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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入局者

    此时,坐在办公椅上的巴尔斯正思索着依罗所说的每一句词,每一句话。这样的关系,巴尔斯也是想过的,说难听一点,每位执行官的确都是天神的使徒,亦是教会的刽子手,存在就已是背负罪孽,近似异端。

    但是,巴尔斯也从来没有下过这样的定义,一个敌我同源的定义,他自己始终是认为执行官与异端是有区别的。

    从最表面来讲,这个俗世选择的是执行官,惩戒的是异端,他始终坚持在这个选择之下,多说多想那些条条框框的限定与差异是毫无价值的,保持这个选择就已经足够了。

    巴尔斯看向依罗,“先不谈新的猎场,新的猎物,至少现在,你应该还列属在我的猎物范围内。”

    “我只是有嫌疑,你也说过吧。”依罗说道:“我们的交谈到现在为止,我有承认过我是异端吗?在现世里,那些奇术的学术研究者又有几个没有替存物的?帝国也好,教会也罢,他们不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只是用正常的逻辑认定,这类人是会藏着的,共鸣之时亦是在封闭的环境下进行,是默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现状的。”

    依罗在说话时掏出了那一块没有时刻的怀表,摇摆在了巴尔斯面前,“但逻辑可不能拿来当做证据,而且即使是正常的逻辑,也没有理由充分说明会有异端公开表明自己身份,因为这么做又和自掘坟墓有多大区别呢?再者,加上我身份的影响,你便只能将嫌疑保持下去,你是教会的忠诚者,也应当是帝国的忠诚者,随着你调查的深入,矛盾激化,你又该忠诚于谁呢?”

    巴尔斯握紧了拳头,听完依罗说了这么多,他现在更想把自己的一拳砸向依罗的脸了,抛开事实不谈,就可以以老学长的身份教育教育新来的学弟了。

    依罗看着巴尔斯铁青的脸色,他知道自己已说到了他的难处,巴尔斯应该已陷入两难的抉择,但其实这亦是话术的圈套。

    在巴尔斯自己的思索中,依罗已经引导出了他给出的选择。

    帝国与教会,从来都不会是实质上的对立关系,巴尔斯原本就应该只该考虑双方利弊取舍,可是依罗在说出他心中所想的时候,加入了“忠诚”这一组词,看似没什么变化,但实质已经发生了转变。

    因为如果只是利弊取舍,那可供巴尔斯选择的其实还有很多,那些都不过是掩饰与虚构而已,所以当依罗把他的选择对象框定在二者之间时,他便持续在了两难的境地。

    越是自己的思考越会相信,巴尔斯一开始就坚信着现状,自己是两难的,依罗要做的,就是让巴尔斯在相信自己思考的前提下,走入虚构的陷阱。

    之前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加强巴尔斯的矛盾感,越是矛盾,越是混乱,越是不能从客观的角度作出分析。

    这即是这此赌博最大的一部分。

    选择已经限定了,该帮执行官大人作出决择了。

    “巴尔斯先生应该很烦恼吧。”依罗礼貌性的笑着,“当然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但我商量的内容却能让你走出两难的状况,可以听我说说吧?之后合不合作,就看巴尔斯先生自己了。”

    巴尔斯深吸了一口气,不知不觉间他已拿出了内衬里的烟盒,“首先,我是确定你异端身份的,你自己也应当清楚,我不过是有困于现状无法将你坐实身份。其次,如果你商量的内容合理,我可以先答应与你合作,但你留下来对我始终是个不安因素,在此之后,我一定会解决掉你。孩子,我会告诉你愚弄大人会有什么后果的。”

    “建议我抽烟吗?”巴尔斯说着就已含上烟头,划上了火柴,最终点燃了火星说道:“谢谢。”

    看着自觉吐云吐雾的巴尔斯,依罗缓缓说道:“可以,巴尔斯先生尽管做自己想做的事,毕竟有的人为生存而捕食,有的人却是为欲望,为了捕食而捕食,我并不知道巴尔斯先生是属于哪种人,毕竟现在会捕食我的两种都占。”

    依罗看着巴尔斯手中的烟盒,他明白已算是表态参与合作了,替存物都代表着一方的把柄,只有把把柄放在桌面上谈合作,双方才敢确信合作的真实,虽然,这把柄不是依罗自己的。

    巴尔斯轻蔑笑道:“很好,你已经是等着那些捕食者互相竞争了,那说说看吧,作为一位捕食者而入局的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在保证上述困难解决的同时,你又能给我什么。”

