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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意外

    过了几天是轮休日,方岑打车去本院新院区帮林念取落下的体检报告,许知行本想自己开车送她过去,自从上一回的电话未通事件,他好像一直心有余悸,每回她出门必定要亲自送她,没空的话也是隔几分钟就抽空给她发消息,着实很影响上班的积极性,可不知道怎么,就是不放心。

    方岑强烈表示拒绝,理由说的很是冠冕堂皇,“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都没踏出市区半步呢,还能把自己丢了不成?许老师你不要把注意力过多的放在我身上,我保证一定平平安安回来,而且以后一定不会接不到你的电话了。”

    许知行无言以对,又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太大题小做了,遂放手由着她自己去。

    一路上方岑与林念通着电话,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林念跟她抱怨自己简直如遭泰山压顶,同寝室的人个个都是奔着第一名能直接录取X大附属第一医院的机会去的,条件相当诱人,放宽了说,整个大教室四五百人哪一个不是两眼发红跟吃了什么似的,大家都是玩了命地学习,虽然她成绩也不差,可如此压抑紧张的氛围还是让她有点吃不消了。

    方岑知道自己不太会安慰人,索性拣了《孟子》里的经典名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古人有云,总不会错。

    林念在那头听她一板一眼念叨着颇觉得好笑,学着她的语气,慢条斯理说,“所以动心忍性,我一定能考上。”说完,两个人不约而同笑出声来。

    方岑净顾着说笑,险些跑错了楼层,体检中心在六楼,电梯在四楼停下,她看也没看就径自走出去。

    瞎转了一圈才幡然醒悟走错了,匆匆折回电梯间,身后却忽然有人叫她的名字。

    这声音有些低沉浑厚,她在记忆里搜寻片刻,发现自己并不熟识。

    那人以为她没听见,又叫了一声,方岑这才回过头。

    竟然是多年未见的沈振,沈时的父亲。

    她下意识地想别过头假装没看见,可来人已经认出了她,方岑见左右都避不开,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

    她目光一如既往般恭谨,叫他,“沈叔叔。”语气里却有几分不加修掩的疏远。

    他像没看见,又像看见了假意没看见,摆出长辈的和蔼可亲,笑说,“大老远我就看见你的身影,好多年没见,还怕认错了。”

    沈振在商界蛰伏多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没见过,他心里自然最清楚,当年自己使了些不太上得了台面的手段让两个孩子分开,虽然过程闹得有些不愉快,可依着方岑爷爷是自己初高中的班主任的身份,且他骨子里又是个颇懂知恩图报的人,再怎么也不愿意把关系闹得太僵。

    他半开玩笑地说着场面话,“当年你还是这么点大的小孩子呢,这几年过去都长成大姑娘了,姑娘家张开了就是好看哈哈。”

    “哪里,沈叔叔过奖了。”

    “听你爷爷说你已经毕业了是吧,是在这家医院工作吗?怎么我没见过你啊。”

    “也算是吧,这家医院开了新院区,我上班的地方还在老院区。”

    “噢,是这样啊。”沈振点了点头。

    他身后有个中年男人走过来,手里攥着几份检查报告,飞快扫了一眼方岑,贴着沈振的耳朵嘀嘀咕咕说了什么。

    那人说完,沈振脸色霎时不太好看,有些青黑,也没有再同方岑叙旧的心思,说了句,“岑岑啊,我今天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便同那中年男人一前一后离开。

    “好,沈叔叔再见。”她回。

    方岑趁着那男人收好检查报告的空当,下意识地瞟了几眼,化验单什么的她再熟悉不过了,只是在看清上面的名字后,却愣住了。

    沈时。他生病了吗?方岑心里狐疑,自己昨天才见过他,除了比以前更清瘦了些,皮肤也更白了,并未有任何不适的样子啊。

    晚上回宿舍,方岑一个人坐在空落落的房间里,怎么看怎么觉得怆然。她是一个爱念旧的人,连姜淼也不时呛她,说她这辈子最大的优点就是重感情,可最大的缺陷也是太重感情。用她的话来说就是,“重情重义的人不是不好,可凡事过犹不及,像你这样的,往往会活的太累,情义情义,情字竖心旁,心被束缚住了,眼睛就会看不见,怎么会走得远呢?”她不以为然。

