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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喜

    戚琳静静地坐在闺房里,丫鬟们已经为她戴上了各种华丽的簪子,耳饰。

    她轻轻抚着鲜艳的嫁衣,淡淡地想着什么。

    “小姐,看看你的妆容吧。”

    她抬起头,看着浓艳的花容,犹如盛开的百合,但她总觉得这妆容太重,就像她头上不知几数的金簪,压得她不敢大喘气来。

    “小姐,咱们走吧。”

    几个丫鬟扶着她,缓缓走出。

    她最后回头看了看这住了多少年的方间,满眼流连,但也只能缓缓转过头,迎着初晨的微阳,走向送亲的花轿。

    一连串鞭炮声炸响,府外的锣鼓声愈来愈近。

    “大小姐,大喜日子,高兴点呀!”

    “大小姐,百年好合哇。”

    “大小姐,今天这一身真漂亮。”

    ……

    府中的管家,老嬷嬷,小厮,丫鬟什么的,都拥在戚府大门口,你一言我一语地祝福她,赞美她。

    她眯起眼,笑了起来。

    “大小姐小姐笑得真甜啊。”

    “我们戚府大小姐真是大家闺秀啊。”

    ……

    是啊,大喜日子,本该高兴一点吧。

    在人们的祝贺声中,她慢慢走到了门口,回忆并不留情一点一点涌上心头,她任由回忆肆意蔓延,眼泪滴滴流了下来。

    “哎呦,我从小看着大小姐长大,哭得真让人心疼啊。”

    “哭好哇,哭好哇,婆家有福喽!”

    “大小姐滴滴流金子呢!”

    ……

    她被母亲亲自扶上了花轿,母亲细细地婆娑着她的手,她望着母亲含泪的笑脸,不觉视线模糊。

    上了花轿,眼泪也渐渐干涸。

    盖头蒙上,她偷偷掀起,悄悄看外面。

    大街小巷的人都喜气洋洋,在街上默默注视着这送亲的队伍,甚至还有人在行礼。

    她没有想过自己的婚礼会有那么多人在看,幸福的注视凝聚在她身上,让她脸发热,不知所措。

    她偷偷地往另一个方向看,看见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文大哥。

    文大哥专心致志,走在队伍前面,想必在人们的眼中,他微风凛凛吧,但戚琳却觉得,没有依据的认定,他些许佝偻。

    另一处的锣鼓声越靠越近,迎亲的队伍来了,她轻轻放下了自己的盖头。

    ……

    冯府院堂,费玄一套棍法耍出,纤韧有力,气横全场。

    “漂亮啊,真是厉害!”

    “不愧是费大侠啊!”

    ……

    一众高官看客们纷纷拍手叫绝。

    费玄满面春风,连连抱拳,向各位捧场的人道谢。

    “费大人神勇啊,我们家那几个废物要是有一分费大人这般豪杰,何怵那甚么紫面麟啊。”穆布政笑着打趣道。

    自他家被紫面麟洗劫后,消息没有封住,很快传了出去,穆布政本人却不那么在意,自己还以此打趣,经此,官仕反而亨通,虽年已衰,看来还能往上爬两级。

    众人哄堂大笑,费玄四处谢过后便下了场。

    剑萧上场舞剑,剑舞生风,飘似游龙,也赢得了满堂彩。

    剑萧是北方知名的剑客,平时在江湖上参与的纷争不多,但每次出山其行事有力,武艺高强,等广受江湖钦佩,此次出山参加戚冯两家的大婚,也实属难得之事。

    众人讨好声中,剑萧抱拳下场。

    一众其他家将小将依次上场,亦赢得满堂欢笑。

    门外锣鼓声近,迎亲的车队归来。

    ……

    爆竹声中,文治中将戚琳送至冯家后,便闲了下来,在后庭某处迎宾的地方喝了口水,坐不住,便来到院子中慢慢溜达起来。

    “扑棱棱……”

    一物直扑文治中而来,倒令文治中一惊,仔细一看,竟是一黑斑白毛枭鸟。

    文治中一喜,抚抚那鸟的羽毛,开心道:“是阿鸣啊,看来褚明也回来了。”

    那枭仿佛听懂了一般,瞪大着眼睛,双翅微张,“恨—忽—”地沙哑叫着。

    文治中敲敲那鸟的脑袋,一人一鸟有说有笑。

    不时,一个身材高大,结实如山般的壮士便闯了进来。

    那壮士一看见文治中便喜出望外,快步赶来,紧紧地拥抱了文治中。

    “褚明,你回来我现在才知道。”文治中笑着拍拍壮士。

    “我也是才跟着将军赶回来,才休息一天,就来参加婚礼了。”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将军很重视这次联姻呢,再加上我建议快一点,可谓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两人笑了笑。

    文治中拍了拍褚明的银亮轻甲,道:“来参加婚礼还穿盔甲啊。”

    “没办法,朝廷规定啊。”褚明摸头笑笑。

    “怎么样,这一仗,打赢了吗?”文治中认真地问道。

    “赢了。”褚明豪放地笑着。“不过是阶段性胜利,等过几日再回战场,一战千里,一局定乾坤,必能造个盛世出来!”

