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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散落

    李婉君从未如此无助。自嫁给杨雄以来,可以说是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只用安稳地做一个贵妇人。可她那是闲得下来的人,夫妻二人互相扶持,内外结合,虽然称不上模范家庭,但至少没有其它公侯之家的龌龊事。

    如今杨雄却是先一步离她而去了。没有惊天动地、万人相送的场面,只有一纸黄文,几名冷漠的士兵。她感到不值,为杨雄不值,为自己不值。曾经有如此多的机会摆在面前,都没有珍惜,如今却是后悔莫及。

    先前的诸多布置都没能派上用场。秦氏兄弟没了,五千老兵战死;父亲称病隐退,不管真病还是假病,至少宜郡的漕运,并未瘫痪;好在王尧还是找到了熙儿,二人目前平安无事,否则李婉君,立马就要随杨雄而去了。

    跪在家内佛堂岸前,李婉君怎么也无法哭出来。因为她知道,现在还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哪些罪魁祸首们,还在等着自己瘫倒在地呢。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必须为之付出代价。而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忍耐。哪怕光阴难熬,哪怕岁月无情。

    正当李婉君怔怔出神时,侍女翠儿快步走到身边,低声说道:“夫人,太子殿下与淑贵妃前来吊唁侯爷。”

    “太子?册封大典还没办吧,是赵谨生了骄纵之心,还是你急着表忠心啊!”李婉君眉毛一挑,怒气横生,声如雷霆,吓得翠儿赶紧跪下。

    “奴婢知错,只是,只是他们都这样叫...”虽然赵谨还未被册封,但已明旨昭告天下,住进了东宫,再无法更改了。

    “哼!量你也不敢。”跟了自己七年的贴身侍女还是可以信赖的。“淑贵妃又是何人?”

    “是新入宫的贵人,很是得宠,进宫不久就被封了贵妃。”

    “叫什么?”

    “奴婢不知,听说是从巴郡来的,神秘得紧。”

    “走吧,去看看。”

    等李婉君走入前厅,看到两个年轻人正站在厅中,华服冠冕,负手而立,气度不凡。男子身着杏黄五爪四龙服,加金附蝉九首,施珠翠,黑介帻,发缨翠绥,犀簪导,腰间佩一方墨绿龙形玉,系一把黄金玉珠礼仪剑。女子泼墨似的青丝高绾望仙九鬟髻,斜插镂金血玉凤尾蝶银簪,右以金累丝红宝石步瑶,金镶玉扇形簪作衬,后有几支雕花木钗点缀,在华贵中又添了几分朴素。

    随着李婉君走近,二人转过身来,露出了面容。李婉君仔细一看,顿时惊怒不已。

    “好好好,怪不得雷先烈背信弃义,原来打得是这番主意!”李婉君厉声说,字字如刀,割在雷淑淑心上。这淑贵妃,原来就是雷先烈的女儿雷淑淑,与煦儿有媒妁之约的女子。

    “伯母,我...”淑贵妃脸色苍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在这世道,小女子又如何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我哪里敢做您的伯母啊贵妃娘娘,今日雷家恩宠无双,想必是光彩得很吧。”李婉君得理不饶人,想要好好发泄一番这几日的愤懑与痛苦。

    “......”淑贵妃低下了头,原本不出意外,自己是要叫眼前这女子,一声母亲的呀。

    见气氛紧张,赵谨连忙上前,挡在淑贵妃面前,苦涩地说:“伯母,侯爷逝去,实乃大蜀之殇,请节哀。”

    “太子殿下能光临寒舍,我平南侯府真是三生有幸,蓬荜生辉”李婉君还是不为所动,做下这等事情,一句轻飘飘的安慰,又有何用。

    “伯母,今日我与淑贵妃来此,一是遵从父皇的旨意,二也是作为晚辈来看望侯爷。”赵谨咬了咬牙,年轻的脸庞上有几分局促。“我与煦哥,是好朋友,因此怎么也得来看一看。”

