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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勃涅里卡

    “滴—答~”

    简短的面部识别流程过后。

    谢苗·卡拉什尼科夫教授像往常一样穿过防弹门走进了他的实验室。

    尽管他还没有完全摆脱来自时差的困顿感,但是在这短短一周的出差时间里,他心心念念的仍然是他的实验室以及实验项目。

    不过也许是他的担心有些过头了,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的运作着,忙碌的科研员们甚至都没注意到这位实验室主任的到来。

    “早上好,教授!旅途感觉如何?”

    刚刚还在调度区攀谈的玛莎迎了上来,并热情的用波斯语向教授打了个招呼,她是谢苗的研究生,也是教授颇为得意的门徒与助手之一。

    自从霍尔木兹战役之后,她便跟随着谢苗教授来到了这座中亚腹地的小城,并协助着教授逐步建立起了这座颇具规模的生物实验室。

    谢苗还记得她也曾经是一个叛逆的天才少女,据说在登上飞往莫斯科的班机时,她便当着众人扔掉了头巾,并示威般的向乘客展示自己漂亮的栗色长发和柔美的下身腰肢。

    但自从她的家乡伊斯法罕因为核轰炸而被彻底夷为平地以后,玛莎便又重新戴上了头巾,与其说是回归传统,但在谢苗看来这更像是一次对故乡的纪念。

    “玛莎,你的头巾…真漂亮~”谢苗打趣的寒暄道。

    “谢谢,教授!从BJ回来以后,你好像也更客气了~”玛莎捋了一下头巾边露出的头发,淡然的回应道。

    “不,实际上压力更大了。”

    谢苗教授扶了扶眼镜,“中国同事们的工作进展令人惊讶,他们对于机械和生命体的生化结合比我预想中要深入的多...”

    “抗冲击性如何?根据目前西线战事的报告来看,迪洛斯人的感应力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强很多...”

    玛莎说着将一个数据板递到了谢苗教授的手中,并坦言道。

    “这是我们上周做的抗冲击实验数据,一级感应冲击下的抵抗率为73%,二级的抵抗率为16%,到了三级,就仅剩3%了...”

    谢苗眉头紧锁的盯着数据板,并不断的用手指来回拨弄着上面的数据链,似乎并没有从中得到什么满意的信息。

    “目前三期植入体的排异性如何?”

    谢苗突然没头没脑的问到。

    “三期植入体的排异性远低于二期,看来我们的猜想是对的,迪洛斯人的感应异能确实是来自于他们体内的共生体,在更换了部分排异药物之后,实验体的存活率确实得到了有效提高!”

    “N3M9856...”

    谢苗教授的手突然停在了其中一个实验体的数据条上,并简短念出了它的编号,它的排异数据非常不稳定,但却有效经受住了三级冲击的考验,成为一百个实验体中中仅剩的三人之一。

    “这也正是我想向您汇报的...教授,您看这里。”

    玛莎似乎也看出了谢苗教授的疑惑,随即熟练的调出了该实验体的信息。

    “因伤退伍...脊柱受弹片伤而致高位截瘫...”

    谢苗向下扫视着信息条,目光却落到了最后一条结论上。

    “PTSD?”教授忽然抬起头。

    “是的!”玛莎肯定的点点头,“根据我们的初步判断,他确实患有比较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症,但是他自己却对此一无所知,早期表现也很微弱,而且植入体的排异性反应也很高,我们原本以为他根本挺不过第一级感应冲击...”

    “唔...可他却坚持到了三级,并且其抵抗数据还非常高。”

    谢苗突然开始对这个人有些感兴趣了起来。

    “是的,教授。”玛莎中肯的点点头,并诚恳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我觉得您应该见见他,或许...他会带来一个新的研究方向...”

    “他很特别?”

    教授兴致盎然的问道。

    “不...他很普通,普通到你很难想象到这样一个人的身上会蕴藏着那样奇特的力量,我甚至认为,以他目前的能力,应该能经受得住四级感应冲击...”

    玛莎坚定的说道。

    “玛莎,你应该知道,目前还没有任何一个实验体能经受得住四级冲击,你对他如此有信心?”

    谢苗教授笑道,他还很少在她的这位学生脸上看到这样一个有趣的表情。

    “不,这只是来自一个女人的直觉。”玛莎笑道。

    或许这个人会真的成为决定未来实验走向的突破口么?

    又或许成为某种改变战争形式的工具?