    过去两个人生活的点点滴滴好像又浮现出来,她们一起窝在床上看电影,一起捂在被窝里聊八卦,一起言与心违对对方土到掉渣的穿衣打扮大夸特夸,一起背地里吐槽院里哪个老主任脾气火爆如牛……

    小姑娘间的关系总是很微妙,志同道合随便一两句话或者随便一个眼神就能成为朋友无话不谈,稍有摩擦又能赤急白脸老死不相往来,显然,她和林念属于前者,虽然相处的时间不算太长,可建立的友谊绝对是革命性质的。

    方岑拎着水壶出门去二楼拐角处的开水房打水,下楼的时候楼道里静的出奇,这栋楼里住的,除了少数几个跟她一样是毕了业在岩城没有落脚处的人,剩下的全是大四大五的见习生和实习生,这个点,几乎都在科室里没有回来。

    饮水机还是购置了许多年的老款式,用久了不免有些磨损,机箱里联通的滤水管从后边直接嵌入下水槽里,水管老化的严重,开水渗出来啪嗒啪嗒的滴在地上。

    上个月林念来装水,回去就跟她吐槽过,也报修给了宿管阿姨,只是临近年关,后勤部的师傅忙得脚打后脑勺,一直到现在也没功夫过来。

    方岑看不过去水渗了满地,地上已经积了一滩水,她看着,竟鬼使神差徒手去扯,想牵到旁边去。

    可她完全疏忽了,饮水机何止滤水管破裂,水管接头处也因旋钮老化松动得不行,轻轻一扯整根管子都脱落下来,水管里积存的滚烫的开水洒向她脸上手上,她本能的往后躲,身后是更高一级的台阶,一个踉跄,重心不稳跌了下去,偏就左小腿有旧疾的地方磕在了台阶边沿上。

    钻心般的疼痛瞬间蔓延,她喊了几声,可楼道里依旧静的瘆人,没有任何回应。隔着薄薄的布料,受伤处依稀有冰凉的触感,方岑担心是骨折,不敢妄动,狠狠咬着唇等疼痛褪去。

    过了很久,在她都要险些以为自己得在开水房过夜的时候,楼下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待看清来人的时候,方岑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委屈,她很想撒娇地依偎在他怀里哭一哭,又觉得这个想法多幼稚啊,明明没认识他之前,小磕小拌也不少,哪一次会这么矫情?

    “许老师……”

    “先别乱动,搭着我,自己能站起来吗?”许知行拧着眉看她。

    方岑使了把劲儿,“疼……”

    “唉……”一道短叹。

    而后,她背上有只手伸过来,两腿被他拥着,刻意避开受伤的左小腿,因为方岑太瘦,许知行大手掌着的地方又恰好在她的大腿上部,不经意间他的手指便贴在了离隐私部位很近的地方……

    方岑脸倏地一热,瞄了一眼许知行,他却恍若未察,一心都在如何稳当地抱她下楼上面。方岑咬着唇,到底没好意思提醒他,也就假装自己也没察觉了。

    急诊室的老主任过去也带过方岑,见到许知行堂而皇之地抱着她进门,脸上闪过一丝讶然。

    方岑羞涩得不行,没敢同老师打照面,任凭许知行将她放在治疗床上,老主任是见过世面的,这两个人暗度陈仓,他心里很快就有了数,却不点破。

    掀起裤腿时,蹭破的皮肤贴着布料被撕开,方岑疼得倒吸了口凉气,手指猛一下抓紧床单,许知行在她身后也骤然拧紧双眉,老主任瞧见这幕,本来就好开玩笑的毛病又犯了,笑呵呵揶揄他,“许知行,这又不是伤在你身上,你紧张个什么劲儿啊?”

    许知行没理会他,屏气凝神看着他夹起弯盘里的棉球,伸手挡在了方岑眼前,语气有些急切,“季叔,你下手轻点儿。”

    “呵……”主任一时语塞,笑了两声才无奈说,“行,我轻点儿。”

    处理完伤口,方岑被小护士搀扶着去上洗手间,许知行靠在值班室的躺椅上等她。

    主任忙里偷闲不忘回来调侃他。他绕着他的身旁转了几圈,就差没把苟且两个字说出来。

    指了指许知行,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怎么说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我跟你爸妈关系多好不用重复了吧,你看看你现在,谈了女朋友也不知会我一声,怎么着,要不是今天我值班,还想藏着掖着到什么时候啊?”