    “凭借你此处执行官的职权,谎瞒上层,减少他们的介入,并且在科森菲尔家做出介入后,干扰他们。我能保证的是,在我完成一系列事件后……请放心,不会伤害其他人,此事过后,我的命会涨价的,我会把自己交给你全权处理,你可以把我当成一把刀,一把可以让你拥话语权的一把刀。”依罗收回了钟表,直白地告诉了巴尔斯自己想要的与自己能给的。

    巴尔斯眉头紧蹙,含着烟头并思索着他心中的确信,这位子爵大人已是异端无异,拿自己作为交易资本,足够疯狂也足够恶狠。

    话语权吗?想必这位子爵已是赌定成为了执行官的人,不管再怎么无问世事,都会是想要这样的权利的,如同之前所说的两类人,无论是生存驱使,还是欲望驱使,都会需要。

    巴尔斯自问着,难道自己会不想要吗?如果曾经的自己拥有着足够的话语权,他也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巴尔斯很清楚,现在,查理已经在为自已铺路了,他只会更加需要这样权力去抵抗教会过多的安排,去获取帝国更多信任。

    “成交。我是听出来了,从本质上讲的话,你的意思大概就是,让我延长对你的判决时间对吧?”巴尔斯也同样收回了烟盒,离开了椅子,站起了身说道:“对我的确没什么坏处,因为你给出的提案里最终自己还是会被处理,所以我只是在这一段令我提心吊胆的隐瞒时间里,收取你的‘升值空间’。”

    成功了。

    依罗知道自己达到了目的,向着巴尔斯做出了绅士的礼躬,说道:“如果巴尔斯先生满意这次商量的结果的话,我也能放心开学了。”

    巴尔斯抿灭了烟头,笑了笑,便向门口走去,在他跨步时间里,依罗便感受到安德塞柏希校区地缚共鸣的增强,这是对内部的束缚,但同样也算是对外部宣示领域的警告。

    依罗在巴尔斯踏出招生办公室木门之前,提醒着巴尔斯,“请先生不要忘了把我的招生老师找回来,你也不希望我不能正常开学吧。”

    见鬼!我怎么能遇上你这个机灵的小子?

    报复是报复不成了,巴尔斯只能在出去反手重重关上门时,回答道:“我会把他叫过来的!”

    当“风”告知着依罗,巴尔斯已经离开很远之时,他笑了起来,在心中告诉着阁楼之上的某人:入局者已经走上位置了。

    ……

    呼……终于是报好消息了。

    在等待依罗处理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窒息了,我是生怕这位大爷又搞出什么其他事段。

    这原本躺着舒舒服服的书架,愣是让我怎么躺都不舒服了。

    还好,这位倔驴子没乱来,那位执行官大人也还好上了套。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对了,差点把这事忘了,我询问着依罗:你们谈话期间他没问什么奇怪的问题吧?就是……

    依罗没等我说完,就已经回答道:放心,还没有暴露你的存在,所有在回廊里的沟通,都是在产生回廊效应之后很久才连接的,该避开的都避开了,他既没有对我施展过什么奇术,也没有作出什么过激的反应,如果真发生了什么的话,我也不会找你沟通了,甚至会是执行官大人亲自与你交流。

    没暴露最好,做了找死的事,正常的人都会有心有余悸,又不是人人都是他依罗,恐惧的反应如此迟钝,不,或许他压根就没有。

    该找下一位入局者了吧?你有目标了吗?

    依罗寻问着我,不听还好,这一听压力直接从他身上转移到了我身上,人家至少能把人赶鸭子上架给架上去了,我看连赶的人都没有!

    我讪讪说道:没有,最近王畿区的来往人员都复杂了起来,大概是术师协会开了一次会议的原故吧,我工作难度都加大了。人不难找,但想要找到对位的人可不容易,原本我还想着找个在柏希安德塞校区任职的帝国上层人员,但这次会开完,折腾的上层都已经是人心惶惶了,柏希任职人员更是众矢之的,不好找啊……

    依罗听完,平淡说道:是吗?那就保持现状吧,我们的执行官应该也乐于与我先僵持一段时间,好留给他缓冲的机会吧,等你选到人选了,计划再继续吧。

    缓冲时间?你就不怕别人突然发现上了贼船,直接跑路吗?

    虽然这贼船上的东西挺值钱,他可能发现了,也舍不得走了……

    话说我们执行官叫什么名字来着?这么一想,我便向依罗说道:你先把人家名字告诉我吧,以后我们可能还要常常拿着他谈事的,总不能一直左一口执行官,右一口执行官吧。

    依罗反问道:这有什么不好的吗?

