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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难

    徐睐哭得很伤心,肩膀一抽一抽的,是那种毫无形象的嚎啕大哭,她紧紧地抓着张行的衣裳,头抵在他的肩头,滚烫的泪水不断地从眼眶里滚出来,落在张行的衣裳上,很狂就将他的衣裳泅湿了。

    张行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放在她的肩膀上,将她往自己怀里揽了揽,却什么都没说,只是任由她尽情的哭泣着。

    “来来姐!”四个小家伙站在那手脚无措的,抬着头巴巴的看着徐睐。

    她哭了很久,整个人缩在张行的怀里,身体小小的,身体因为难过微微颤抖着,抓着张行衣裳的手很紧,一双手骨节之处带着用力的白,好像张行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

    那一刻,张行无比清晰的认识到,怀里的小姑娘,有多么的孱弱,多么的需要人保护。她的肩膀这么小,这么窄,他轻轻地用手就能将她完全抱在怀里。

    “来来?”

    张行抬头,看见一个青衣妇人站在那里目光有些惊讶的看着这边,那种惊异,好像看见了什么完全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徐睐抽了抽鼻子,顺手抓着张行的衣服擦了擦眼泪,从他怀里抬起头,目光怯生生的看了张行一眼,然后转过身去。

    “婶婶!”她叫妇人,一双眼睛红红的,就连脸颊也是红红的。

    沈家婶婶走过来,目光奇怪的看着张行,问:“这位是?”

    徐睐低着头,语气里还有几分哭腔,道:“婶婶,这是我同学。”

    张行忙道:“婶婶你好,我是徐睐的同学,我叫张行。”

    沈家婶婶看了他一眼,又看了徐睐一眼,眼里闪过一丝了然,道:“你是徐睐的男······同学,是知道徐睐她外婆去世的消息才来的吧。”

    张行一愣,徐睐她外婆去世了?

    一群人往上走,走到上边,张行耳边便听到了一阵阵的哀乐,这是家里有人去世之后会放的音乐,张行忍不住看了徐睐一眼。对方垂着头,露出一截瓷白的脖颈来,头上戴着白色的孝帕,分明就是一副戴孝的打扮。

    沈家婶婶道:“你能来这,也是有心了,没想到徐睐竟然会有你这么一个男·····同学!”

    沈家婶婶的语气有两分艰涩,看着他们两的表情一言难尽,尤其是每次说到男同学这儿,语气都会诡异的停一下。男什么,难道她觉得自己是班长的男朋友?

    想到这,张行忍不住望天。莫名其妙跑到人家家里来找一个女孩子,就是他自己,都要误会了。

    徐睐她家身后是一片桃林,如今桃树结果,上边的桃子又大又红的,压得树枝沉甸甸的。而在桃林前,是一栋稍显老旧的木屋,此时木屋之上已经高悬白布,里边人来人往的,都是今日前来帮忙的人,徐外婆的遗体要在家里停放三天,然后在三天后抬上山去安葬。

    “来来······”那边有人在叫徐睐,叙拉扭头看了张行一眼,对沈家婶婶道:“婶婶,你带张行去屋里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两人往屋里走,沈家婶婶看了张行一眼,十八岁的张行人高马大的,脸庞轮廓分明,眉间带着一股子痞气邪性,看着有几分不正经,不像个好孩子。

    徐睐怎么会找个这样的男朋友呢?

    心里一边嘀咕着,沈家婶婶一边道:“你是来来同学,应该也知道她家里一些事情吧?来来刚出生没多久她妈就死了,她和她外婆相依为命长大,只有这么一个亲人。这次徐婶去世,对她实在是个很大的打击。也幸好你来了,你是没看到昨晚她的样子,徐婶这一去,好像把她的半条命都带走了,难过得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我还担心,她一直憋着会把自己憋出病了。还好,看见你,她倒是哭出来了,我也就放下半颗心了。”

    沈家婶婶絮絮叨叨的说着,一边说还一边抹着眼泪,她打小看着徐睐长大,看她难受的样子,怎么不心疼?

    沈家婶婶跟张行说了很多,说徐睐小时候有多么的让人心疼,她是他们净河村为数不多的几个高中生,而且成绩还一直很好,说徐睐有多么的乖,说她从小就苦,苦到现在,唯一的亲人也去世了。

    “······她小时候我们这儿的瞎子算命给她算过命,说她命运多舛,生来就是一副苦相,没有亲人缘,更是个短命早夭的像。”

    沈家婶婶想到哪说到哪,却让张行心头一震。

    短命早夭······

    他突然想起自己做的那个梦来,明年,班长也才十八岁,可不是短命吗?

    呸呸呸,那只是个梦而已!

