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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借牛粪

    朱贵怀着复杂的心情一路胡思乱想,一不小心在一个小小的斜坡处滑了一跤,竟然挣扎了半天才起来,这棉裤实在是太厚了,僵得起不来,自己一边折腾一边自言自语。

    起来后,却发现右侧的胯有点儿疼,是的,右侧着地,大概是冬天的地皮太硬,摔着了,他一瘸一拐的回了家。

    梅香看着他走路一瘸一拐的,问:“怎了,一拐一拐的。”

    “他妈的,一个不大的下坡,没小心滑了一跤,摔着了。”

    “操眉架眼的不看。”

    “顾看后街了,挂出白帆了,大概是东东妈没了。”

    梅香的心顿时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突,突,突的剧烈的跳了起来,她一只手按在胸前,好久没有说话。吃过早饭,朱贵拐着腿回自己的炕上去了。

    梅香坐立不安起来,她不住的望着窗外,她想出去看一下,却走到当院中又折了回来。

    我要去干什么呀,什么忙也帮不上,白白的让人笑话,占金应该也解脱了吧,真的猜不透他对东东妈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好想看看他哭老婆的样子。

    梅香在自己的胡乱猜想中一天过去了。

    晚上,她实在忍不住还是想去看一看,晚上应该没什么人了吧,偷偷的就去门口看一眼也行。

    她穿着厚厚的棉衣,嘎吱嘎吱的踩着雪,来到郭占金家所在的那条后街上。果然,院子里亮着灯。她刚又走了两步,突然听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停下来,侧着耳朵听,没有,尽是自己吓唬自己了,世界上就没有鬼,怕什么。

    可又走了几步,这个可怕的声音好像是跟着走呢,梅香的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后脊背冷飕飕的发紧,心突突的直跳。东东妈,我没有恶意,只想来看看你,不要吓唬我。她拿捏着嗓子悄悄的呼了几口气,仔细的又听了一遍。

    什么也没有。

    于是,她快走了几步,那个声音也好像跟着快了起来,梅香全身的肌肉不由自主的抖动起来,两条腿吓得僵硬的错乱了节奏,自己将自己绊倒在地,发出‘啊’的一声惊恐的尖叫,随着梅香的到地,喊叫,身后一只黑影也吓得留下一条长长的影子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郭占金正在院子当中,突然听到一声尖叫,黑灯瞎火的是谁让死鬼吓着了吧。他走出院门,一个黑影正在地上磨蹭,他喊了一声:“谁了,有事儿没。”

    “是我。”

    梅香,郭占金走到梅香的身边,将她扶起:“黑灯瞎火的,你也敢过来。”

    “我也是听说东东妈没了,想过来看看,白天不敢,趁黑夜来看看你,刚才,大概是一只猫跟着我,差一点儿把吓死,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我送你回家,东东回来了,他正难受呢,就不要进去了。”

    苍茫的暮色笼罩着冰雪的世界,他们再一次牵手从容的走过,沁人心脾的温度缓缓流淌在每一条血管里,流经每一个细胞,温暖着每一寸肌肤,虽数九寒天也温暖如阳春三月。

    数九寒天的死人,最难的是打坟。

    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个时候挖一个坟可也非一日之功。

    众人七嘴八舌:“拉上一车炭,点着,烧一层挖一层。”

    “炭不行,烧的太快,得慢慢的煨。”

    “说对了,得煨。”

    “朱贵家的牛粪最多,问问用点儿行不行。”

    “用点儿牛粪有甚不行的了,又不值钱。”

    “再不值钱,你家没有人家的就值钱。”

    “和他借呗。”

    “拿啥还,这村有几个还拾粪的,除了朱贵。”

    “不用借哇,占金哥和梅香说一声不就行了。”

    大家互相交换着眼色,有的人还悄悄的吐了吐舌头,他们谁也不再吱声,等着郭占金的最后意见。

    “只能这样了,平时谁也看不起的牛粪,关键时候也有用了。”郭占金平静的说。

    第二天的晚上,梅香给朱贵烧了盆热水,朱贵自己斜躺在被窝里,一边看电视一边用热水敷着右胯。

    梅香安顿一句:“水凉了说话。”正要进里屋,门外传来两声熟悉的咳嗽声,郭占金推门进来,说:“还没睡了。”

    “嗯,跌着了,烧点热水敷一敷。”说着,推门将郭占金让进了里屋。

    “今天是来求你了。”郭占金开门见山。

    “我有甚用了,还用求。”梅香吃惊的问。郭占金向外努努嘴,说:“牛粪有用啦,这不是打不下坟,想用牛粪煨一煨,就你家的牛粪多。”郭占金说着笑了起来。

    “哦,不就是点儿牛粪,用多少你让人来拉就行了,我差你的钱连数都没有,还说求我来了,我还以为我有啥大用了。”

    “当然有大用了,这不热乎乎的又敷上了。”

    “你呀,还吃醋。”梅香低头笑着说“摔得也不重,没看见有青紫的地方,就是疼的不行,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小孩子的把戏,你看不出来?有那次严重没,听说那东西肿的像个萝卜粗,也是你每天伺候的热乎乎的敷好的。”郭占金笑着说。

    “还说呢,你也没点儿轻重,差一点儿出了人命。”梅香白了他一眼。

    “那不是年轻嘛,我也吓坏了,趁黑逃走了,也受了不少惩罚,还差一点儿丢了性命,这辈子有惊无险的活到如今其实也挺不容易的,那事儿后来听说闹腾的可厉害了。”

    “你倒是躲了清净了,你妈让人家可折腾坏了,也就你敢在老虎屁股上摸一把。”

    “梅香,等东东妈出去了,我想和朱贵再喝一顿酒,一辈子的帐太糊涂,算不清了,我欠他的不少,他欠我的也不少,都这么大岁数了,总记着仇,以后怎相处,你想过没,以后怎么个相处法,这个问题不是那么简单的,好了,我先走了,明天让孩子们过来拉就行了。”

    梅香送走郭占金,给朱贵换了一盆水,望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多少也有些不落忍,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的啊,有时可怜,有时又可恨。

    那盆水冒着热气,蒸腾着白色的水雾,瘦骨嶙峋的朱贵双眼无神静悄悄的躺在那里,右侧的胯骨上敷着一块生白布。

    和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幕那么的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