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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人

    “陈大人…”赵华南走后,赵易洞拱手唤了一声,语气有些歉疚,他觉得如果不是他,今晚上不会成这样子,起码表面上的和气能稳住,状况也不像现在一样难堪。

    犹有怒容的陈元泰摆摆手,脸色慢慢收敛下来,轻声道:“不是你的错…”

    终究是要撕破脸的,不过是早一点晚一点罢了,陈元泰心想。

    有时候,就像陈元泰说的,某些事的发生并不是谁的错,只是有些对错,这世间的道理是说不通的,吃饭没错,但这狗屁的世道总有些人喜欢把人划为三六九等,所以在他们眼里,身份低贱的赵易洞和他们同席是如此的不可忍受,甚至愤怒,错的是他们,不是赵易洞。

    陈生面有隐忧,得罪赵华南的后果可想而知,万幸的是这里是安庆,不在端王势力范围,他不知道他们与赵华南的敌对是早已注定的,在端王决定将他唯一的儿子派往安庆的时候,这一幕迟早会出现。

    早早躲在后面的师爷见冲突暂时平息,又悄摸着走过来。

    思绪万千的陈元泰乍然看见他还感觉有些突兀,“你…在?”

    赵易洞和陈生也深感惊奇,这老东西是怎么做到,全程在场却让所有人都忽略的?好本事啊。

    师爷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在啊,不在我能还能去哪儿,他心里念叨着,随后凑到桌边用手摸了摸盛菜的碗碟,发现还是热乎的,面露惊喜,没凉,还能吃,刚才赵易洞他们交手都特地走开了一些,生怕一桌子饭菜被打翻在地,即浪费又埋汰。

    “菜都还热着呢,你们还吃么?”师爷不客气的坐在凳子上,喜滋滋道。

    陈元泰以手扶额,咬着后槽牙道:“吃!吃死你!”又见陈生和赵易洞早已坐下,不禁肝火大动,怒哼一声,拂袖离去。

    吃死你几个王八犊子,噢,师爷不是犊子,老不死的狗东西。他边走边在心里大骂。

    ……

    三人一阵胡吃海喝,临走前,赵易洞嘱咐了陈生一句“记得安排人盯紧瘸子和李大富家,线索都在这儿了。”

    陈生挺着圆滚滚的肚子面色有些为难,“今天一整天都在东奔西跑,王捕头的面都没照上,那找儿人去。”

    也是…的确难办,赵易洞也没有啥好办法,只能离去,明天还有得忙。

    几人各自离开,剩下满桌杯盘狼藉。

    ……

    西坊,一座红砖碧瓦,雕梁画栋的庭院内。

    满腔怒火的赵华南正在抽打着马老二,一声声凄厉惨嚎从马老二嘴里传出,令人毛骨悚然。

    一众奇装异服的江湖中人在旁等待。

    “贱民贱民贱民。”赵华南边打边不停的污言秽语。

    于他而言,普通百姓与被圈养的牛羊没什么区别,当有一天,那些被关在圈子里的畜生冲破牢笼对他说,他们也是人,也需要被平等对待,而不是任人宰割的时候,巨大的屈辱与愤怒会充满他的心头。

    自诩高人一等的人内心往往比尘世还污浊。

    许久,满身伤痕无力叫喊的马老二被敲断左腿后昏了过去,双眼赤红的赵华南丢下手中铁棍,挥挥手,即刻就有数名士兵上前将之拖走。

    “丢远点,别扔在附近让我碰见。”赵华南对几名士兵说道。

    “诺。”士兵齐答。

    略微宣泄出怒气的赵华南坐回主座上,端起茶一饮而尽,旁边等待的几个江湖人中一名穿着暴露,姿色艳丽的妖艳贱货便很有眼力见的凑上来帮他揉肩捏腿。

    时不时对着赵华南抛个媚眼,摆首弄姿。

    赵华南靠在椅子上舒服的呼出一口气,面色好了许多,其余人也没别的想法,阿谀奉承嘛,各凭本事而已,真有傲骨的也不会来这里当走狗。

    “你叫什么?”赵华南含笑用手勾起在蹲在他面前帮他捏腿的女人的脸,柳叶眉丹凤眼,一点泪痣长在右眼角,浓妆艳抹,发出强烈诱人的气味。

    其人故作娇羞道:“小女子花寻容见过世子殿下。”