    张行叫自己心里不要乱想。

    接下来的三天张行并没有离开,一直待在净河村,待在徐睐身边。净河村的村民们都已经认得这个看起来面恶但是心善的少年,知道他是徐睐的同学,私底下还有人嘀咕,说什么男同学了,哪有非亲非故的同学这么尽心尽力帮忙的?照他们看,着分明就是徐睐的男朋友了。

    晚上徐睐要守灵,跪在堂屋中给徐外婆烧纸,张行便跟着她跪在一旁,看着她伸手取了黄纸丢进火堆中,不一会儿黄纸便化成了黑色的灰烬。

    “家里只有我和外婆两人,小时候我生病了,外婆背着我走了十里的山路去看医生,那时候我就想,我一定要在村里建一个很大很大的医院,这样外婆就不用再辛辛苦苦的背我去医院看病了。”

    “外婆一直说,等我考上大学,赚大钱,就可以好好孝顺她了。可是,为什么她不等我呢?不等一等我,等我长大好好孝敬她啊!”

    徐睐弯下腰,捂着脸不断的哭着,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的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张行永远都记得这三天,这漫长而炎热的三天。晚上徐睐睡不着,就坐在灵堂里和她外婆说话,絮絮叨叨的。她在灵堂里,张行就站在灵堂外边,等她哭累了,靠着墙睡着了,就把人抱到床上去。

    白天的时候徐睐还要哭灵,嘴里念着张行不懂得哭词,哭得声音都沙哑了,一双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张行让去街上买香烛纸钱的村民给他带了几个雪梨,拿了冰糖炖了让她吃。

    他自己忍不住感叹,就算是对他自己,他都没有照顾得这么仔细过。

    晚上天气转凉,倒也凉快。

    “张行,谢谢你!”两人坐在外边,徐睐手里捧着刚出锅的冰糖雪梨,声音有些哑,低低的给张行道谢。这么多天,她的心情也算缓和了下来,语气倒是平静。

    夜色带来的凉风吹在她的脸上,卷着不远处栀子花的香气,还带着桃子成熟的香味。

    张行笑道:“我其实什么都没做,倒是你,心情好了一点吗?”

    徐睐点头,叹道:“我没事······”

    她又低低的道歉,道:“对不起,我让你们担心了。不只是你,还有沈婶婶,还有其他人,让你们为我操了这么多心。”

    “傻!”

    张行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道:“只要你好好的,我们做的一切,也都值了。所以啊,尽快振作起来,打起精神来吧。”

    徐睐觉得眼眶又有些热了,她垂下脑袋,道:“张行,你真好!”

    张行挑眉,转过身做凶恶状,道:“我可不好,我超~凶的。所以啊,你要是再这么苦着一张脸,我怕是忍不住要揍你了。”

    徐睐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却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道:“我知道你是好人,特别特别好的。”

    “笨蛋!”张行笑了笑,又揉了一把她的脑袋,道:“今天早点睡吧,明天还要给外婆送灵了。”

    徐睐捧着碗乖乖的点头。

    第二天太阳还没升起来,大家就已经吃了饭,准备送灵了。村里几个强壮的青年人抬着徐外婆的棺材上了山,徐外婆的坟地便在她女儿也就是徐睐妈妈身边,两母女在一起,那也有个伴。

    等下葬的时候,需要亲人哭灵,徐睐以帕掩面,随着哀乐锁啦的声音,嘴里念着哭词,看着泥土不断的把里边漆黑的棺材掩埋,然后只剩下一个高高的土包。

    一大一下两个土包,一个新的,一个旧的,便是徐睐唯二的两个亲人了。

    等人埋好,村里的人也逐渐散去,最后只剩徐睐一个跪在地上。因为哭多了,她的眼睛一掉眼泪就有些刺痛,整个人呆呆的跪在坟前,面上一片茫然。

    “班长!”张行蹲在她身边,叫她。

    徐睐扭过头来,一双眼茫然的看着他,道:“张行,我外婆死了!”

    张行伸手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头,低声道:“嗯,我知道。”

    “我外婆死了!”

    她抓着他的衣服,忍不住哭了起来,像是终于意识到这一个事实一样。自此以后,这世上,就只有她一个人,只有她一个人孤独的活在世界上了。

    她哭得累了,就躺在张行的怀里睡着了,张行把她放在背上,背着她下山。

    太阳早就升了起来,艳阳将这世界照得一片温暖明亮,好像没有一点阴霾。沟渠里的河水映着阳光一片波光粼粼,哗啦啦的响着。

    “以后,我就是一个人了。”

    徐睐趴在他的肩膀上,低低的在他耳边说。

    张行没说话,只是将她背得更加稳了些。

    等到了陆家家门的时候,他突然站正了身体,不往前走了。

    “徐睐,以后,我会陪着你的!”“徐睐,以后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张行说完这句话,有些紧张的看着远处的风景。远处青山如黛,清晨的净河村还掩在一层薄雾之中,群山环绕下,秀丽多姿。

    “徐睐?班长?”

    背着人伫在家门口半天背上的人也没吱一声,没个回应,张行忍不住叫了一声,然后确定了身上的人早就睡着了。

    张行:“······擦!”白紧张了!

    背着人进了屋,这三天,张行算是把许家摸得清清楚楚的,熟门熟路的背着徐睐进了她的屋子,把人放在了床上。

    徐睐睡得很熟,秀气的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小双唇抿着,小小的像是樱桃一样,整张脸看起来都苦兮兮的,一点都不开心。

    “别皱着眉头了,一点都不好看!”张行喃喃自语,伸手在她眉头上摸了摸,把她眉间的褶皱抚平,这才觉得顺眼些。

    “我不是说过吗?只要你一直笑着,我就不会讨厌你的。所以啊,尽快打起精神吧!”

