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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获救

    亚瑟没有说出口的是,他后来从父母二人的无数次争吵中了解到,当年父亲疑似出轨了家中的一个女仆,虽然哥哥出事后,他马上辞退了这个女人,也一再向母亲保证两人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母亲还是无法原谅父亲,他们的关系从那之后便降到了冰点。

    自己成了维系家庭的唯一纽带,父母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于是给了亚瑟加倍的关注,而这些关注有时让他感到窒息。父母是爱他的,他知道,只是这爱太沉重了。这样的人生也许称得上幸运,却还算不得幸福。

    似乎感觉到了他低落的情绪,左伊没说什么,反而轻声哼起那首《KisstheRain》的旋律。她平时柔和细腻的嗓子此时稍带沙哑,但却也别有一番味道。

    亚瑟静静地听着,失落的心情也随着这舒缓柔美的音乐渐渐平复下来,似乎时间的流速也减慢了。

    后来,两人又聊了很久,直到亚瑟又说了什么却得不到左伊的回应,他轻声问:“左伊?”

    怀里传来柔软规律的呼吸声,原来左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沉沉睡去,毕竟这几个小时的焦虑紧张也是极其耗费心神的。

    亚瑟稍微挪动了一下,调整姿势让左伊睡得更舒服,然后轻轻地在她毛茸茸的头顶印下一个吻,小声地说:“好好休息,左伊小姐。”语气无限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左伊被落在眼皮上的一束橙色光线晃醒。睁开眼的一瞬间,有种不知今夕何夕的困惑,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还困在酒店的废墟之间。

    原来此时朝阳初升,几束橘黄色的阳光透过堆积的坍塌墙壁间的缝隙照亮了这个狭窄逼仄的空间。光影交织下,左伊能看到光束里漂浮游荡的微尘。

    她慢慢活动了下因为长时间蜷缩在一起而有些僵硬的双腿,动作惊醒了身后的亚瑟。亚瑟呻吟一声后也睁开了双眼,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列老旧的火车,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不痛。

    “早上好,亚瑟。”休息了整晚,左伊的精神倒还算饱满。

    “早上好。”亚瑟开玩笑:“你准备好迎接新一天的到来了吗?”

    “我都等不及了。”

    尽管此时左伊已经口渴得要命,但她一点也不担心,也并不觉得孤单或无助,亚瑟的存在让她非常安心。

    两人正说着,远处渐渐传来嘈杂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直到左伊确定,救援的队伍终于来了!

    废墟外面,大型器械、车辆与鼎沸的人声给两人带来了希望。亚瑟强忍干燥的喉咙,声音沙哑地尽力大喊:“我们在这儿!我们在这里!”

    左伊环顾四周,捡起附近的钢筋条,又递了一块大石头给亚瑟,说:“用力砸!声音通过固体传播更快!”

    亚瑟眼神困惑,不明所以地接过石头,按左伊的吩咐用力砸向最近的墙面。两人就这么哐哐地砸墙,几分钟后,外面似乎安静了一瞬,然后他们听到了有人激动的大喊:“这里有人!快来这里!”

    接着,在众人齐心协力地合作中,倒塌的墙体被一块一块的移开,直到新鲜的空气与笔直的阳光涌入,左伊抬头,看到背光中的几个剪影向她伸出手:“来!你们安全了!”

    那一瞬间,她只觉喉头一酸。

    左伊先是听到亚瑟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女士优先。”然后就感觉到他的大手从背后平稳又坚定地托扶起自己。左伊挣扎地站起来,在前后多人的帮助下,被拉出了废墟,紧接着就被抬上担架,送到距离最近的、也就是她自己工作的亚眠市医院去了。

    同时,亚瑟也很快被解救出来,但他拒绝了医疗救助,坚持说自己没有大碍,然后就神定自若地加入救援队伍,指挥一些人去清空防空洞的入口,自己带着另一队人到前台小哥被埋的位置清理挖掘。

    脱困的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分开了。

    …………

    医院里,左伊从卫生间出来,护士为她处理了一些细小伤口并挂好葡萄糖注射液。等左伊终于换上干净的病号服,靠坐在病床上休息时,只觉得手中这杯普通的水此刻也无比甘甜,她看着窗外匆匆忙忙的人群,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左伊!”

    她扭头,安娜快步走来。

    “真的是你!天呐!”左伊被安娜一把抱住,听着她略带哭腔的声音:“你吓死我了!”

