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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八章、乌耶铁蹄(五)

    尽管已经站在城上坚守走动鼓励已经有数日了,就连身上也中了城外的乌耶人一箭,但边辛仍然站在城墙上最瞩目的地方任由所有人都能清楚看见,因为他深深地清楚,攻城战最重要的就是士气。对于守方而言,即使守卫不是正规军而是百姓也行,只要士气没有衰落下去,那么面对城外的敌人总能继续坚持下去的,这就是守城方的优势。

    作为马城县令,他当然知道这城一破会引起连锁反应,以至于凉州其他城市也跟着受到影响,正因为明白这些,他才死活坚守在这里。

    他出自马城本地豪族边氏,如今已经四十多岁了,做了县令也有十年之久。豪族可不仅仅是人们印象中只会盘剥百姓的形象,他们从豪族转变成士族后,由此也有了高于普通百姓的贵族精神和品质,越是面对这般危急关头,作为边氏族长的他才要振奋起来,因为他背后不仅仅有整个边氏,还有整个马城。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是不是把力气浪费在婆娘的肚皮上了?”

    “瞧瞧,瞧瞧,要是我是乌耶人都要为你们的箭术感到羞耻!”

    “你们就这点能耐吗?是不是非要等到乌耶人把你们的婆娘抢到床上才肯出力?”

    尽管走动在城墙上的县令言语恶毒,但出动并守卫在城墙上、瓮城上的正规军和百姓们倒的确士气越来越高涨了,加之乌耶骑兵不善攻城,竟是真的被击退了下去。

    站于两箭之外的地方,乌耶达伐将那城墙上的暴怒身影收敛眼内,眼底里却是泛出了深深的忧虑,因为他知晓再这样下去,怕是都得等到粮尽后带着败兵回去了,他禁不住深深叹道:“今日倒是我小觑汉人了......”

    然后落在他肩膀上的乌鸦却是发出了讥笑的声音:“汉人贪生怕死,若是没人带领他们根本就是一群绵羊,将军有什么可怕的?”

    “你的意思?”

    “刺杀了便是。”

    乌耶达伐不由沉默,事实上他更期待的是在战场上的正面对决,而非这种阴谋手段,但他也知道再这样拖下去并带着残兵回去的话,右贤王那边可不怎么好交代啊。想到这点,他面无表情地说道:“那便交给你了。”尽管是这么说,但他心中却是无比鄙视这个披着乌鸦皮的汉人,连自己的同胞都能出卖的人,不仅会让人觉得厌恶,甚至于十分警惕,因为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连你也给卖了。

    “嘿嘿嘿......”

    ......

    与乌耶人的交战已经断断续续持续了好几天了,尽管是攻城战,但其实没有多少围城的氛围,因为乌耶人将他们的部队分为两支,分别驻扎在有水源的北门和西门之外,东门和南门完全没有人围住,因此这根本不算是真正的围城。但也因为如此,没有必死决战的氛围,凉州城内的百姓们反倒是没有足够的紧张和觉悟。

    虽然每天都有交战,其实不过是隔着一堵城墙在城上城下互相比划着箭术罢了,虽偶有伤亡,但实际上没有死去一个人,顶多是有的倒霉的守卫被射中了致命处受了重伤。

    虽然在别人眼里自己已经是安西王纪蕤,但苏二五并没有随便指挥,平时也不过是露面巡逻北门和西门,好给予这些守卫一些信心,也能安抚百姓们的心灵。加之乌耶骑兵不善攻城,因而人们认为他们不过是如以往那般抢掠一番就会回去了,于是凉州城内都十分平静,似乎没有正被人围城。

    然而这般的平静,却在几天后被打破了。

    到了攻防战的第五天,乌耶人押着一大群汉人前来了,看上去浩浩荡荡,感觉也有成千上万人。若是单单扫荡周围的城镇乡村怕是无法集齐那么多人,那么答案就只有......