    “花寻容…?好名字。”赵华南摩挲着她的脸,挑了挑眉。

    皮囊很好的赵华南笑起来相当吸引人,刚刚还很娇羞的花寻容都失了态,停下动作怔怔看着他。

    “人都来齐了么?”专注调情的赵华南抽空问了一句,一干瘦老头拱手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嗯。”赵华南颔首,又道“这几天都安稳些,等我把事情接手完,安排妥当自有你们用武之地。”

    “诺。”几人俯腰恭敬回道。

    在赵国,高祖平定天下后尚武之风昌盛,江湖门派多如牛毛,自称侠客高人的亦是数不胜数,对于如此一股力量,朝廷自然不可能放任不管,所以大多数武林中有名有派的势力背后都有朝廷扶持,各地藩王亦在其中布局不少。

    在这种局势下,各种权力交汇的江湖也衍生出了许多不成文的规矩,比如…武林受朝廷管辖,但有大部分自治权,除了谋逆的反贼,武林盟可自主审判犯法的江湖中人,这严重违背了朝廷制定的律法,因此朝堂之中常有人反对,当朝首辅便是领头羊,多有拥护。

    所以,赵华南身边有武林高手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这是他的权柄。

    几人回答完,房间又安静下来,只有赵华南和花寻容不时调笑传出的嘻闹声。

    赵华南大感愉快,起身把花寻容抱在怀里,朝卧房走去,还顺手打发了几个江湖人。

    “嘎吱。”房门轻合,衣帛撕裂与靡靡之音传出。

    一夜鱼龙舞。

    ………

    次日清晨,安庆山脉内,陈月明轻轻把靠在他身边沉眠的陈灵挪开,起身悄悄出了山洞。

    山洞很大,外面一些住着那群老土匪,平时也起守夜的作用,山里野兽多,没人看着难免会受到野兽冲撞,里面就是陈月明他们。

    出了山洞,繁茂幽深的树林遮蔽着视线,吴云中巧正在洞口朝着山寨的方向出神,他在忧虑外面的情况,也在思念他的丈夫。

    一天而已,许多人的命运却就此改变了。

    陈月明走到她身边,也随着她的视线看去,可惜,看进眼里的除了树木还是树木,陈月明叹了口气,陈时艰说,要是外面没事就让人来这里通知他们出去,如果没人来,就让他们多待几天等信,别急着出来反而添乱。

    天色还早,真有人来也肯定还没出发,陈月明想着,翘首以待。

    ……………

    一连数日,初至安庆便被损了面子的赵华南没有找谁报复,也没再去过县衙,自从那晚以后,这个远道而来的端王世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毫无踪迹。

    赵易洞他们依旧每天该查案查案,该休息休息,过的还算惬意,没人找茬的日子确实舒服。

    但这并不代表赵华南忘记了前几天发生的事,或者选择息事宁人,他只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办而已,等腾出手来自然会跟赵易洞他们算账。

    初秋怡人,虽然九月已过去大半,但天地间的气温并没有下降多少,甚至偶尔还能感受到夏天的炎热。

    奔波了好几天的赵易洞他们在县衙里小憩,王开最近也跟着他们,巡城的事交给了前不久跟赵易洞在班房里赌钱的那几个废物,用王开的话来说是每天跟着他们气的肝疼。

    其实他只是想为这座他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县城做点什么,没人会比他更爱自己的家乡,无论是赵易洞陈生还是陈元泰,他们都是后来人,他们或许会把安庆当成自己的家或者另一个家。

    但他们不会把这里当作自己的故乡,人都有来处与归处,有人从故乡里来,死后也会回故乡里去。

    这几天的查案没什么线索,大多数都是与案情毫不相干的琐事。

    有个庄稼汉半月前来报案,说他总觉得家里有脏东西,妖魔鬼怪啊啥的,但他数次询问他媳妇儿都得到否定的答案,疑神疑鬼许久,终于胆战心惊的跑来县衙报案。

    一般这种事情都是王开去处理,不出预料的什么都没查到,等赵易洞他们再次登门的时候,他媳妇儿惊慌之下才说出实情,原来她与隔壁一个泼皮苟合已久,常常乘庄稼汉不在家的时候跟其‘办事’,难免留下痕迹,被其丈夫发觉。

    几人颇感无奈,于是一桩惨案就此发生。

    还有赵易洞在案牍库里最后标识的那桩案子,一年前不少百姓家的家禽频频失窃,幕后黑手就是东坊里的那群孤儿,还是百姓们自己抓到的,他们不知道案子破获之后还得报备,所以卷宗上一直记录着。

