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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初探迷云(三)

    在湘西一带,有一个依山傍水的美丽村庄,叫做临溪村,这里青山环绕,绿水长流。村民世代以打渔为生,安静祥和,仿佛世外桃源一般。就在1969年的10月,这里突然来了一位外乡人,胡子大概有一掌多长,头发披肩,脸上也脏兮兮的。他背着一个书包,一看就像风餐露宿了很长时间,但眼睛炯炯有神,看不出有任何疲惫之意。村里人见来了一个外乡人,纷纷前来问询他是从哪里来,要来这里做什么。他说自己一路打探,花了一年多时间才找到这里,只为找一位名叫黄玉竹的画家。年轻人操着一口普通话,让本地人着实感到新鲜,因为在这个偏远的村庄,当地的人都不会说普通话,只从电视和广播里听过。

    很快村民就带这位年轻人找到了黄玉竹,年轻人见黄先生虽年过七旬,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一身道骨仙风。年轻人拿出了信物《骷髅幻戏图》,解释说这是宗白华先生转赠予余延亭先生,余先生又因时局动荡四处漂泊,特让自己拿着画来投奔他最初的主人。黄玉竹接过自己早年临摹的《骷髅幻戏图》心中百感交集,询问了宗先生和余先生的近况,张天宁给黄一一做了答复。晚上黄玉竹帮张天宁剪完头发、刮好胡子,发现原来小伙长得着实英俊。黄玉竹膝下无儿,来一个年轻人自然十分高兴,张天宁也亲切地称呼黄玉竹为黄大爷。

    没多久,张天宁便和黄大爷学会了如何打渔、种田,由于买不到合适的作画材料,黄大爷还教会了张天宁如何制作纸张和绢帛。张天宁对这种田园般的生活感到十分惬意。于后的几年时光,张天宁和黄大爷一直生活在一起,二人相依为命。起初,他对黄大爷寥寥数笔就能勾画出各种山水花鸟的高超画技感到十分惊叹,但时间长了他发现自己对绘画并不感兴趣。他自己带了几本物理和中医书籍,一有闲暇便会拿来翻看。时间一天天过去,他时常发现黄大爷为了作画,常常一整天不吃不喝,沉醉其中无法自拔。有时创作的画作让他满意时,他会欣喜若狂,躺在山林中一睡就是一晚,有时对自己辛苦创作几天的画作感到不满,便立刻将它撕毁。看到黄大爷如此沉迷其中,张天宁便开始出于好奇之心,静下心来慢慢品读黄大爷的画作,后来他逐渐体会到了绘画的魅力。再后来当欣赏黄大爷的画作时,也会时常沉醉于它的悠远意境,更有痴迷之时会感到自己置身于画作之中。黄大爷向他解释道,这便是天人合一、物我两忘。

    时间一晃就是十年,期间黄大爷创作了三十多幅山水花鸟画,但其中三分之二都觉得不够完美而被亲手撕毁,最终留存的画卷不足十幅,其中一幅巨作长约六米四,是其最为得意之作。

    一日黄大爷忽感自己精神恍惚,似乎要油尽灯枯,于是将张天宁叫到自己身边说道:“天宁啊,我感觉自己好像是不行了,可能也就一两天的事了。这是我留给你的一些东西,里面是我和家人的一些信件,你可以拿着这些去找他们,将来遇到什么困难可以找他们帮忙。昨日我沉浸在作画中时,突然困意难耐,便倒头睡了一觉,梦中在山那头遇到一位女神仙,叫演宙婆,说自己是黎山老母的徒弟。她说我命不久矣,让我派人去山那头找她,可以向她讨要一碗豆子,将死之人吃了以后可以让时光倒流,在死前能够把这辈子所有忘记的事情都回忆起来,然后安静地离开人世。我活了八十多岁了,好多事情都记不清了,我想回忆下,然后安静地离开这个世界,你能帮我去找下那个演宙婆吗?”