    苏二五内心咯噔一声,果然不久之后,他就收到了来自于马城的塘报:马城县令边辛被人刺客,马城被攻下了。

    “又是同样的手段......”看着这份塘报上显示的情报,他不禁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因为他很明白马城县令边辛到底是被谁刺杀的,除了他这类人外,没什么人能看得出那只乌鸦的真面目。

    可是比起沉浸于悔恨中,眼前显然有更加重要的事。在乌耶人攻下了马城后,马城百姓便被迫加入了他们的阵营,被推到最前面去攻城,马城里也不乏能工巧匠,于是冲车、云梯、投石车等攻城器械纷纷被制造了出来,在凉州城外北门不远处也慢慢筑起了一座土山,这一切都预示着向凉州城迫近的危险,因此凉州城里终于掀起了一番恐惧的氛围。

    凉州城的攻防战开始进入了消耗人命的阶段,成千上万的汉人俘虏无论男女都被乌耶人强迫着去填壕沟,爬云梯,用冲车前进,唯有是远距离攻城器械的投石车是不被汉人使用的。经过一天的厮杀后,乌耶人几乎没有任何伤亡,死的都是双方汉人。

    现在的危机有多紧迫简直是一眼目睹,当晚苏二五便唤来所有将领来召开会议,商量应付乌耶人的对策,当即就有一个将军拍案而起:“殿下,让我带上三百骑兵夜袭乌耶人的营地,再趁着他们乱起来的时候发动那些同胞俘虏一起对付他们,乌耶人绝对死定了!”

    说话的将军叫做盛段,留着浓黑的胡须,身子虽是不高却很是健壮,嗓音也很粗,看着就让人觉得是个胆子大的勇武之人了。他提出的这个对策十分有道理,苏二五想了想觉得不失为一个办法,但考虑到自己其实不过是战场新手,虽是有过剿匪经验,但从未对付过正规军,特别是乌耶人,因此他让其他将领也对这个对策进行评价,大家纷纷叫好,于是他便做出了决定:“盛将军,那就让孤好好期待你的表现了。”

    乌耶人虽是分为两支部队分别驻扎这北门和西门,但主力却是驻扎在北门之外,这是一目了然之事,单看数量便可知晓。况且北门的地理位置也对乌耶人有利,因为北门离沙漠最近,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主力部队第一时间跑回沙漠便是。

    也是因为主力驻扎在北门之外,当晚盛端带着的三百骑兵也是从北门出发,城门悄悄打了开来,这支小部队悄然出了城去,似是没有人知道,然后向北边急速疾去。

    由于介怀着夜袭乌耶人营地一事,苏二五没有心思入睡,他似是真把自己当成了安西王纪蕤一样,以其角度思考着这场战争的问题。他不明白,为什么向来只要抢夺财物就会回去的乌耶人这次却如此坚定要攻城?即使攻下城来,乌耶人也会元气大伤,况且他们也不会守城,攻下来又有什么用呢?

    他边在胡思乱想着边等待着袭营的消息,期待着北门外突然响起了耀眼的火光,然后便是一片厮杀声......但是没有,他心中期待的这些都没有,直到天亮。

    第二天乌耶人再来攻城了,但今天的情况却比以往有意思的多了,得到了消息的苏二五连忙赶到北门,登上城墙,接着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哈哈哈想不到吧殿下!”城下混入在乌耶人中的盛段既是脸色扭曲又是神气得意地大笑着,“你昨晚是不是整晚都没睡得着?”

    苏二五当即脸色阴沉下来了,他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完全没有想到。直到此时,他才发现从兵书上学到的跟实战的完全不同,他虽是处于安西王纪蕤的位置上了,可他真的对这个位置的一切了如指掌吗?在那之前他真的了解这个叫做盛段的人吗?他为什么要背叛凉州城?

    这些他都不知道......

    他差点绝望了,他本以为自己真是什么天才,但现实却狠狠地掴了他一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