    我心想,你都让人家上贼船了,还不能礼貌一点吗?不当人到底了是吧?

    不当人……对哦!

    我差点忘了原定的招待计划了,我先抛开了对依罗的吐槽,向他说道:你可还有事情干,既然还有延迟时间,你就去拆拆客人的屋子吧,你可得把我们尊敬的巴尔斯先生,好好留在我们的庭院里,明白吗?

    依罗应该已经听出了我的意思了,随即就想确认道:你是说……

    嘘……

    我随即笑着表示:自己心里明白就好了,我们又不是什么坏人,干嘛总聊些这种问题呢?等待,等待就好,我相信这次术师协会开完会后,会明确几位有关责任人的,趁此机会,我们可以找找其中一位责任人。教会层面一位入局者,帝国层面一位入局者,加上你这位可是科森菲尔的主角,基础条件就将凑齐了。

    依罗听后不置可否,毕竟这都是往后的事情,他还有现状要处理,于是他便向我问道着:那等会儿招生老师来了过后,仍是随便敷衍几下就行了吗?作为招生举荐人,开学这一段时间我所做任何的事情,都将与他产生直接联系,你刚才不是说,对上了贼船都要礼貌一些吗?万一我们行事过程出了什么纰漏的话,人家工作可能就直接没了。

    这倒是个问题,我好像只关乎到售前,忘记售后服务了。我们依罗可是贴着检验合格的三无产品,说什么童叟无欺,我听着都害臊。

    我试探性的问道:要不提前帮他安排个新工作?反正你应该也让耶尔换个新工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都这么处理好了!

    解决不了问题,难道还解决不了弄出问题的人吗?只要人提前跳槽了,也就不存在开不开除的问题了。

    嗯,思路清晰明了,不愧是我!

    依罗掂量了一会儿便说道:可以倒是可以……

    果然还得是你呀,依罗同学,英雄所见略同,你的思维方式真合我口味!

    真当我内心狂喜时,依罗就已提出了新问题:可我们怎么提供这么多合适的岗位,我又不是我父亲,难道都让他们陪耶尔去乡下务农吗?

    呃……

    务农有什么不好的?你们这些万恶的资本主义家!农民,可是国家的脊柱啊!有农民,国家才有好底气!国家才有好未来!国家才有好希望!

    我在这里必须替农民伯伯们,对你作出无情批判!

    可说是怎么说,确实也不太现实,那要不先画画饼……

    可行!

    绯罗公爵,就让你宝贝儿子借你名气用用吧,我开心说道:我记得你写的笔迹,应该也可以模仿至绯罗公爵的笔迹七八分像了吧,我们上次偷偷刻的私印你不是带身上了吗?

    依罗说道:你难道,是想借用父亲的名义‘借用’工作?

    我笑着跳下了书架,来到了写字的书桌旁,拿起并看着依罗曾经模仿绯罗公爵的笔迹,义正言辞地说道:那是当然!让你模仿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这么用吗?即使学的本质上不是让你拿来这么用,但也算我们开发出了新功能!反正迟早都要用的,多一项功能,又何妨呢?

    我们家底可不多,能重复利用的资源,自然是要多用用,我继续说道:推荐信,保证书,你把这些格式都复习一下,会用到的。

    嘿嘿,现在做坏事就不怕牵连别人了。不对,应该算是我们的革命不能牵连民众伤亡才对!

    嗯,思路清晰明了,不愧是我!

    当我还在自我欣赏时,回廊的连接便断开了,应该是那位大冤种的招生老师,快要到了吧。

    那,好吧,祝你能好好过过开心的校园生活吧。至于我,还得继续找那位入局者才行,希望职位能更贴近管理柏希安德塞校区才好。

    至于绯罗公爵本人,他远在帝国西岸防线,指挥着列斯坦边境的种族矛盾的战争,应该还管不了小范围的冒名信件。

    我看向了落地窗前自己影子与王畿区的重合,我很清楚,这场赌局将开设在王畿区与安德塞区两片首都区域,只有入局者到位后,游戏才能正常进行。

    贼老天,让我赌上一切与你进行这场游戏吧,以你的规则来看,我赌上了我视界之前的所有,让我看看这视界之后,又是什么模样。

    ……

    “您便是依罗少爷吧,哦,赞美我亲爱的至高女神,你的模样可真像你的父亲!”