    一个患有严重精神类疾病的人却能承受普通人难以承受的感应冲击,这是否说明之前的很多判断都出现了谬误,或许这种来自异星的植入体与人类的生化关联比想象中要复杂!

    想到这里谢苗教授的心里莫名的滑过一丝期冀。

    约莫三十分钟后,怀着这样心情的谢苗教授便和玛莎一起来到N3M9856实验体的观察房外。

    “抑制剂已经注射完毕~实验体可以安全接触!”

    安保科长安德烈长着一张经典俄式军人的脸,犀利的眼神冷漠而果决,他在简短的汇报完工作后,便向着屋内的方向歪了下脑袋,示意他的两个部下让开了门。

    “教授,我必须友善的提醒您一句。”

    玛莎抢先一步拦在了门前,

    “这些实验体都是来自各个盟国的志愿者,尽管他们已经签了生命责任协议,但出于人道主义尊重的原则,您最好还是要称呼他们为‘病人’。”

    “那是自然~”

    教授颔首而笑,已经推门而入。

    宽敞的房间却陈设简单,仅有一张不锈钢架子床和一个焊死在墙壁上的马桶,四周的墙壁上还残留着陈旧的半截绿漆,诉说着这里不同寻常的过往,而屋内的四角都装着监控,若不是还有一个靠在墙角的书架,这里其实和监狱无异。

    但好在这里原本苏联式的闭塞阳台被换成了现代化的宽大落地窗,阳光可以透过玻璃洒满整个房间,倒也褪去了一些这里的冰冷和孤寂。

    落地窗前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的孤单身影,他就这么静静的欣赏着屋外的景色,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来者。

    “早上好!”

    谢苗教授的开场白简单而不失热情。

    听到声音,原本背对着他们的人影转过身来,是一个神色坚毅的亚洲人面孔,只见他熟练的调整了一下轮椅的角度,然后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小耳机示意似的晃了晃,随后报之以一个抱歉的微笑。

    “哦,是的,传译器...”

    谢苗有些意外,随后便接过了玛莎贴心递过来的同声传译器。

    他没想到能坚持到三级冲击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年轻人,语言上的障碍或许会对接下来的工作造成一些阻碍,但谢苗认为自己能够解决。

    “早上好,教授~”

    戴上传译器的年轻人率先打破了平静,他望着窗外一眼无垠的湖面赞美道:

    “巴尔KS湖的景色真的很美~”

    “希望普里奥焦尔斯克的阳光也能带给你一个好心情!”

    一旁的玛莎笑着问候道。

    “你现在感觉如何?”

    谢苗不想在寒暄上浪费太多时间,单刀直入很符合他的性格,此时的他更像是一位咨询病情的医生。

    “还不算太糟…”

    年轻人深吸了一口气。

    “至少不用躺在床上等死,没有注射抑制剂的时候,我甚至还能起来跑两步。”

    “看来植入体已经基本修复了你的脊柱神经,恭喜你又能重新站起来了,士兵!”玛莎笑道。

    “事实上准确的说来,应该是它的突触吞噬了一部分的神经系统,然后直接替代了它们。”

    谢苗若有所思的补充道,他在早期动物实验时就已经观察到了这一现象,这些奇诡的突触就仿佛菌丝一般沿着神经系统蔓延,直至完全占领全身。

    “它究竟是什么?”

    年轻人指着自己的后脑勺问道,那里至今还保留着手术留下的十字型疤痕。

    玛莎试探性的看向了教授,她不确定这类信息是否可以告诉给实验体。

    “实际上,我们称呼它为勃涅里卡。”

    教授想要简短的解释一下,但发现并有没那么简单,

    “它其实是一种来自迪洛斯人的共生体,我们原本以为迪洛斯人的感应异能是来自于他们的基因,但事实上我们后来发现,从基因上来说迪洛斯人其实和我们人类并无区别。”

    “换言之,我们地球人和迪洛斯人其实拥有共同的祖先,我们甚至都还没产生生殖隔离…”

    玛莎补充道。

    “随着研究的深入,我们在迪洛斯人的脑干处发现了勃涅里卡。”

    教授随后说道,“它看似是大脑器官的一部分,但却拥有与人类完全不同的DNA结构…目前我们还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但是有一点值得肯定,它确实与迪洛斯人的感应异能有某种奇妙的因果关系...”

