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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独饮风霜

    去永宁不算远,落雪也不大,孟清颜却一路走走停停,加上精神困乏有些心不在焉。

    灰色的天空携卷着冷风灌入脖颈,她不得不拨开一家小店的门帘进去歇脚喝茶。

    官道边的小店,即便是年关,生意也不算差,总有一些像她这样无处可去的人忍不住进去取暖,暖烘烘的火一烤,再来杯煮过的好酒,就足以让人忘记那些孤身漂泊的时刻。

    孟清颜叫了两个小菜,一碗饺子,在靠角落的位置坐下。

    环顾四周,还有好几个如她这样沉默不语,独自饮酒的江湖客,满脸风霜,未修边幅,眉梢带着倦意。

    虽未搭一语,孟清颜却觉得自己能读懂他们满怀惆怅的心情。

    她低头戳开一个饺子,是猪肉白菜馅儿的,香味直扑鼻腔,一下子就冲散了风雪的寒意。

    “师父,你今年也不回去过年吗?”正低头吃了一口,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少年的声音。

    清晰,且带了一些屋外的冷风。

    原本她以为是旁人家的孩子,只不过稍稍一抬头,少年的脸就近在咫尺。

    孟清颜吃惊一瞬,从昏昏欲睡的状态中条件反射地往后移了身子。

    在看见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时,才立刻冷静下来,换了柔和的表情。

    周围的视线汇聚过来,那些怀疑的、警觉的、复杂的眼神死死缠住她。

    孟清颜疑惑道:“你方才说什么?我与你素不相识。”

    再看一遍那少年的脸,毫无印象,难道是有心人的......阴谋?

    “师父,你今年过年也不回去吗?五年了......”少年站在原地,背话本子一样又重复了一遍。

    这次,不等孟清颜开口,他说完就小跑着掀开了厚重的帘门消失在风雪中了。

    等到孟清颜追出门去看,人早已不知去向。

    越过那些短暂交织的视线,回到桌前神识清醒,再想到少年这句话,不禁失笑。

    每年年关在外,他总能找到各种办法托人带来这句话。

    有时候是路边乞丐的纸条......

    有时候是街边术士的卦言......

    有时候又是茶馆说书人不经意的话本......

    孟清颜偶尔也很好奇,他到底是怎么掌握自己的行踪的。

    五年......已经五年了么?

    放下筷子,少年的声音再度回响在耳畔,面前的饺子也无心再吃。

    现在算算,把他一个人丢在青岩山这么些年,如今他也十八了。

    虽然他还认她这个师父,但她却并未尽到做师父的责任。

    一开始她也无意当别人师父,只不过他执意要如此称呼她,就也随他去了。

    说到底她这个做师父的也只是教过他几招武功保命,顺便为他起了个名。

    梦客子,也是她随口起的。

    只是刚巧看到“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但是这个小徒弟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满意,十二三岁的时候经常追在她后面问这句诗的意思。

    梦里不知身是客......孟清颜喃喃自语着重复了一遍,心头平添了些落寞。

    从前一知半解,可此时此刻,却是深有感触。

    若是此行顺利结束,是该回青岩山看看他了。

    这样的冬夜,外面寒风呼啸,唯有这座小馆里暖意融融,有杯盏轻微相触之声,柴火噼里啪啦之声,酒香萦绕鼻尖,似乎把人包裹在了软软的棉被中,隔绝了外界一切的烦忧,令人沉醉。

    如果呆在青岩山,大概也能过上这样平静闲适的日子。

    梦客子愿意留下就留下,不愿留下她就一个人独守小院,这样的生活好像也不错。

    想着想着,竟又想到他小时候那张总是带着伤痕的倔强的脸,想到他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笑着叫师父的光景,还有当孟清颜以男女有别为理由,给他另辟了居所把他赶出小院时,久违地见到他挂着泪水跪在自己面前,那时她差一点动摇了......

    师父,你什么时候回来......

    孟清颜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听到他在青岩山的低语。

    “真他娘的冷!拿酒来,掌柜!”一阵冷气吹散了室内和煦的空气,四五个男人拨开帘子粗声粗气走进来,打破了平静。

    孟清颜被这风一吹,猛然一惊,瞬间清醒。

    刚刚居然撑着桌子就睡过去了。

    掌柜在柜台后抬起头,忙起来迎。

    “几位官爷请坐、请坐。”京城官道上的掌柜自然是懂看脸色的,满脸堆笑道:“不知各位是住店还是......”

    为首的大汉一屁股坐在最中间的位置,旁若无人地解开锦毛披风,露出里面绣着官家纹样的衣裳,拍拍桌子道:“住什么店,赶紧那些热酒牛肉好菜来,吃完了我们还得赶路!”

    管家忙忙应是,眼神示意旁边的小二端茶来。

    “大哥,这可是笔好买卖,以后说不定加官进爵。”同行的一人奉承道。

    “好什么好,晦气!大晚上让我亲自运送丧葬之物,宫里难道还却这些吗?主子非要揽这么个活。”

    说话空档,小二上了壶热茶,退回柜台边瞧着这群人。

    “大哥莫生气,好歹是宫里的差事,多少人想求都求不来呢。”另一个满眼精光,瘦削脸的人说。

    “不过说也奇怪,皇上驾崩,宫中丧事物品理应有人准备,倒是不明白为何要从宫外运送大批东西。”

    “兴许是太突然了,宫里来不及准备,况且听说进宫参加宫宴的大臣通通留在宫里,人多,需要的东西自然多。”

    “也是,这不是咱们需要操心的事。”

    ......

    中间小二又端了酒来。

    “喝酒喝酒,等送完东西,我们再请大哥放开喝一顿。”

    “兄弟们听着啊,你可不准食言!”

    “当然当然!”

    “......”

    这桌喝的热火朝天,孟清颜已十分清醒了。

    听他们对话,初不觉有什么,但听到后面也认为有些蹊跷。

    她也不得停留了,还有未完的事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