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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城

    “情况就是这样。”从监牢里出来,赵易洞和陈生在县衙大堂找到陈元泰,跟他禀报情况。

    陈元泰一年中大半时间都在县衙大堂里坐着,想找他不难。

    说完情况的赵易洞和陈生,站在陈元泰书案前方,垂手静立,等待答复。

    陈元泰坐在书案后闭目沉思,头微微后仰,身子在靠在椅子上,放在书案上的手一下下的敲击着。

    他在想那两个黑衣人幕后的主子是谁,可朝堂官员,江湖门派,太多太多人了,怎么可能想得出来。

    他的首辅师傅为官多年得罪的人不少,他也不知道这件案子是否与此有关。

    要是换做别的县令,这个时候估计正苦恼如何甩开这种烫手山芋,但陈元泰情况比较特殊,他上面也有人的,至交好友不少,有底气应对。

    沉默半响,陈元泰睁开眼睛,看向两人,“继续查,查到谁就是谁,不用担心。”语气毋庸置疑。

    定心丸下肚,赵易洞两人心里轻松不少,拱手作答:“是。”

    陈元泰轻轻颔首,又突然想起他师傅此前来的信,说道:“还有,近日端王世子将至安庆,你们警醒些,别让城内百姓冲撞了他们,自身也别招惹是非。”

    二人诧异,世子?这种身份的人来安庆干什么?穷乡僻壤的,体验世间疾苦么?

    纵使困惑,二人还是应声回话,世子两个字代表的可不止是一种身份,更有身为皇室自带的威慑与权力,惹不起惹不起,这要是恶了人家,可比摸老虎屁股严重得的多,赵易洞心想,毕竟老虎打死了想摸哪儿都行。

    “去做事吧,人还没来,不用大惊小怪。”不留两人多想,陈元泰就赶人了。

    “是。”两人应道。

    退出大堂,陈生扯了一把赵易洞的袖子问道:“端王世子来干嘛?没道理啊!”

    他还是很疑惑。

    赵易洞把他的手甩开,“你管人家来干嘛,反正和你没关系。”赵易洞撇撇嘴。

    陈生反驳道:“谁说没关系,他要是来找我爹麻烦怎么办。”

    赵易洞翻了个白眼,诽腹不已,你爹多大个官,犯得着人家亲自来找麻烦,他不知道陈元泰师傅乃当朝首辅,还以为陈元泰在官场混得不如意,才被安排到安庆来当官,不过世子来安庆这一件事确实疑窦如云,但赵易洞不想深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别整天想些有的没的,不会,放心吧,先跟我去西坊孙员外家看看,一旬前他家遭窃,失了不少银两,窃贼还没抓到。”赵易洞懒得和陈生废话,岔开话题道。

    赵易洞扯开话题的方法很有效,陈生果然不再纠结于世子身上,皱眉道:“没必要所有没结案的案子都排查吧,很浪费时间的。”

    “不,这是必须的”赵易洞难道认真,“你知道那件案子和李大富家灭门一案有关么?慢点没关系,我们不急,但要细致。”

    陈生沉吟片刻,点头:“的确,那些人也在找瘸子送去李大富家的东西,我们可以顺藤摸瓜找到他们,时间越久,对我们越有利,只要盯紧瘸子还有李大富家,他们总会漏出破绽,我们则可以多管齐下,优势在我。”

    陈生积极开动机灵的小脑袋瓜,效果斐然,一通推测有理有据。

    “嗯…不错,年轻人脑袋就是好使。”赵易洞拍拍陈生肩膀,罕见的夸了他一句。

    “滚。”可惜陈生并不领情,嘴里很不客气。

    “咕,咕咕…”正要动身的陈生肚子一响,饥饿感如潮水般袭来,他才想起忙了大半天的自己午饭都还没吃,抬头看看天色,已是下午,地上也几乎干燥,只有几处凹坑里有雨水积蓄。

    “要不…吃点东西再去查?一天没吃饭了。”陈生问道。

    “可以。”赵易洞也没吃饭,现在也有点饿了。

    于是两人调个方向,朝主街的饭馆走去。

    安庆县里有东西二坊,东坊最穷,住的多是孤儿、鳏寡老人和李大富瘸子家这种家徒四壁的人,西坊最富,住的多是外地来的商人,安庆商路开通以后,贸易频繁,一些在外面不起眼的商人也都很愿意落户安庆,混个员外当当,宁做鸡头不做凤尾。

