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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往事(4)

    我前车,也就是那辆保时捷,一脚油门向前冲出去,我眼巴巴看着它的尾灯消失在夜幕里,它把我甩在了半山腰,这条路是前往富人区的唯一一条路,那保时捷也是住在这里的富人吧,我缓缓地顺着盘山公路来到了别墅区的入口。

    这里绿树环绕,绿树成荫,比我以前住的小区绿化好的多,这里的树都是从别处移过来的几千棵大树,类如银杏啊,红杉啊,白桦啊,等等还有许多不认得的树种,密密麻麻在别墅区建造了一片人工树林,看树木枝干的粗细来判断树龄怎么也得有三十年以上,不说别的,光是对树木的维护一项,每年的维护费用就得几百万。

    我一进这里,就听到树叶婆娑,沙沙作响,一片宁静祥和,吹来的风更是一阵清凉,树林中草木的芳香沁人心脾,特别是向我这样在烈日炎炎的六月奔波了一天的人,此刻就想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安安稳稳的躺下这片树林中避避暑。

    想要进入别墅区,必须要通过户主的视频通过,保安才会放行,我观察了一个钟头,绝没有能混的进入的可能,再说靠着这张谁也不认识的脸黄慧也不认得,更何况她已经改嫁,我以什么身份去摁她家的门铃呢?

    我踌躇再三,还是觉得心有不甘,我把车停在距离她家别墅较远的一处公共停车位,信步走来。

    此时也有不少饭后出来纳凉遛弯的人,所以我也不甚显目,溜溜哒哒地绕着小区溜腿,时不时地听到同样溜达的有钱人们说着股票啊,期货啊,割韭菜啊等等让我听见就头疼的话题。

    念书的时候学过马克思的资本论,他说资本的原始积累是血淋淋的,这话咱们中国古代就有,慈不掌兵义不聚财,说的多透彻!

    敢不敢把住在这里的人都细细把清算清算一遍,他们的钱有多少是正大光明的。

    我也不知道我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态,或许是出于嫉妒,看到黄慧如今跻身进入了富人阶层有种酸酸的苦楚?

    我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做实在是可笑,三年前的王渊已经死了,黄慧改嫁顺理成章合情合理,全世界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还活着,但和谁说会相信呢,刘苗苗说的清楚,大家眼巴巴的跟我遗体告别后,看着我被推进了焚尸炉里,气化清风肉化泥,我已经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只留下一罐子骨灰被丢弃在冷冰冰的。

    想到此处,我悲从心来,觉得世间的事物也不过如此,人的一生匆匆数十年为了名利忙忙碌碌蝇营狗苟,到头来“古今将相今何在,荒冢一堆草没了”,夜风如水,平复了我白天喧闹无措的心,我得学着坦然面对生与死,虽然我活着,但我的社会身份却已经死了,某种意义上来说,我失去了除了生命之外的一切,比死还难受的就是这种一无所有的感觉。

    绕这这些别墅走了三圈,看到这些富贵人家门窗紧闭,觉得索然无味,平淡的生活让我觉得舒服,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我想着就此离开吧,黄慧在我心中的位置恐怕只是我的一股执念,从我知道她嫁人后,我竟然没有一丝丝的愤怒。

    为什么会如此淡定呢?

    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而事实却真是如此,我心如止水心中一片澄澈般的空灵,只想她能找个好人家改嫁了,也算是我这些年与黄慧吵吵闹闹的十年婚姻生活的最完美的谢幕,或许上天不忍心再让她受苦吧。

    可我呢?我又算什么?

    我原来是如此的微不足道,我的死换来的是黄慧宁静富裕的生活,她会不会躺在温柔富贵乡里默默地感激我呢?

    她会怎么想,王渊这混蛋,死的好!?

    我苦笑着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又绕了一圈,而且正好从我站立的位置正好能看到着黄慧家的那栋别墅的大门,门板一闪,一个瘦削干练的男人从门走出,他颇为体贴的用手把门推开,一个女人的影子一晃,从屋内走了出来,她双手平推,好像手里推着手推车一类的东西,她冲那男人浅浅一笑,满是温柔和妩媚,我心里一动,这不是黄慧是谁!

    我们结婚十年,同床共枕,我对她应该说很是熟悉了,只是一个侧脸,一个动作,我就能认出来这女人就是黄慧,可她却从来不曾对我那样笑过,那种温柔的样子让我陌生,这可真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我能说的出来她身上最私处的红痣和胎记,却看不透她的内心,不懂她的喜乐。

    我怔怔的发呆,忘了躲避,黄慧和她的先生有说有笑地从我身边走过,我听到她熟悉的嗓音,幸亏是晚上,光线不好,不然她会不会看出来我的蜡黄的脸色?

    我恍如隔世,只有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感伤,却没有似曾相识燕归来的喜悦。

    我被世间所抛弃,就在她同我擦肩而过的一瞬间,我闻到她的香味,看到她的笑容,听到她的笑声,甚至她与我接近时我感受到她皮肤的温热,这些都曾经在我的人人生里留下美好记忆的东西,此刻真实的离我而去,她未曾回头,更未曾看过我眼,她的眼中只有她深爱的丈夫,还有她手里推着的婴儿车,我分明看到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快乐的坐在车里,咕噜咕噜转着可爱的大眼睛,只有他的眼神和我短暂的相对,可立刻,那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怎么了宝宝,来,妈妈抱!”

    黄慧温柔的俯下身子,伸出手臂轻轻地把孩子拖在臂弯之上,柔声地抚慰,我越发的看的呆了,时光仿佛倒流,回到了我们刚刚生下朵朵时候的情形,这是何其的相似。

    “哎哎,我肚子疼,老婆,我先回去一趟,你自己溜达一会儿吧,别走远啊。”

    瘦干巴男人忽的捂着肚子,转身就像家的方向跑去,黄慧一个人抱着孩子,又哄又唱,那孩子就是一个劲儿的嚎哭,黄慧解开上衣的扣子,把母乳塞进孩子的口中,那孩子的哭声骤然停歇,我的心绪才有一点收敛的时候,就听见黄慧一边转身一边回头冲着我骂了一句,

    “流氓!”

    然后她一手推着空车,一手托着孩子,向着另外的方向走去。

    我默默看着她走进一颗巨大的银杏树投下来的阴影之中,心中五味杂陈,觉得自己的灵魂好像被抽走了一般,我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才发觉身边越发的清冷,周遭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我孤零零的站在路灯的下面。

    我转身向停车场走去,僵硬的双腿有种行将就木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我站立的太久,还是心情低落,短短的几百米的路走了格外长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