    “哦?太子殿下如何与我家那小子有旧?”李婉君有些不信,虽然两家曾经关系不错,但年轻一辈很少来往。

    “是的,煦哥曾带我度过了最快乐的一天。”赵谨神情复杂,谁能想到自嘉陵城一别,两个刚结识的少年的命运会发生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自己稀里糊涂地做了大蜀的太子,杨煦却流落在外,没了父亲,有家也不能回。

    “请转告陛下,臣李婉君多谢美意,家在,人在,若家亡......”李婉君见赵谨神情不似作伪,收起了那副阴阳怪气的腔调,坐在了椅子上。“还望陛下恩准,让我携家人去龙泉山送夫君最后一程。”

    “伯母放心,谨一定转达”赵谨见李婉君言辞虽然犀利,但思维清晰,不免生出敬佩之意,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那小侄就告辞了”,说罢看了雷淑淑一眼。

    雷淑淑强忍着泪水,对李婉君深深施了一礼,“不管夫人如何看我,金花走到今日这般地步,也只能继续向前了。”说完便转身向外走了。

    赵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道了一声:“望伯母珍重”,便也随之出门去了。

    李婉君见两人离去,闭上了眼,不发一言。

    杨星宇跌跌撞撞地走进了慧心阁。发现唐白正伏案看书,正如初见那一天。

    “唐老,送我去东吴吧”,杨星宇对着唐白长长一拜。

    唐白放下手中的书,绕过书桌,快步扶起杨星宇,直视他的双眼,问道:“你想好了?”

    “嗯,我想好了”杨星宇点了点头。自知道义父死讯之后,杨星宇曾万念俱灰,但想起义父书信之中的殷殷嘱托,杨星宇还是不敢就此消沉。

    “我马上安排,什么都不用带,会给你准备好的。”唐白点了点头。

    “我能给家里人留信吗?”杨星宇问道。此去不知是福是祸,也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了。

    “当然可以,不过慧心阁的事,暂时还不能说。”唐白拍了拍杨星宇的肩膀,提醒了一句。

    “我明白,一切就拜托您了。”杨星宇拿出早已写好的信,交给了眼前这位神秘的中年文士。

    “好,我立刻去安排。”唐白接过信纸,也不多看,随手抄起一本书,将信夹在了书中,出门而去。“你在这儿等我,关上门,就别出去了。”

    三刻之后,唐白回到了慧心阁。原本洁白的衫袍粘上了不少泥土和灰尘。胸前的衣物都快被汗水浸透了。

    接过杨星宇递过来的茶,他气喘吁吁地说,“安排好了,一会儿有人接你去南门,从哪儿出城,去宜郡,走水路,下江南。”

    杨星宇有些惊讶,这唐白和他背后的人,竟如此神通广大,不到半日,就可以安排好秘密线路。

    还没等杨星宇发问,唐白从怀中掏出一个文牒,“这是你的新身份,李念。记住,若未封侯,你就只能叫李念。”

    杨星宇接过一看,确实是户部关防司用印的身份文牒。李念,临安人氏,以丝织为业。

    “星宇明白。”杨星宇点了点头。

    唐白也倒上了一杯茶,递给杨星宇,笑着说道:“来,我们以茶代酒。愿君如大鹏,一日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杨星宇也郑重地说:“星宇今生不忘先生今日之恩。”

    “干!”,“干!”

    看着离龙泉山越来越远,杨煦心中愈发空落落的。父亲就在山上,自己却逃之夭夭,真是不忠不孝之人,想着想着,就停了下来。

    英俊道士见他一直痴痴地望着龙泉山的方向,不由得叹了口气。“怎么,难道你想考验一下,一个帝王的善良与仁慈吗?”

    杨煦闻言一震,瘫坐在地,眼角流下了一行清泪。

    “走吧,争取天黑之前到,不然我师傅,可要发脾气了。”英俊道士摇了摇头,继续向前,说道:“你们不知道,我师傅发起脾气来,跟老虎一样”

    王尧见状,拉起杨煦说,“少爷,若大帅还在,也是不愿让你回去的。”

    一胖一小一道士,就一会儿大路,一会儿小道,在山林里穿梭,直到夜色,逐渐吞没了他们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