    少数则是安庆本地人,再穷的地方也有人有本事发财,总不至于所有人的吃不上饭才合里吧。

    除此之外,安庆城内其他地方都有成片的房屋填充,一条主街道从城门口起始,贯通全城,商铺小贩都聚集在主街上,好不热闹。

    在赵易洞两人找地方吃饭的时候,赵华南和他的军队也换了身衣服到了城门口,马车轮毂驶过水坑,溅起水花。

    安庆城门口守城的军士见来人这么大阵仗,不敢怠慢,先差人跑去县衙找陈元泰禀报,之后硬着头皮上前查看路引,心里七上八下的。

    见车队停下,赵华南掀开车帘,面无表情的朝前扫了一眼。

    正查看路引的军士见赵华南看过来,抖了一下,急忙归还路引退开。

    没问题,放行,车队又缓缓动起来。

    马老二牵着他的那匹矮骡子走在车队旁边,神情呆滞,他自下山后就一直跟着他们,赵华南没说让他走,他也不敢走。

    他觉得自己应该哭的,那么多人死了,他大哥周钟也在里面,但他哭不出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周钟死的时候好像还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呢?,马老二当时想,可能是怪他把这些人带进山来吧,如果不是他,可能就不会发生这些事,那些安安静静在山里生活的人也就不会死了。

    可这怎么能怪他呢,他也不知道会这样,他也不知道车里坐着的那个年轻人如此心狠手辣,这么多人说就就杀了,没他马老二带路自然会有其他人带路,他们的死亡从来都不是因为有人带路而已,只是赵华南需要他们去死,于是他们就死了。

    车队进城,走在最前面的都统牵着马走到赵华南的马车旁边,恭敬唤了一声:“公子。”

    赵华南掀起窗户上的绉纱,侧头看来。

    车队走的很慢,即使那都统一边牵马走路,一边交谈也没有影响,他用眼神往马老二那里示意了一下,意思很明显,马老二要不要处理?

    走在旁边的马老二恍若未觉。

    赵华南笑笑,“不急。”他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他对能帮到自己的人一向很大方,除非像那群土匪一样,非死不可。

    其实这个疯子没这么善良,更主要的原因是杀马老二没太大快感,比起杀人,让一个人在世上凄惨的活着要有趣得多。

    “诺。”都统应声退下。

    长长的车队彻底进城,驶进街道,引起了很大的骚动,城里的人们从小到大很少见这么多军队到安庆来,一个个的聚集在街边,看是那来的人,好大的排场。

    赵易洞和陈生在馆子里坐着,菜刚上桌,见许多人往前面跑去,不禁有些好奇。

    陈生用手敲敲桌子:“为啥都往前边跑,咋了?”

    “不知道。”赵易洞正大快朵颐,头都没抬。

    “要不去看看吧,别出什么乱子。”陈生说。

    赵易洞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没事,头儿今天一天都在街上巡逻,他会看着的。”

    “好吧。”陈生安心了点,也拿起筷子吃起来。

    两人坐在饭馆里下筷如飞,都是年轻人,还练武,饭量比一般人大的多,不一会儿,桌子上就堆满了碗碟,外面的街道上人没散,分散在两边,不知在看什么。

    饭馆掌柜怪物一样看着两人,相当怀疑他们会不会撑死。

    赵华南的车队缓缓在街道上行驶,对围观的百姓视若未见,越过饭馆时,赵易洞刚刚吃完,百无聊赖的看着街道,正看到车队走到饭馆面前,随行保护的军队在车队两边,几乎要将街道塞满。

    此时,赵华南恰巧掀开绉纱,扫视周边环境与百姓,扫到饭馆时,正好看见端坐在饭桌旁的赵易洞,两人的视线相遇一瞬,而后错开,平静无波,赵易洞瞳孔微眯,这就是陈大人说的世子吧,阵仗可够大的,他心想。

    陈生还在埋头苦干,没注意到外面的车队,等他吃完,长长的车队刚好驶离饭馆。

    赵易洞拉起陈生出了门,酒足饭饱,该办正事了,看见车队尾巴的陈生有些惊诧与疑惑,张张嘴,欲言又止,他觉得自己今天话好像太多了一点。

    看出陈生疑惑的赵易洞适时开口:“应该是端王世子,走吧,就算皇帝来了,这该做的事还得做。”

    陈生点点头没说话。

    两人沉默的在街上走路,各有所思,半响,相对于城内其他地方已经算是‘金壁辉煌’的孙员外家到了。

    陈生上前表明身份,赵易洞小小一介捕快,说要上门查案人家不一定给他这个面子,陈生来做这事刚好。

    进了大门,便是一个稍有规模的院子,种着花草,两侧是走廊,对面是用来接见客人的大厅。

    孙员外一脸笑容站在门口,华丽衣锦,宽袍大袖,下巴留着胡须,很是富态,他夫人几个仆从女婢跟在他身后,诚意满满。

    陈生上前表明来意,赵易洞没有插嘴,凭他捕快的身份,现在只需要装模作样的听陈生的吩咐就好。

    满是富态的孙员外自然不反对查案,见陈生没有坐下喝茶寒暄的意思,驱散仆从,带上他夫人领着赵易洞两人往自己卧室走去。

    赵易洞一边走一边打量环境,庭院布局不算复杂,中规中矩,规模也适中。

    陈生则和孙员外聊天,:“孙员外,府上是第一次遭窃么?此前来的衙役怎么说。”

    “是第一次。”孙员外回道:“当时…来的是王捕头,他屋里屋外翻了几遍也没找到痕迹,加上丢的只是些银钱,其他贵重物品都还在,也就不了了之,不知大公子今日为何有闲心寻来查案?”