    张行说完这句话,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蠢,自己一个人自说自话些什么?

    舔了舔自己的小虎牙,他站起身,看了徐睐一眼,轻轻的关上了卧室的门。

    徐睐睡到中午还没起床,张行一个人没事干,在旁边随便溜达,不知不觉走到了徐家后边的桃林里。这一片桃林很大,里边果实累累,一个个桃子有成年男人拳头大小,颜色粉嫩,走到这一股果香就飘了过来。

    张行伸手就摘了一个,也没洗,随便搁身上擦了擦,放到嘴边狠狠的咬了一口。

    “那个挨千刀的敢摘我家桃子?”

    一口还没咽下,旁边突然杀出一个人来,怒气冲冲的,手里还拿着一把银光湛湛的镰刀,对着张行怒目而视。

    “咳咳!”张行被吓了一跳,一口桃子没尝到味道,就卡在了喉咙里,半天才咽下去。

    沈家婶婶看着他,恍然道:“是张行你啊?徐睐呢?”

    张行把嗓子眼的桃肉咽下,轻咳了一声道:“婶婶,徐睐睡着了,我一个人没事就出来逛一逛。这个,这片桃林是你家的啊?”

    沈家婶婶笑道:“没有,这是徐家的桃林。我啊,就是看见有个人影在这,还以为是村里的那些小兔崽子来偷桃子了。既然是你,你就多吃一点。我跟你说,我们净河村的桃子又大又甜,比外边买的香多了。对了,我家里还种了西瓜,等会儿我给你和徐睐抱两个去。”

    沈家婶婶极为热情,一边说一边伸手摘了好几个桃子往张行怀里塞,还高兴的要给他抱西瓜来。

    张行抱着五个桃子回了徐家,徐家院子里有个水井,他拎了一桶水出来把几个桃子洗了,自己吃了两个,给徐睐留了三个。还别说,徐家的桃子味道还真不错,一股自然地果香味,吃起来又甜又脆的。

    张行拖了个小板凳坐在大门口,净河村风景的确不错,可是他一个人实在是很无聊啊。转头看了看徐睐屋子的方向,小姑娘大概是累坏了,还没起了。

    沈家婶婶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一脸失望的转过头来,看起来像是个怂搭着脑袋的大狗一样,她忍不住就笑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以为张行是个不良少年了,可是这三天的接触她才发现,这孩子性子还是很好的,十分稳重,一点都没有现在的孩子的浮躁,倒像是个大人一样。

    “张行!”她叫了一声,怀里抱着一个大西瓜,走过来道:“我自家种的西瓜,我切来给你尝尝。”

    他们净河村的风水是真的好,这里的种的水果,无论是梨,桃,还是西瓜,都十分甜,就连人,那也是极水灵的。

    “要说,来来可是我们村里长得最标致的一个,又勤快,手脚又麻利,还孝顺,好多人家都想找她做媳妇了。可惜徐婶说她家来来是要读大学,当大学生的,将上门提亲的人都赶了出去。”

    沈家婶婶揶揄的看着张行,道:“你啊,可要对来来好一点,她是个好孩子。要是让我知道你欺她了,我可是要找你算账的。”

    净河村这里偏僻,这里的姑娘很多结婚都早,许多刚读完初中就结婚了,和徐睐一个年级的很多都已经当妈了。

    张行:“······”如果他说他和徐睐没啥关系,就是普通同学,会被揍吗?

    “婶婶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这句话,张行绝对是真心的,或许现在他还不喜欢徐睐,可是他的确是想对她好的,至少,他想他一直都开开心心的,不要受到任何委屈。

    “我去看看徐睐醒没醒!”

    张行站起身,转身进了屋去。

    屋里窗帘拉着,显得十分昏暗,张行刚从明亮的环境进到这里,眼里只剩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眨了眨眼睛,他摸索到床边,低声叫了一声:“班长?”

    床上的徐睐没有动静,张行站直身体,以为她还在睡,打算出门去,却又听见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声,那可不像是睡着的人的呼吸。

    “班长?徐睐!”

    张行又叫了两声,床上还是没动静,他心里一急,转身伸手把窗帘扯开,外边明亮的阳光顿时洒进了屋里,也将床上的徐睐照得一清二楚。

    徐睐她整个身体陷在床褥里,一张巴掌大小的脸比起以前似乎更瘦了,此时却是红红的,紧紧的皱着眉头,嘴里不断的喘着气。

    张行暗道一声遭了,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如他所料是一片滚烫,心里骂了一声“艹”,他伸手将她抱了起来,急匆匆的抱着人走了出去。

    “婶婶,婶婶,徐睐她发烧了!”

    沈家婶婶站起身来,道:“怎么会发烧?”

    她将手里的西瓜丢在地上,道:“走,我们去找陆老二,让他开车送你们去医院。”

    徐睐的身上很烫,那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