    听到此话,张天宁自然不信,这必定是黄大爷弥留之际的胡言乱语,可是黄大爷伴随自己多年,临终托付的事自己又怎能拒绝。于是张天宁按照黄大爷提供的地址,向深山寻去。一路跋山涉水,午饭也只是吃了些山果,疲倦难耐之际,他抬眼望去只见三座山峰高耸入云,旁边一条瀑布飞流直下,而瀑布旁边坐落着一个亭台,一位女子面朝河水坐在亭下,背对着张天宁。张天宁上前问道:“您好,请问您听说过附近有位演宙婆吗?”

    “不过是山村流言而已,你又何必当真。”女子回答道。听声音像是一位少妇,女子随后转身,原来怀中还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儿,妇人正在为其哺乳。张天宁见此连连害羞地表示歉意,但妇人倒显得从容,稍整衣着后,问道:“你找她做什么?”

    “我也知道这是假的,但我一位亲人即将离世,想讨她的一碗豆子。”

    “哈哈,亲人?你的口音明显不是本地人,哪里来的亲人?”

    “我确实不是本地人,只是向往山间生活,才来到此处,认识了一位老人,他视我如己出,我自然也把他当作亲人。”

    “那你觉得时间能倒流吗?人能死而复生吗?”

    “这个自然不能。”

    “我看你似乎也是读书人,那你又凭什么说不能?”妇人笑道。

    张天宁见此妇人,神采出众,面露嘲笑,像是在故意刁难自己,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我在大学里学的所有知识都告诉我时间无法倒流,从相对论到热力学,除非超光速,除非熵减。”见妇人拿自己是读书人说事,张天宁便说出了点专业词汇。

    “你刚才说的熵是什么?”妇人问道。

    “这是物理学上对混乱程度的一种描述,越混乱熵越大,熵只会随着时间慢慢变大。”

    “你说这树叶落在地上,会有什么规律吗?”张天宁听得妇人前言不搭后语,似乎是听不懂自己的解释,故意岔开话题,但出于礼貌仍然回答道:“当然是毫无规律了。这能有什么规律啊?”

    “那为什么不能整齐排列呢?”

    “不是不能,而是可能性非常小,物理学中有个学科叫统计力学,专门解释这个问题。”

    “不管这个学问了,那就是说还是有可能的。可能性小,不代表没可能,那死而复生也并非不可能了。”妇人说完后,带着一副成功后喜悦的微笑看着张天宁,之所以成功,似乎是用张天宁自己的理论反驳了他。一时间张天宁竟无言以对,明明知道妇人在胡搅蛮缠,但出于礼貌又不好反驳。

    见张天宁一时无法接话,妇人一边哄着怀中婴儿,一边说道:“还有个问题挺有意思,有个人炒豆子,一个锅里既炒红豆,又炒黄豆,炒完往碗里一倒,红豆黄豆各分一边,这是为什么?”

    张天宁笑道:“这是个笑话,我小时候就听过,是因为这个人就炒了两个豆,一个红豆,一个黄豆。”

    “你要的豆子就在这儿。”妇人随机掏出了一个小罐子,“拿回去给你的亲人吃吧。”说罢,妇人将罐子递给张天宁。而就在此时怀中的婴儿挣扎着从妇人怀中爬了出来,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地向林中走去。

    “你这孩子太调皮了。”妇人随即和张天宁道别,追逐自己的孩子去了。

    张天宁拿着妇人送给的豆子,将信将疑,此时天色渐晚,便决定先回家照顾黄大爷。此刻黄大爷已是气若游丝,奄奄一息,张天宁见状立刻将豆子倒在盘中。此时惊人的一幕映入眼帘,罐子中二十几颗红豆和黄豆一涌而出,但落到盘中后却整齐地各自排开,红豆在左,黄豆在右。张天宁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随即仔细打量罐子中有什么玄机,但里面已空空如也,又将食指伸入灌内试探,也并未发现任何异样。就在张天宁诧异之际,黄大爷用尽最后一口力气说道:“对对,就是这种豆子。”说罢挣扎坐起,张天宁随即将豆子喂到黄大爷嘴边,待二十颗豆子下咽,大爷脸上逐渐露出笑容,仿佛是沉浸在往事的美好回忆中。片刻过后,他面带笑容和张天宁说道:“把我这些画作和我一同埋葬,这样我死了以后也能和他们在一起。”说罢,黄大爷便离开了人世。

