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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青楼

    并非每一次相遇都能产生一段佳话,爱情不是等来的,而是争取到的。

    ——《临渊记》

    蜀人皆知,巴郡有三绝:石中鱼、剑南春、巴郡女。石中鱼产自嘉陵江,生活在江底石头之间,用网是捞不上来的,只有水性好的渔家,每日潜入江底抓上一些,鱼肉口感爽嫩,晶莹剔透,入口即化,乃是世间难得的美味。剑南春则是有几百年历史的巴蜀名酒,酿造工艺复杂,酒味醇香悠长,乃是前朝皇室特供御酒,其中有以嘉陵卢氏酒坊的剑南春最为有名。至于这巴郡女,则是说的巴郡山清水秀,气候宜人,盛产肤如白雪、面若挑花的美女,性格天生豪爽大气,而没有南方女子的扭捏,颇得官宦豪族之家喜爱。驻守巴郡的奋勇军中流传着一句口号:“愿娶巴郡女,不做万户侯”。

    嘉陵城中的万花楼,则聚齐了这三样。来玩的客人可以吃着石中鱼,喝着剑南春,再有巴郡美女作陪,道不尽的神仙滋味,成了达官贵人、往来客商们的好去处。

    这等销金窟,身上没有百两雪花银,连大门都进不去。即使有百两银子,也只能在一楼大厅找座。要想上二楼雅座,就得证明自己有千两身价,或者找人作保。至于三楼包间,专属有腰牌的熟客,旁人想要订座,得等老客退房,交上五百里定金,再排上一个月的队,说不定能得一块牌子。据说万花楼还有四楼,只是来的大多数人,从来都没有见过有人上去或下来,和这座楼的主人一样神秘。

    杨煦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去果郡王赵晶安排的接风宴。

    当然不能去了,杨煦没有告诉赵刚的是,果郡王是自己老爹的多年好友,从小看着自己长大,若是去了,坐在最边缘也能被他认出来。被发现可是万事皆休了。

    乘着后堂人头攒动,丝竹之声大作,杨煦偷偷溜了出来,来到了传说中的万花楼。李家的臭小子每次都洋洋得意地吹嘘曾在这里一掷千金,那神色,仿佛把里面所有的姑娘都亲过一遍。切,不就是青楼嘛,搞得这么玄乎,小爷我今天就得来逛上一逛。

    虽然身无分文,但当杨煦拿出皇帝陛下亲赐的玉佩,在管事的眼前晃了几下后,万花楼的小厮们,都恨不得把头低到地上去,好让这位阔少爷明白自己的恭敬。什么一楼二楼三楼,就冲这玉的质地与成色,今晚的万户楼对杨煦来说,畅通无阻!

    “这位公子,您小心台阶”管事一脸地谄媚。“今儿我一早就听着喜鹊叫,知道贵客要来咱们万花楼,专门预备了一个包间,好歹是把您盼来啦”

    “少废话,把你这儿三绝,都给小爷我上上来,要最漂亮的姑娘,知道吗?最漂亮的!”虽然听得好笑,但杨煦还是努力装出一副熟客的样子,大声吩咐道。

    “哎呀,是是是,马上就给您上,保您满意。只是我们的头牌红叶姑娘去了太守府献艺,新来了一个惜君姑娘,那也是一个国色天香的容貌,马上就给您叫来。”

    “是吗?那我得见识见识”,杨煦不动声色。管她红叶还是惜君,星宇又不知道找的是谁,到时候给他说漂亮点不就得了。杨煦心里乐开了花,今晚只要成功踏进了这楼,就已经胜了。

    只见管事把杨煦引入了三楼东侧一处包房,牌子上写着“观云阁”三字,房间不大,但摆设齐全,茶具、酒具、餐具、乐器等一应俱全,墙上挂着几副山水画,入门出有一道红木屏风,一座小型的假山花园,流水叮咚,十分风雅。而打开窗户,可以看见万花楼的全景,尤其是中间的舞台一览无余,是欣赏表演的绝佳之处。