    “我没事儿,真的!你看,我一点事都没有。”

    安娜把她上上下下从头到脚地检查了一番,终于放下心,说:“这可真是太险了!你说你到底是倒霉呢还是幸运呢?”

    “不幸中的万幸吧,医院怎么样?”

    “医院好好的没有什么事,不过不远处存放物资的仓库被炸了,昨晚在那里值班的护士也牺牲了,布莱兹夫人正着急呢。”

    “啊?!哪个护士?”

    “好像是一个爱尔兰人,头发短短的、橘红色的。”

    左伊没有印象,叹了口气:“哎,看来我确实很幸运。”

    “可不是吗!”

    “左伊!”病房的门又被推开,左伊和安娜同时转头,惊慌失措的卡尔医生穿着白大褂、迈着长腿跑来。他紧张地问道:“你没事吧?”

    于是左伊又被检查一番,安娜在旁边挪揄:“哎呀卡尔医生,您就别担心了,我都说几遍了,她一点儿事都没有。”

    卡尔严肃道:“你肚子疼吗?呼吸困难吗?有内出血的症状吗?”

    在左伊的再三保证下,卡尔总算放了心,三人互相对视一眼,卡尔咳嗽两声,说:“我就是来看看你,你没事就好……嗯,我还要查房,咳咳……就不耽误你休息了。”

    看着一旁挤眉弄眼的安娜,卡尔正色道:“安娜小姐,你也该工作了,左伊这里你下班后再来,现在她需要休息。”

    安娜扁扁嘴道:“是,卡尔医生。”转头跟左伊说:“那我先忙去了,你睡一觉,我等会再看来你!”然后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卡尔后面离开了病房。

    左伊长舒了口气,躺在床上,在心里为那个去世的护士和酒店前台的小哥默哀,两条年轻的生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战争中,一朵水花也激不起。

    不,不只这两人,还有更多的平民以及军人在这场战争中丧命。为了什么呢?保家卫国?可如果人人都只想保家卫国的话,世界上又怎么会有战争呢?

    这个议题太沉重,左伊开始想能让自己安心、平静的事,于是她想到了黑暗中亚瑟强健的心跳、他双手的温度,以及他呼在自己头顶的热气。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忆起来,左伊却颇觉脸红心跳,忍不住胡思乱想:他这会在忙什么呢?有危险吗?他昨天晚上的所言所为,都只是为了安慰自己吗?

    回忆起两人剑拔弩张的初见、天台上短暂的交谈,到后来每天愉悦地聊音乐、喝咖啡,再到昨天黑暗中的谈天说地……这是动心的感觉吗?她不知道。亚瑟会有这种感觉吗?她也不知道。

    左伊沉沉睡去,再度醒来时已近黄昏,手背上的输液管已经去除,安娜正守在她的床边,桌子上摆了些清淡的蔬菜汤和香喷喷的面包。

    “你这一觉睡得可够长的。饿了吧?来吃点东西。”

    左伊接过食物细嚼慢咽地吃起来,腹中不再饥肠辘辘,她觉得自己又满血复活了。

    安娜说:“今天我和卡尔医生轮流来看了你好几次,看你睡得那么熟,午饭时就没有把你叫醒。”

    左伊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会睡这么沉,我甚至一个梦都没做,睡得美极了。”

    安娜笑道:“这次我这个旁观者是看得清清楚楚,卡尔医生绝对爱上你了。你不知道,昨天我们在医院的防空洞里统计人数,发现你不在时,卡尔医生急得要命,当时就要冲出去找你!不过被别人死死按住了。”

    左伊惊讶。

    安娜接着说:“早上听说你被送来了,卡尔医生也是,刚做完手术就来看你,今天前前后后来了至少十几趟,那个眼神啊,跟约翰看我时一模一样!”

    联想到空袭发生前,卡尔医生说有事要告诉自己,却又扭捏的没说出口,左伊不得不承认,安娜很可能是对的。

    但她确定自己对卡尔医生只有尊重与友情,并没有什么别的火花。现在的情况,也只能暂时装作不知道了。

    第二天,左伊实在没法继续躺在病床上了,她本来就没怎么受伤,休养了一天一夜怎么也够了。于是,在左伊的死缠烂打之下,布莱兹夫人勉强同意了她返回工作的请求。毕竟此时前线的战斗已经打响,医院眼看就又要忙碌起来了,多一个人手总是好的。

    就在左伊恢复工作的当天下午,她接治了一个熟悉的病人、她的难友——亚瑟·爱德华·罗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