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藏省2000年，雨中的火焰
藏省易贡湖旁，有一片藏民居住的平房，这里是一个村子。此时季节正值开春，阳光正暖，各家各户的孩子吃了午饭，此刻都蹲在泥土地上，聚在一起玩着地上的泥巴，谁捏了个小泥人，谁捏了个小鸡崽，不管是谁捏了个什么，一帮孩子都会哈哈大笑起来。
远处的胡同口，一个小脑袋怯怯的伸了出来，看着一帮孩子有说有笑的玩闹，他的眼里满是羡慕，不过他可不敢上前一起玩。
由于天生的紫瞳，人们都说他是天杀的杀星，说他是一条紫眼毒蛇的化身，说他早晚有一天，会害了村子里面的所有人。男孩那时六岁，对于人们的恶语相向，并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只是打心里能感觉的到，人们都讨厌他。
逢春的易贡湖旁，是一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马儿在田旁吃草，白鹤在空中展翅，一切都朝气蓬勃，除了那个孩子。
“喂，松赞，我们一起玩呀。”
喊他名字的，是一个天生红发的小女孩，此刻正站在一棵桃树旁，笑着向他招手呢。
在这不大不小的村子里，愿意和他一起玩的，除了他的爹娘，就只有这个小女孩了。赤布松赞虎头虎脑的跑了过去，高原红的小脸，此刻笑的像一朵火红的藏红花。
但是他们两个的动静，终究还是引起了那群孩子的注意，其中一个大声喊了出来。
“快看！是红毛妖精和紫眼蛇！”
一群屁大点的小孩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抓起地上的泥土，冲着两人扔了过来。两人见状，转身就跑，但是他们两个还是太小了，根本跑不过那些大孩子，没一会儿就被追了上来，其中一个大孩子手里抓着一把稀泥，直接塞进了小赤布的衣服里，冰凉的泥土冻的赤布浑身一颤，直打哆嗦，尽管这样，他也没有停下来，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停下脚步，将要面对的，是更多的嘲讽和辱骂，乃至于殴打。
“嘿！还敢跑呢。”
另一个大孩子说着，直接一脚蹬在了赤布的背上，这一脚让赤布摔倒在地，膝盖磕在了一块石头上，鲜血渗透裤子，涓涓冒了出来。
小女孩也停下了脚步，几个大孩子并没有为难她，因为她爷爷是村里有名的法师，他们也就敢嘴上戏弄她两句，动手却是不敢的。
“小丧门星，你往哪跑呢！”
一帮孩子此时都追了上来，此刻正围着赤布，一边羞辱他，一边把手里的泥巴，扔在他的脸上，稀泥糊满了他的整张小脸，同时也让他睁不开双眼，朦胧中他听到了，身旁的女孩好像在哭，求那些孩子能够放过他，不要再捉弄他了，但是并没有，泥巴还是打在他的身上。眼见求情没用，小女孩就抱在了他的身上，不管泥巴会不会弄脏她的新裙子，就那样把他抱在怀里。此时的一帮熊孩子也没了兴趣，于是一哄而散，又回去玩泥巴了。
那年她七岁，比他高一点，比他瘦一点。那年他六岁，比她矮一点，比她胖一点。那是赤布第一次感受到她的怀抱，一颗名为情愫的种子，不知不觉间，埋在了男孩心里，只是当时的他并不知道，原来这种感觉，是叫喜欢。
其实女孩是拿他当弟弟来看待的，因为两人都是天生异相，所以彼此之间，难免要更加亲近。而那次的拥抱，更多的是女孩觉得，如果自己不喊他玩的话，就不会发生这些事，女孩的心里，其实是内疚，只不过他并不知道。
一切的一切，都要从几天后的那个夜晚开始说起。
天地反复，风雨强来拍山起。
连绵的雨天，让整片天空都变得黯淡无光，天边惊雷滚滚，雷鸣电闪之中，一场持续的暴雨，不断的冲刷着整个村子。
“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了”
一个高大的藏族汉子喃喃自语的说着，此刻的他站在门旁，仰头看着黑色的天空，伸手接着天上的雨水。
“喂！多吉！去老扎西家开会。”
一个藏族汉子推开门喊道，说完后，转身冒着大雨又走了……
老扎西，红发小女孩的爷爷。此刻村子里每家每户的男人，都聚在了这里，一张长长的桌子旁，大家正喋喋不休的讨论着什么。
“是天神动怒了！我们村子里有恶魔，这是上天的惩罚！”
“一定是多吉家的孩子招来的！”
……
一帮汉子激烈的讨论着，话里话外，更多的是在说多吉家的赤布。