    原来是王开这个大老粗,难怪没抓到窃贼,陈生嘴角抽抽,然后回了孙员外一句,:“我今日无事,恰巧在整理县衙宗卷时看的到此案,便想着来看看,免得让自己游手好闲。”

    陈生没说出真实目的,这东西可不兴乱说。

    “噢…原来如此,大公子当是勤勉,要是犬子也能如大公子一般,我也就放心了。”孙员外说着说着叹了一口气,估计是想起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了。

    一直跟在两人身后不发一言的赵易洞听见孙员外提及自己儿子,不动声色的戳戳陈生后腰,陈生心领神会,正和他的心意。

    先是谦虚几句,而后语气一转问道:“不知令公子……”

    陈生的意思的很明了,听你说你那儿子不是什么好人,你倒是和我说说坏在哪儿。

    孙员外又叹了一口气,“唉……犬子顽劣,嗜赌成性,一出去就是一连数日不归家,愁煞人啊。”

    跟在陈生身后的赵易洞又戳戳陈生后腰,示意他多问问孙员外儿子的情况,但陈生却是暗中对他摆摆手,别太不会做人,人家家丑你也要问,不怕得罪人的?

    对孙员外的痛惜,陈生打了个哈哈敷衍过去,从年龄上来说,他是小辈,总不可能教人家怎么教导儿子吧,孙员外也不是很愿意聊这些话题。

    两人又把话题扯到孙员外家仆从身上,可惜前几日出事以后,并未在那些仆从身上找到赃物,孙员外就把家里的仆从换了一批,查不出来不代表没有嫌疑,换了最好,其实那些仆从大概是没问题的,藏钱这种隐秘的地方,不是家里人怎么可能找得到。

    陈生从孙员外这里基本将情况了解清楚,答案也基本呼之欲出,但顾忌孙员外的面子,他还是假装去卧室里被窃的地方看了看,随后和赵易洞一起告辞离开,孙员外百般挽留无果,只能作罢。

    “不查了么?就走了?”出了孙府的赵易洞恢复了本来的面目。

    “还查啥,钱很明显是他儿子偷的。”陈生一脸轻松的回道。

    “这只是猜测,即使有很大可能,也不一定就是真相,再说,要真是他儿子偷的东西,他也没必要报案。”赵易洞显然不同意陈生的观点,在真相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推测永远都只能是推测。

    陈生摇摇头,“正常人家突然遭窃第一反应,大概都是报案,等回过神来,谁还有脸开口说是自家儿子偷的钱,闹这种乌龙。

    孙员外心里清楚,只是顾忌脸面,不得不做做样子,连家里仆从都换了一批,你看他说起失窃的财物时一点不心痛,商人可最重利,这还不能说明问题?还有,我们要走的时候,他一点不纠结能不能抓到人,反而更想留我吃饭,攀攀关系,这些都是证据,人家不想家丑外扬,我们又何必追根问底让人难堪,人情世故,心知肚明就行,别太认真。”

    陈生一番话说的条理清晰,也如他所说,但孙员外不愿意撤销案件的原因不单单只是因为怕丢脸。

    赵易洞不太想理会陈生所说的人情世故,他从小到大都没考虑过这些,他更喜欢直接的真相,而不是这种,你懂我懂大家懂的遮遮掩掩,可是陈生说的确实在理,既然这事与他们正在查的案子无关,他也就不愿深究,点点头,算是同意了陈生的话,脑子里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做,沉默的往县衙走去。

    他住在县衙用于衙役居住的班房里,单身一人,又加上没钱,住班房挺好的,赵易洞时常想。

    被赵易洞欺负了好几回的陈生这次终于扬眉吐气一把,心里大为高兴,哼着小曲儿颠颠的走路,时不时得意的撇上赵易洞一眼,嚣张至极。

    感受到陈生气焰赵易洞觉得,陈生武功不如他的原因可能就是太容易得意忘形,所以决定想法子指点指点他,朋友之间互相帮助是必须的,赵易洞默默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一路无言,微风拂来,天色向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