    黄大爷留给自己的遗物是他早年与子女的往来书信。从中得知,原来黄大爷出生书画世家,从小就在家人的言传身教下学习书画,在众兄弟中,黄玉竹天赋最高,相比书法,他更精于绘画。动荡时期,黄玉竹索性归隐山林。从黄大爷儿子寄给他的书信中可以看出,他儿子的笔迹非常飘逸洒脱,想必从小就受到了家庭的熏陶。

    黄大爷的离世令张天宁悲痛万分,这几年来二人相依为命,似亲爷孙一样。但令张天宁惊讶的事依旧萦绕在脑中,他立刻计算了下,十颗黄豆十颗红豆,若随机落到盘中,能像刚才那样一种豆子各占一边的概率大约千分之一。难道这千分之一的事件正好被自己遇上了?这也太奇怪了吧。张天宁一脸茫然走出门外,他突然觉得千分之一的概率似乎也不算太小,也许自己就遇上了,这也没什么不可能。

    他一边踱步,一边思索着这个问题,是不是自己哪里还有考虑不周全的地方,这时他稍不留神脚底打滑,头重重地撞到一颗树上。由于正值初秋,树上叶子十分松动,被张天宁这么一撞,一片片落叶散落下来,这时更让张天宁惊讶的事发生了。叶子落在地上后竟然整齐地首尾相接,成规则的矩阵状排列在地上。他突然想起那个妇人问他的问题,可是这地上的落叶足足有百余片,整齐排列的概率更是小到可以忽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有办法实现熵减吗?或者时光不知不觉中倒流了片刻?百思不得其解的张天宁又摇了摇树,想看看新的落叶会怎么排列。可是这次新的落叶却像平常那样毫无规则地排列开来,并且由于这次落叶更多,完全覆盖住了之前那些整齐排列的落叶。张天宁又试了几次,结果依旧如此。

    将黄大爷和他的画作下葬后,张天宁准备了些干粮,准备再次前去寻找那位妇人,然而湘西这一代地貌复杂,再加上树木凌乱,仅仅过了两天张天宁再走时就感觉自己仿佛迷路一般。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之前的那个亭子,恰巧那个妇人仍然坐在亭子中,依然是背对着张天宁。他上前去问候,可那妇人并未回头。张天宁以为她并未听到,于是便加大声音。

    “您好,我是前日来找您讨要豆子的人。”

    这次妇人依然没有回头。无奈之下张天宁试图上前探看,但突然想起上次妇人当时正在哺乳,如果这次也是,就显得自己太没礼貌。于是张天宁便驻足静候,可迟迟不见妇人转身。

    在强烈的好奇心驱使下,张天宁还是决定上前一探究竟。可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把张天宁吓出魂来,原来那并不是妇人,而是一具骷髅,仔细看去,怀中抱着的婴儿也是骷髅。张天宁吓得惊魂落魄,连连后退。也许是惊吓过度,张天宁昏迷了过去,待到他醒来时已不见骷髅的踪影。突然脑海中想起这场景似乎在哪儿见过,没错,这与《骷髅幻戏图》中的情景十分相似。

    之后数日,依然不见妇人的任何踪迹。然而张天宁并未放弃寻找,可是没想到的是,他这一走便是三年。这段时间他走遍了湘西张家界一带,见过了很多奇山异石、走兽飞禽。在野外求生异常艰难,他也曾因误食毒物,生命垂危,好在凭借着随身携带的一些医书和顽强的意志力存活了下来。他也曾在一些好心山村人家驻留,一是为了修养身躯,二是为了打听演宙婆的踪迹,但通常几天后便与这些善良的村民告别。期间他还听闻湘西一带有过赶尸匠的传言,可仔细了解后才知道这只是装神弄鬼的把戏。

    寒来暑往,张天宁独自在湘西一带生活了三年,依然没有探访到妇人的消息,最终无奈放弃寻找。听闻外界动荡早已结束,于是便决定去看望自己的恩师,同时从黄大爷的书信中得知他的子女很可能也在燕南市,正好可以借机将黄大爷的遗物交还其子女。于是,张天宁离开了绵延百里的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