“老扎西，你来说说，是不是应该把那个小妖怪，水葬给老天爷！”
一个汉子说着，看着坐在首位，一直没有开口的老扎西。
“我们家赤布不是妖怪！”
多吉很生气的站起来吼道。
“你说你家赤布不是妖怪，那为什么会下这么大一场雨！”
“就是！就是！”
众人纷纷喊着，在灾难面前，没有谁会管一个愤怒汉子的心情。
“都停一下吧。”
坐在首位的老扎西终于开口说道。
“这样吧多吉，把我家小卓玛，和你家小赤布，一起送到天神身边吧，这样你的心里也会好受一点。”
老扎西穿着一身大红法衣，说完之后，转身离开了这件屋子。这也代表这件事，没有再商量的必要了。
……
高大的多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里的，路上的人们都在议论着他们家里，乌黑的天空下着绵绵不断的雨，就像汉子心里的阴霾一样厚重。
“怎么了多吉？”
开口的是他的妻子朵扎，此刻正拿着毛巾给汉子擦着身上的雨水。
“没事。”
汉子叹了口气说着，又抬起头看着面前女子的脸庞，即使女子并没有那么漂亮，但是却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
许久，汉子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开口又说道。
“朵扎，你带着小赤布先出去一阵子，最近有些事要忙，你们在这不太方便。”
男人到了生死关头，大多都是不会说谎的，就像他多吉的这个理由一样，会被人一眼识破。
“有什么事呢多吉？没事的，不管是什么，我们一家人，一起跨过去就好了。”
女人说着，即使心里有了一定的猜想，眼神中却并没有半点退缩。
男人知道瞒她不过，只好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原委全都告诉了她。
“你带着赤布，现在就从后边的山上走，我在这里拖着他们，快，他们马上就要来了。”
男人着急的说着，推搡着赶她走，小赤布站在门旁，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阿爸赶阿妈走，他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
女人也懂分寸，说了一句“我们在山顶等你”之后，抱着小赤布，沿着后院跑进了山里。
小赤布看着越来越远的家，隐约中，他透过破碎的玻璃看到了家里，一帮汉子正在为难他的父亲，不断的争吵中甚至还动了手。他很愤怒，想要冲过去把那些人全都教训一顿，但是他并没有办法，甚至连人家为难他父亲的原因，他都不知道。
女人抱着他一路跑到了半山腰，在一棵大树旁，女人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去，村里所有人都集合到了湖边，此刻，好像在举行什么盛大的仪式。
雨水打在了小赤布的眼里，并没有让他看的模糊，反而一切都看的更清楚了。阿妈把他放在地上，告诉他说，在这里等她回来，她要回去拿点东西，说完，女人转身下了山。
他看到了，阿妈并没有回家拿东西，而是不顾一切的向着湖边跑去。
他看到了，阿爸被众人架着，跪在了湖边。
他看到了，小卓玛被人牵着，扔到了湖里。
他看到了，那些村民脸上肆意张狂的笑，以及老扎西脸上的落寞。
他看的愈发清晰，他的眼睛好像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他，这个世界是残酷的，是血腥的。
阿妈跪在众人面前，苦苦地哀求众人放过他们一家，但是并没有。他的阿妈和阿爸，都被扔到了湖里。
小男孩愣愣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的心里，有不解，有悲伤，也有一团火焰，在此刻，燃烧了起来。
直到天空中一道滚雷炸响，对面的那座山，塌了，巨大的山体滑落至湖中，掀起了惊天浪涛，一切的一切，所有的人，全都被埋葬在那湖水里，而他的双眼，也在这一刻，什么都看不到了。
……
不知过了多久，小赤布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个老人拨开他的眼皮，看了看他的双眼，问他。
“想不想跟我走？”
“不想。”