    “和我们说说你在抗冲击实验时的感受吧~我相信教授肯定会很感兴趣的。”

    玛莎有意无意的引开了话题。

    “抗冲击实验...”年轻人听闻此言陷入了某种状态的沉思,嗫嚅了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

    “就...像是在照镜子...”

    “照镜子?”谢苗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你有看到什么或者听到什么?”

    “我能看到一个人!”

    年轻人一边说着,一边看向了屋子另一边空荡荡的墙角,他的眼神逐渐迷离起来,仿佛那里有着什么。

    “一个和我长得很像的人...他总是模仿着我的一切,或者说,他在学习着我的一切...”

    “冲击到来时他在哪?”玛莎有些警觉的问道。

    “他就在我身边。”年轻人忽然扭过头看向玛莎,他纯黑色的瞳孔深邃而阴郁,仿佛在里面潜藏了整个星空。

    “每当冲击来临,他的动作...他的感觉甚至他的思维...我都能够感受到,有时候我仿佛觉得...我才是镜子的另一面,而他才是那个照镜子的人...”

    “有趣...看来勃涅里卡不仅会用触突吞噬神经,还会在某些方面影响宿主的思维...”教授若有所思的说着。

    年轻人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低下头继续说着,但显然语言的组织力已经有了明显的涣散,上半身也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他...可以对抗冲击...他有能力...而我就像他的影子,但我能感受到...一切...我们...我们其实就是一个人,但也不完全是...他会听见...也会看见我的一切...”

    “冷静点,孩子。”

    谢苗教授已经察觉出了异样,他试图走过去扶住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好安抚他的情绪。

    “教授!”

    玛莎几乎要叫出了声,但她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年轻人忽的抬起了头,他双眼殷红,几乎辨不出瞳孔和眼白,额间暴起几缕诡异的赤红色脉络,几乎覆盖了他的半张脸,一行血泪从赤红的眼球中流出,滑过狰狞的脸颊,留下一个诡异的表情。

    玛莎只觉得自己浑身仿佛如遭电击般动弹不得,而教授也保持住了刚才正要迈步的姿势,一动不动的僵硬在了原地。

    玛莎想要呼喊门外的安保队长安德烈,却发现舌头和声带似乎都不受大脑控制一般,任凭她怎样努力都发不出一丝声音,整个身体除了大脑还保持清醒外,其他都在瞬时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而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意识流涌进了玛莎的脑海里,无数个画面交错拼织,如幕布般在她眼前掠过。

    她看见一个原本有着美好人生的青年是如何无辜的卷入了战争的残酷洗礼,以及他如何为了回到家乡而徒步了数百公里,却最后只能在城市的废墟中发掘出父母至亲的残骸。

    她甚至还能看见这个青年是如何怀着满腔的仇恨加入军队,在与敌人的厮杀中身负重伤,最后只能在无数个孤独夜里醒来直面自己已经毫无知觉的身体。

    那彻骨的绝望,孤寂与悲伤。

    玛莎在那一瞬间甚至能切身的感受到,仿佛那一切都发生在她身上。

    “N3M9856!”

    玛莎努力在意识流里呼喊着年轻人的编号,希望能唤起他仅存的一丝理智,但在这强大的意识流面前,玛莎的意识就宛如怒吼的波涛里一朵不起眼的微小浪花,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这波涛吞没之时,她回忆起了数据板上一条并不起眼的信息,那是他的真实名字,也是他与这世界存在的最后一丝联系。

    这也许是玛莎最后的机会,她集中精神,用一种几乎歇斯底里的方式将那个名字在意识流中呼喊了出来——

    “秦毅!停下!”

    随着她所做出的的最后努力,那股原本强大如盘蛟的意识流似乎得到了回应,开始出现断断续续的涡流。

    而这也给了玛莎一丝喘息的机会,她全声僵直的肌肉也似乎松弛了下来,舌头和声带又重新归还了控制权,尽管她还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但仍然拼尽力气发出了呼救!

    随着安德烈科长的破门而入,更高剂量的抑制剂和镇定剂被注射进了秦毅的体内,而他原本布满血红色脉络的脸也逐渐恢复了正常,无力的瘫软在了轮椅上。

    玛莎努力支棱起身子,她和教授几乎同时摔倒在地上,与她的心有余悸不同,教授的行为则有些古怪。

    只见谢苗·卡拉什尼科夫教授满脸通红的坐在地上,仿佛喝了一整瓶伏特加般鼓着掌,嘴里还不停的嘟囔着:

    “这真是...真是...一件完美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