    文治中微微松了口气,缄默一阵,仰起头。

    “盛世到了,国富兵强,好施展抱负啊。”

    文治中轻轻开口。

    “盛世一到,云青之理想必能实现啊。”褚明拍了拍文治中的肩。

    文治中点点头,爆竹声又响,两人一起默默看着天空,不知都在想着些什么。

    ……

    庭院中,摆起了一桌桌筵席,各个官员纷纷落座,品着糕点,谈笑风声。

    伶优身着艳衣,登台戏唱。

    婚戏总是那么几场,人们专注着与身旁的达官攀谈,台上不甚有人关注,偶有翻上几个跟头,才有台下稀稀零零掌声。

    日头已西,蒙着盖头的新娘和胸戴大红花的新郎从两边走出。

    新娘身姿窈窕,新郎样貌清朗,身材挺拔。

    场下喧哗,众声齐说着好。

    司仪张嘴,各种祝词顿挫而出。

    不时,礼生又开口,唱着来随礼者的礼金。

    这些仪式将毕,忽有一小生慌慌张张赶来来,在礼生耳边一言,礼生也有些慌张。

    礼生本念完金本一段时间,忙慌慌张张和滔滔不绝讲着祝词的司仪挥挥手,补充道:“凌越公子有赠软细银四百两!”

    台下大部分人并不认真,仍说说笑笑,小部分听着送礼金盘算着的人有些哗然,这哪家公子没有官职,送出如此重礼,他们竟都没听说过此人。

    戚家家长和冯家家长也很惊讶,轻轻交头接耳着什么。

    而没人注意,台上,身着大红的倩影娇躯一颤。

    台下,知情人更是心中一惊。

    “凌越怎么折腾出如此重的礼啊。”褚明轻轻捅捅文治中。

    文治中压低声音,细细把原委讲述一遍,褚明不禁骇然。

    “他不会整事情吗。”褚明显然有些担心。

    “我也说不好,但他看起来很失落的样子,兴许是放弃了吧。”

    “但愿吧。”褚明叹了叹气。

    台上新人对拜,众人屏息凝神。

    刚刚结束,一阵异响传来,冯府的大门竟被端开。

    为首一人身披乌甲,竟是监察军的首领。

    他手持令牌,朗声道:“接到举报,你这婚礼上有人窝藏头号通缉匪首紫面麟的赃金。”

    众人纷纷瞥向穆布政,穆布政吓得脚下一软,跪倒在地,嚷嚷着辩解道:“真不是我干的啊。”

    监察军不理会这乱象,一个个进来准备搜查。

    这时,不知哪里跳出来一伙狂人,从各个屋顶落下,数量还愈来愈多,竟直接与监察军拼杀了起来。

    文治中和褚明见此忙站了起来,安排着把各个老爷护送至后院,褚明大喊:“帮监察军大人们迎敌。”

    前院竟场景一时混乱,三方势力一时争斗不休,不分上下。

    褚明一抬手,让阿鸣高飞,转过身从武器架上拿起一把长戟,对文治中喊道:“去看看戚琳吧,这有我们怕什么!”

    冲在前面的费玄也抽身回过头来,喊道:“你就去吧!”

    文治中迟疑了一下,忙朝着新娘所暂避的地方跑去。

    文治中刚到地方,便又有几个狂人落下,门口家将上前抵挡。

    文治中心中念头一闪,竟大抵明白了怎么回事。

    他冲着屋里面喊道:“外面危险,出去避难!”

    然后忙冲进屋里,见几个丫鬟已经从后窗跑掉了,但戚琳还没有走,盖头放在床上,静静地坐在床边,文治中忙赶到了戚琳身边。

    “快和我走!”文治中催促道。

    “啊!文大哥!”戚琳刚回过神,眼中闪过几丝兴奋与喜悦。

    文治中不等她回答,拉起她的胳膊,从后窗翻出。

    谁知又有几个蒙着头的一样人物围了上来,脚边躺着先前跑出去,被打晕的丫鬟。

    文治中皱眉,将手放在剑柄上。

    突然一道掌风袭来,那几个人一下子被打晕过去。

    文治中慌忙侧身一看,竟是天岳。

    他心头一喜,忙道:“天岳,你七年之约……”

    “不是。”天岳打断他。“七年之约延后了。”

    文治中一愣,天岳笑着说:“快走吧,这里交给我。”

    文治中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手一指,“那边?”