“那如果能报仇呢？”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仇可以报？”
“哈哈，人死了，仇也一样可报，就看你想不想了。”
一个小男孩和一个老僧人，踏上了路途。
远处的胡同口，一个小脑袋怯怯的伸了出来，看着一帮孩子有说有笑的玩闹，他的眼里满是羡慕，不过他可不敢上前一起玩。
由于天生的紫瞳，人们都说他是天杀的杀星，说他是一条紫眼毒蛇的化身，说他早晚有一天，会害了村子里面的所有人。男孩那时六岁，对于人们的恶语相向，并不能理解其中的意思，只是打心里能感觉的到，人们都讨厌他。
逢春的易贡湖旁，是一大片金灿灿的油菜花，马儿在田旁吃草，白鹤在空中展翅，一切都朝气蓬勃，除了那个孩子。
“喂，松赞，我们一起玩呀。”
喊他名字的，是一个天生红发的小女孩，此刻正站在一棵桃树旁，笑着向他招手呢。
在这不大不小的村子里，愿意和他一起玩的，除了他的爹娘，就只有这个小女孩了。赤布松赞虎头虎脑的跑了过去，高原红的小脸，此刻笑的像一朵火红的藏红花。
但是他们两个的动静，终究还是引起了那群孩子的注意，其中一个大声喊了出来。
“快看！是红毛妖精和紫眼蛇！”
一群屁大点的小孩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抓起地上的泥土，冲着两人扔了过来。两人见状，转身就跑，但是他们两个还是太小了，根本跑不过那些大孩子，没一会儿就被追了上来，其中一个大孩子手里抓着一把稀泥，直接塞进了小赤布的衣服里，冰凉的泥土冻的赤布浑身一颤，直打哆嗦，尽管这样，他也没有停下来，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停下脚步，将要面对的，是更多的嘲讽和辱骂，乃至于殴打。
“嘿！还敢跑呢。”
另一个大孩子说着，直接一脚蹬在了赤布的背上，这一脚让赤布摔倒在地，膝盖磕在了一块石头上，鲜血渗透裤子，涓涓冒了出来。
小女孩也停下了脚步，几个大孩子并没有为难她，因为她爷爷是村里有名的法师，他们也就敢嘴上戏弄她两句，动手却是不敢的。
“小丧门星，你往哪跑呢！”
一帮孩子此时都追了上来，此刻正围着赤布，一边羞辱他，一边把手里的泥巴，扔在他的脸上，稀泥糊满了他的整张小脸，同时也让他睁不开双眼，朦胧中他听到了，身旁的女孩好像在哭，求那些孩子能够放过他，不要再捉弄他了，但是并没有，泥巴还是打在他的身上。眼见求情没用，小女孩就抱在了他的身上，不管泥巴会不会弄脏她的新裙子，就那样把他抱在怀里。此时的一帮熊孩子也没了兴趣，于是一哄而散，又回去玩泥巴了。
那年她七岁，比他高一点，比他瘦一点。那年他六岁，比她矮一点，比她胖一点。那是赤布第一次感受到她的怀抱，一颗名为情愫的种子，不知不觉间，埋在了男孩心里，只是当时的他并不知道，原来这种感觉，是叫喜欢。
其实女孩是拿他当弟弟来看待的，因为两人都是天生异相，所以彼此之间，难免要更加亲近。而那次的拥抱，更多的是女孩觉得，如果自己不喊他玩的话，就不会发生这些事，女孩的心里，其实是内疚，只不过他并不知道。
一切的一切，都要从几天后的那个夜晚开始说起。
天地反复，风雨强来拍山起。
连绵的雨天，让整片天空都变得黯淡无光，天边惊雷滚滚，雷鸣电闪之中，一场持续的暴雨，不断的冲刷着整个村子。
“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雨了”
一个高大的藏族汉子喃喃自语的说着，此刻的他站在门旁，仰头看着黑色的天空，伸手接着天上的雨水。
“喂！多吉！去老扎西家开会。”
一个藏族汉子推开门喊道，说完后，转身冒着大雨又走了……
老扎西，红发小女孩的爷爷。此刻村子里每家每户的男人，都聚在了这里，一张长长的桌子旁，大家正喋喋不休的讨论着什么。
“是天神动怒了！我们村子里有恶魔，这是上天的惩罚！”
“一定是多吉家的孩子招来的！”
……
一帮汉子激烈的讨论着，话里话外，更多的是在说多吉家的赤布。
“老扎西，你来说说，是不是应该把那个小妖怪，水葬给老天爷！”
一个汉子说着，看着坐在首位，一直没有开口的老扎西。
“我们家赤布不是妖怪！”
多吉很生气的站起来吼道。
“你说你家赤布不是妖怪，那为什么会下这么大一场雨！”
“就是！就是！”
众人纷纷喊着，在灾难面前，没有谁会管一个愤怒汉子的心情。
“都停一下吧。”
坐在首位的老扎西终于开口说道。