    “公子您看,这间屋还满意不”,管事一脸讨好之色。

    “嗯,不错,就这儿了!赶紧把姑娘叫上来。”杨煦满意地点头。

    “已经去请啦,小人这就去给您看着点厨房,用最好的料”,看杨煦如此着急,管事给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关上门离开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杨煦一阵恶寒,倚着窗台坐了下来,看着大厅里热闹的样子,觉得来对了地方。

    大厅舞台上的妙曼身影,四周传来的推杯换盏声,喝醉了酒后的放肆调笑声,一股脑地钻井了杨煦的眼睛和耳朵里,让他大开眼界。不一会儿,清蒸石鱼与卢氏剑南春都摆在了桌上,只是这美女嘛,似乎比杨煦还要羞涩,迟迟不肯出现。

    正当杨煦准备出门发火时,门打开了,一个女子缓步走了进来。该怎么形容眼前的这位姑娘呢?杨煦呆住了刹那。就是那髣髴兮若轻风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的洛神,也不过如此了吧。

    只见她手捧古琴,风髻露鬓,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最要命的,是她眼角还有若隐若现的泪痕,让这观云阁,明亮了几分。

    “奴家惜君,见过公子”,这边朱唇微启,那边杨公子的脸,一下子就红透了。

    “啊,你好,我..我..你请坐”,杨煦哪见过这等风流阵仗,慌忙站起来,语无伦次,双手无处安放,连平日里不用的客气话,都说出来了。

    似乎是被眼前少年郎的羞涩惊讶到了,惜君轻笑了一声,眉间挥之不去的愁绪也散了不少。

    等到美女落座,杨煦终于才回过神来,仔细端详起这位沦落风尘的女子,眼中全无猥亵之意,反而像是在鉴赏一件绝世珍宝。

    这下轮到另一方不好意思了。自己这飘零的一生,见过的男子何其多,却从未见过眼神如此纯净的人。虽是不得已重操旧业,但这名自称惜君的女子,可从未想过再一次委身他人。

    “公子想听什么曲”,惜君微微转过了头。

    “美女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杨煦低语了一句,似乎是忘不掉那惊鸿一瞥。

    “啊,公子说什么?”惜君有些不敢确信,明明是一个不大的少年郎,却能看穿自己的心事。

    “姑娘这等人物,为何沦落至此?”杨煦并没有重复刚刚的诗作,而是认真问道。

    “唉,命运如此,时势使然”,惜君低叹了一声。

    “就凭姑娘的容貌,何愁嫁不了一个好人家呢?”杨煦不是很明白。

    “唉,公子生于钟鸣鼎食之家,自然不懂我们寻常人家的苦处。”

    “姑娘可不能一竿子打死哦,我家里虽有些余财,但我爹娘,时常带我去乡里帮忙耕作。”杨雄穷苦人出身,历来勤俭节约,飞黄腾达后也会带着家人去体会民生之艰。

    “公子有个好父母。”惜君不想就这个话题过多纠缠,给杨煦倒上了酒,动作优雅。“公子想听什么曲子”。

    “姑娘今夜不必弹琴,我非听琴而来,陪我说说话就好。”杨煦笑着拒绝道。

    “哦?公子一掷千金,就为和奴家闲谈吗”,这是眼前的少年郎第三次让惜君惊讶了。

    “哈哈,如此良辰美景,花好月圆,得佳人相伴,杨某已经知足了”。杨煦又赞了一句,并得意笑道,“再说,实不相瞒,我进来还没花钱——”

    “不可能吧,万花楼门禁甚严,公子是如何进来的?”这里的看守严密程度惜君领教了几次,不然早就脱身而去了。

    “哈哈,就凭这个”杨煦摘下了玉佩,递给了佳人。

    “这是——”暖玉入手,惜君逐渐看清了玉上的“煦”字,一时惊愕不已,满脸不可思议的样子。

    “怎么了姑娘,你识得这玉佩?”杨煦有点摸不着头脑,努力回忆自己以前见没见过这位惜君姑娘。

    而惜君大脑一片空白,呆坐在哪里,任凭杨煦追问,也一动不动。

    她不认识这玉佩,但认识这个玉佩所属的人。一个煦字,再加上刚刚少年不经意透露出的姓氏,惜君已经知道了眼前这人是谁。难道自己刚刚九死一生,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又要坠入无边苦海与杀戮了吗?

    苍天啊,你何其不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