    “放心吧,有我呢,你快去吧。”

    两人相视一笑,文治中带着戚琳很快消失。

    ……

    此时冯家大乱,戚家反而难得安静得异常。

    文治中拉着戚琳回到了她自己的闺房,文治中说:“你跟我出去走走吧。”

    戚琳显然一愣,然后点点头。

    文治中走出了房间,戚琳很快换好了一身朴素的衣服,缠上一个头巾把发型包好,走了出来。

    ……

    街上,城中每家每户都挂着喜庆的灯笼,街上也偶有人影,脸上带笑。

    文治中带着戚琳默默地走着,文治中心里正盘算着什么,身后的戚琳默默开口:“大哥,他们为什么那么喜悦啊?”

    文治中转过身来,戚琳的问题正如他预料般,可他却不知道怎么说更好。

    正值烟火绽放,许多人在街上驻足观看。

    “老人家,您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啊?”

    文治中带着身旁的戚琳问着旁边的路人。

    “外来人吗?哈哈,今天戚家大小姐和冯家大少爷结婚啊,多喜庆的事啊,我们普通人也能沾上喜气呢,就这满城烟花我们普通人都难看上几回啊。”

    “店家,您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啊?”

    “心情好?当然好喽,这两天官税还少两天呢。”

    “先生,您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啊?”

    “哈哈,要我说,冯家戚家两家联姻,肯定能打压王家那贪腐势力,我今年没准就上榜了。”

    “什么?你说婚礼不顺利?可打住,别谈这不吉利话!”

    ……

    二人走了一小圈,问了几个人,终于,戚琳停了下来。

    文治中见她停下来,转过身对她道:“你想不想走?”

    “去哪?”戚琳有些不解。

    “你想去哪去哪。”文治中笑着说。

    “可还要回家进行婚礼啊。”戚琳怯生生地说道。

    “没事,不用担心。”文治中顿了顿,正色道:“我就问你,想不想逃脱,逃掉这世俗的约束,逃掉这一切的掌控,自由地活出自己?”

    “真的…可以吗?”戚琳几分期许地抬头问道。

    文治中认真地点点头,伸手一唤,一个人影跳出,文治中看到那人影,无奈笑笑,戚琳回头,一惊,只见正是凌越。

    文治中认真地说:“如果你想走的话,我们就可以伪造你失踪了,我们兄弟们有闲钱,让凌越护着你,帮你到想去的地方。”

    戚琳垂下眉,轻轻地问:“如果我走了,戚家和冯家会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但也不会再结盟了。”文治中淡淡道。

    “那我父母呢?”

    “会很难过吧,但时间也会磨平一切。”

    “那百姓呢?”

    “可能经济会反常几日,会受影响,其他官府的力度也会更严吧,但总体和之前一样吧。”

    “那朝廷呢?”

    “还是王家最大,虽然不廉,但也不会算太差。”

    一阵沉默,戚琳没有再问。

    文治中虽淡然回应,但气势已经弱到了极点。

    二人默然不语,三人静静相立。

    终于,戚琳开口。

    “大哥,我不想回去,我也不想嫁给一个素未蒙面的人…”

    泪水划出,洇湿了戚琳浓艳的妆容。

    “但我只能回去,我不想让父亲母亲担心,我也不想辜负家族的愿望,我不想让很多需要这场婚礼的人失望…”戚琳哽咽着。

    “对不起…大哥,对不起…”大滴大滴的泪水划下,戚琳轻轻伏在文治中的胸口哭着。

    “这些场景我只敢在梦里想着,我不敢去做,我真,真的,我真的很胆小,对,不起,大哥,对不起……”

    “凌越?”文治中仰起头,问凌越道:“你怎么决定?”

    “我尊重戚琳的意见。”凌越面无表情。

    ……

    两天后,婚礼重新举办,圆满成功。

    文治中给著名的算命大师塞了两个前,费了点以前和大师论道的薄面,愣是让大师把这场混乱解成了吉兆。

    于是皆大欢喜。

    两天前的混乱最终是官兵收尾。

    据说最后竟有五伙势力乱战。戚冯家眷、禁卫军、狂人一伙、蒙面人一伙和官兵那天夜里,在冯家打成一团。

    混乱过后,参加婚礼的官员结成一伙,皆指责是王家诬陷,让禁卫军掺和来扰乱了这场婚礼。

    之后很快又传出消息,禁卫军是冒牌军,其指使是谁,尚在调查。

    不过虽历经波澜,戚冯两家最终依旧结好秦晋,王家之势实属一颓。

    文治中仰在自己房间的椅子上,外界的一切好似与他无关了。

    他看着屋外认真练着武功的丹樱,手里轻轻捏着戚琳临嫁前留给他的信。

    他抬头看了看暖阳,好像比昨天更暖了些,可心里却,空落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