“这样吧多吉，把我家小卓玛，和你家小赤布，一起送到天神身边吧，这样你的心里也会好受一点。”
老扎西穿着一身大红法衣，说完之后，转身离开了这件屋子。这也代表这件事，没有再商量的必要了。
……
高大的多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里的，路上的人们都在议论着他们家里，乌黑的天空下着绵绵不断的雨，就像汉子心里的阴霾一样厚重。
“怎么了多吉？”
开口的是他的妻子朵扎，此刻正拿着毛巾给汉子擦着身上的雨水。
“没事。”
汉子叹了口气说着，又抬起头看着面前女子的脸庞，即使女子并没有那么漂亮，但是却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
许久，汉子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开口又说道。
“朵扎，你带着小赤布先出去一阵子，最近有些事要忙，你们在这不太方便。”
男人到了生死关头，大多都是不会说谎的，就像他多吉的这个理由一样，会被人一眼识破。
“有什么事呢多吉？没事的，不管是什么，我们一家人，一起跨过去就好了。”
女人说着，即使心里有了一定的猜想，眼神中却并没有半点退缩。
男人知道瞒她不过，只好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原委全都告诉了她。
“你带着赤布，现在就从后边的山上走，我在这里拖着他们，快，他们马上就要来了。”
男人着急的说着，推搡着赶她走，小赤布站在门旁，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阿爸赶阿妈走，他的心里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也不知道将会发生什么事。
女人也懂分寸，说了一句“我们在山顶等你”之后，抱着小赤布，沿着后院跑进了山里。
小赤布看着越来越远的家，隐约中，他透过破碎的玻璃看到了家里，一帮汉子正在为难他的父亲，不断的争吵中甚至还动了手。他很愤怒，想要冲过去把那些人全都教训一顿，但是他并没有办法，甚至连人家为难他父亲的原因，他都不知道。
女人抱着他一路跑到了半山腰，在一棵大树旁，女人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去，村里所有人都集合到了湖边，此刻，好像在举行什么盛大的仪式。
雨水打在了小赤布的眼里，并没有让他看的模糊，反而一切都看的更清楚了。阿妈把他放在地上，告诉他说，在这里等她回来，她要回去拿点东西，说完，女人转身下了山。
他看到了，阿妈并没有回家拿东西，而是不顾一切的向着湖边跑去。
他看到了，阿爸被众人架着，跪在了湖边。
他看到了，小卓玛被人牵着，扔到了湖里。
他看到了，那些村民脸上肆意张狂的笑，以及老扎西脸上的落寞。
他看的愈发清晰，他的眼睛好像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诉他，这个世界是残酷的，是血腥的。
阿妈跪在众人面前，苦苦地哀求众人放过他们一家，但是并没有。他的阿妈和阿爸，都被扔到了湖里。
小男孩愣愣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的心里，有不解，有悲伤，也有一团火焰，在此刻，燃烧了起来。
直到天空中一道滚雷炸响，对面的那座山，塌了，巨大的山体滑落至湖中，掀起了惊天浪涛，一切的一切，所有的人，全都被埋葬在那湖水里，而他的双眼，也在这一刻，什么都看不到了。
……
不知过了多久，小赤布身边多了一个人，一个老人拨开他的眼皮，看了看他的双眼，问他。
“想不想跟我走？”
“不想。”
“那如果能报仇呢？”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仇可以报？”
“哈哈，人死了，仇也一样可报，就看你想不想了。”
一个小男孩和一个老僧人，踏上了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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