    诸如此类,夜半总有人和自己说话的,是其好友在作怪,家里衣物莫名其妙损毁的,是自家儿子调皮,还有的遇到骗子,说他是某个大人物暗地里组织的成员,给他介绍费可将其引入……等等,不胜枚举,弄得几人心力交瘁。

    正午时分,陈生坐在椅子瘫着,手指都不想再动一下,有气无力道:“老子不查了,谁爱去谁去,没一点正经案子。”

    赵易洞捏捏眉心,亦是烦躁,他们这几个半桶水,本事时灵时不灵的,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

    倒是王开对此乐此不疲,案子嘛,查一件少一件,高兴得很,只是有点累。

    “李大富和瘸子家盯的怎么样了?”压下心底的烦躁,赵易洞问道。

    陈生上下抬抬手,“安生着呢,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除了晚上出去挑夜香,李大富家也没啥动静。”

    “那瘸子是挑夜香的,怎么没听你说过。”王开插嘴,说出了赵易洞的疑惑。

    “你们也没问呐,挑夜香有啥好说的。”陈生还是一副半死不过的样子。

    鉴于王开为人粗犷,在得到情报后并没有分析情报的能力,所以赵易洞和陈生一致决定,安排去盯瘸子和李大富家人每天回来都只跟陈生汇报,不去找王开。

    当然,粗犷的王开对此并不知情,不然指定骂娘。

    “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在案情上长时间一筹莫展的赵易洞又焦急起来,说着走到陈生旁边,一把将之提起,强迫其跟他出去继续寻找线索。

    陈生多次哀嚎无果,阴阳怪气的怒骂着命运不公。

    王开老实的跟在他们后面,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没这俩小子精明,跟在他们后面瞎跑就成。

    又是一场奔波,赵易洞带着他们目的性极强的走到瘸子家附近。

    陈生难免疑惑,“又来这里干嘛,不都说了这瘸子最近安生得很嘛。”

    赵易洞摇摇头,“不…这次直接去问,问完拉去牢里关着。”赵易洞咬咬牙,“就说…这瘸子疑似与李大富家被灭门一案有关。”

    以前不抓瘸子的因素有很多,一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胡乱抓人不好,容易落人口实,二是需要瘸子主动漏出马脚,去李大富家找他送去的东西。

    但现在肯定是顾不了这么多了,什么都按规矩来,这案子根本查不了,他们终究不是专业的,没有在蛛丝马迹里推导案情的能力,只能采取这种直接一点的方法。

    “你…搞这种莫须有怕是不得行哦。”王开面色有点迟疑。

    “咦?王捕头你还知道莫须有呢?”陈生惊奇道。

    那是,王开挺挺胸,有些骄傲。

    赵易洞听着两人废话翻翻白眼,但又不敢对王开做什么,王开对他还是很好的。

    于是大手一挥就拍在了陈生后脑勺上,打得他一个趄趔。

    “你…”陈生怒目而视。

    “走。”赵易洞言简意赅。

    随后走去敲门,瘸子白天都在家,打开房门见是赵易洞他们三个煞星,有些心虚。

    赵易洞缓步踏入瘸子家里,他媳妇儿还是躺在床上装病。

    王开和陈生各自散开在瘸子家里翻箱倒柜,想找点可疑的东西出来,瘸子本能的想阻止,又本能的止住。

    不愿别人乱翻自己家是本能,害怕也是本能,后面那种本能明显大过前一种。

    赵易洞不想跟他多废话,开门见山道:“几天前你和你媳妇说的话我们都知道了,说说你送去李大富家的是什么东西。”

    听赵易洞这么一说,瘸子不经意间抖了一下,哭丧着脸道:“这位差爷…你说什么小的怎么听不懂啊,小的从未送过什么…东西去李大富家。”他媳妇儿也面露惊恐。

    “哼!”赵易洞冷哼一声,“夜里,你坐床边,你媳妇靠在床上,还需要我在提醒你么?”说完又道:“你让你媳妇儿装病的目的我不关心,但其他的你最后交代清楚,不然…在牢里我可没这么好说话。”

    瘸子咽了口唾沫,即使恐惧,依旧坚定摇摇头。

    赵易洞深深看了他一眼,宁愿进监牢也不肯开口,那一定是他认为说了以后回面临更可怕的事,赵易洞暗自揣摩,也懒得再多说,“带走。”说完看了躺在床上的瘸子媳妇一眼,“这个也带上。”

    那瘸子的媳妇儿恐惧至极,张张嘴,最终也没出声,那瘸子更是咬紧牙关,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说了不该说的话。

    几人速来速回,押着瘸子夫妇又回了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