    走入招生办公室的是一位肥硕的先生,他戴着薄薄的单片眼框,很明显是装饰物品,为的肯定是装饰他精修的才华,而在他头上白发与黑发掺杂的,重要的是那里有着中年便绝顶聪明的一道象征。

    这位肥硕的先生以极为卖弄的口吻与依罗打着招呼,他的言词就差把对科森菲尔家的巴结写在脸上了。

    依罗也是看得出自己面前的是一位什么样的人物,这位先生的展现,就如同他身上的那一条宽大的腰带束缚不住他身上的硕肉一样,易常明显,他和书上那投机取巧的官场经营者几乎没什么两样了。

    当依罗还在将这位先生对应书上的人物时,后者便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说道:“鄙人名叫卡伦.卡尔尼,家父是索罗城的领主杰克.卡尔尼,而家母则是索罗上任家主彼得.索罗的第三女,没错就是少爷家领地附属的索罗城,我……”

    “行了。”依罗赶紧打断了卡伦即将要进行的长篇大论,接下来的内容无非是由丰富辞藻堆砌出的趋炎附势,依罗可没有听下去的打算。

    虽然依罗对他所讲的事并没有任何兴趣,但是他还是保持着对一位讲述者基础的礼貌,他认真听取了刚才所讲的那些人名。

    依罗自然是早就知道这位举荐人的家底的,只不过也仅是粗略看了看他的父系关系,倒是忘了认真看看母系。

    依罗之前还只认为不过是领主与属臣的关系,没想到这位卡伦先生还是科森菲尔家的关系户。

    依罗问道:“卡伦先生,请问让你从辈分上看的话,可莉.凡莎.索罗与你是什么关系呢?”

    “可莉小姐吗?”卡伦听完后还有些诧异,但作为一个投机上层所好的好手,他立马不自觉的联想了起来,“喔喔,那是我的表侄女!少爷是对她心有所喜吗?鄙人看你们两人确实般配,简直属于天造地设!如果少爷愿意……”

    依罗并不擅长对付这类人,不,应该说很多类人他都难以对付,他与人的正常交往方式不过是自认为的保持礼节罢了,当然,与执行官大人的交谈可不能算作正常方式。

    依罗想要快点离开,他对着卡伦说道:“卡伦先生,快收起的口才吧,我只是确认一下与你怎样相处而已,毕竟我与可莉小姐属于同辈,又是孩童时的玩伴,我应当与她对等。现在的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开学还没找过导师,你还是快些讲讲对我的安排吧。”

    “哦,我亲爱的少爷,您可真有礼貌啊,科森菲尔家的教养绝对是贵族间的模范!但是,就算少爷想与可莉小姐对等,鄙人也不能在少爷面前妄拿长辈的心态,少爷可权当鄙人……”

    听着卡伦继续的念叨,依罗绝对不想让任由他继续说下去,他稍微提高了语气,“卡伦先生!”

    卡伦愣了一会儿,但反应过来后,仍是将笑意剂满了整张脸,“呃,我知道,我知道,鄙人就先带少爷去见见弗兰克老师,之后再带少爷去您的住所,至于其它事宜,鄙人就于少爷在路上讨论吧。”

    说完之后,卡伦就率先打开了招生办公室的木门,做出躬请模样,等待着依罗起身离开。

    招生办公室外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左面靠窗,右面是各种办公室。左面的窗户统一采用着上圆下方的设计,窗边即是花边纹路。

    窗户都是紧挨着的,每一窗外面,都能看见南索尔银杏的顶端,依罗从书中知晓,这类特色银杏秋天的落叶是呈金黄渐变色的,如果是在秋天,他应该也能看看这样特殊的景色了吧。

    依罗与卡伦行进在走廊之上,依罗走在靠近窗户的左边,右边的卡伦时不时就会瞥向依罗的眼睛,他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敢问少爷,在我来之前,那位执行官大人来找你是为了什么呢?他跟我说你是他奇妙的一位朋友,你与那位大人竟是朋友关系吗?”

    依罗听到卡伦的说法后,他有些佩服巴尔斯的不留他人揣测的行为方式,在没有见到自己之前,就已经如此圆滑处理了这位关系户。

    依罗点个点头,给了卡伦答复。

    奇妙的朋友吗?巴尔斯成为他的朋友可没有什么好处,况且他们应该也没办法成为朋友了。

    依罗是深知这一点的,因为他们都将是入局者,他们也都将是彼此算计的对象。

    所以……

    依罗在心中想到:好好利用我吧,巴尔斯,这样我才能好好的利用你。

    就像窗外银杏的生长利用春天,银杏的落幕利用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