    这个许知行尊称为季叔的老主任是他父母多年的老友,为人特别开明,年过五十一如既往精神矍铄,性子乐天通达不拘小节,很能跟年轻人混在一起,平常小打小闹也是家常便饭,许知行一度觉得,若是《射雕英雄传》的故事真实存在,那么季叔,一定是老顽童周伯通的关门弟子。

    他眉也没抬,淡淡道,“我爸妈那边也没透露,这么算起来,你知道的不算晚。”

    “啊?噢……这还差不多。”

    “但你可得守着,不许在我家说半个字。”

    “为什么啊?”季叔不大明白,许皓海夫妻俩为了他的婚姻大事这几年可没少忙活,好不容易算一只脚落地了,这是好事啊,怎么就非得缄口不提。

    “她……”许知行有点烦躁,抄起桌上季叔喝过的水杯猛灌了口水,绕是小时候他有任何迷茫的事总是第一个想到与季叔诉苦,他也不似寻常长辈刻板守旧,给他指点迷津的法子也是剑走偏锋颇有奇效,可同方岑的事,许知行还是不知如何说起,他闷闷地舌头拱了拱牙尖,“有点麻烦,总之你就当没今天这事。”

    季叔听他这么说,好奇心一下被勾起来,抿了抿唇想了会儿,神色淡了半分说,“怎么?这小姑娘结了婚的,你插足了人家家庭不成?”

    许知行一口水差点没忍不住喷出来,听他冷不丁冒出这句话,似笑非笑问,“合着我是魅力四射还是道德败坏啊?”

    季叔心里踏实不少,可一想到两个人过去的关系,有些没滋没味的,嘴上还是没放过他,冷哼一声,“呵呵,你不是,你是有辱师德。方岑算是你半个学生吧,你拐了自己学生,怎么着也不够光彩吧?……噢,对了,我说方岑怎么本科毕业也能进市医,难不成是你给她开的后门?”

    “你也说了只是半个学生,我是医生,考的是行医执照不是教师资格证。”

    许知行坦然,任季叔审视般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扫了几个来回,不疾不徐说,“当初她来实习,我顾虑她还没毕业的身份,怕对她产生影响,这事权当是个心结藏着,后来她毕业没找着合适工作,我承认我是存了私心找人事部给她一个面试机会的,可考试成绩是公开的,是她自己努力,我没做任何暗箱操作的事。”

    “你啊你……”季叔绷着脸,“你们俩这儿……谁先主动的?”

    “我开的口,她没那份心思。”许知行无奈暗叹一声,“她规培正好分在罗主任组里,我铁了心要追她,明里暗里暗示过很多次,她没表示,年初一我心下一横就去找她说开了。”

    “那科里同事知会过了吗?”

    “她脸皮薄,没让。”

    季叔长吁短叹又是好一会儿,心里是为他高兴的,可碍于两个人之间横在其中有些不尴不尬的师生关系,哦不,确切来说是上下级关系,总免不了要让人背地里议论几句,季叔是拿许知行当半个儿子看待的,他是护崽的人,高兴的同时又甚有头疼。

    门口有几声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传来,小护士尽心竭力,提醒方岑不要自己用力,把重心倾在她身上就好。

    方岑细声道了几句感谢。

    许知行一改方才凝重的神情,直起身,对季叔笑了笑,“这事先这样,我先带她回宿舍,您就放宽心,我有分寸。”

    “分寸?你想干什么啊?我告诉你啊许知行,方岑过去好歹也是我学生,她可没什么花花肠子,你不许误人子弟啊!”

    季叔这话说的隐晦,却也意有所指,许知行听出来了,拿眼瞅他,故意有些轻佻道,“季叔,小年轻干柴烈火,您想怎么管啊?”

    “龌龊思想。”

    “哈哈哈。”许知行耸耸肩,不置可否,抖抖身上烦闷的气压,朝身后的季叔摇了摇手,“走了,改天有时间带她和您好好吃顿饭”

    “可别爽约,我记下了。”季叔笑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