简单的杀戮而已。楚高氏绝望地看着拼命向外跑得两个姑娘，她转动手里的匕首杀了为首的官兵。被杀的官兵在倒下之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楚高氏踢出了好远，她满口献血地躺在地上，至死也凝望着楚小七和易苓昕离去的身影。紧接着，无数只冷剑整齐地刺向了她的身躯。

    楚小七和易苓昕终于停下了脚步，然后缓缓转过身来，眼泪不停地往下落。楚小七大哭着朝楚高氏跑去，一只剑刺入了她的胸膛，她倒在血泊里慢慢合起了双眸，至死，她也没能走到阿娘身边。易苓昕朝着楚高氏跪了下来，她大喊一声：“阿娘！请等等我们！”

    士兵们手持着利剑朝着易苓昕走来，他们的目光里似乎容不下一丝丝怜悯之情。易苓昕抬起头来望向天空，她想最后再看一次这浩渺的苍穹，天下之大，却独独容不下她。她倒在地上慢慢合起双眼，心想：这样好的骄阳，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不过就这样死了也好，只有死亡才可以彻底结束这属于她的惨淡人生。在梦里，易苓昕看见了漫天闪耀的星火，所有的尔虞我诈和流离失所将一起被这星火烧尽，此后这世间便再无战场狼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