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闪耀而又易碎的日常
夜深之时陆屿回到家中，回想起学校里发生的事情，细细品味后，心中感到一阵奇怪的滋味。这滋味跟海螺肉不一样，不是回甜——而是甘苦交织。
他穷尽词汇，最后只想象出一个能作形容的词汇——荒诞。
他仇恨了四个月的人，怎么突然就在一天的时间把矛盾全部化解，自己还一厢情愿的接受了。他总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麻醉，沉浸在了一份虚伪的快乐，但...这快乐却又那么逼真、那么令他舒适...这快乐似乎摇起了大旗，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结束。
算了吧，就这么延续下去也挺好的...
陆屿这么想着。
但很快，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了为什么自己会感到不适。
他和陈思矛盾的根源在于——他们都喜欢那个叫尹诗桃的女生，所以他们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情敌关系，也正是这份关系促成他那么憎恨陈思，现在关系还没结束就有所缓和，所以会让他感到不适、感到“甘苦交织”。
他想好了，明天，他要去找陈思确认一下。
......
陈思和陈欣回到家里，他们决定收拾一下这个小屋。在打扫卧室的时候，二人意外在床底角落里发现了一块黑色的东西。用扫把将它够出来时，他们才看清，这是一台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相机。
陈思如获至宝般，用抹布将相机仔细擦干净，端详了一番它的构造，惊喜地说道：
“我去，宝丽来！”
“什么什么？？”陈欣疑惑的问。
“那拍立得你知道吧？一个一次成像相机的名字。”
“不知道...现在都用数码相机了，这东西已经不常见了。”
“几年前我在一个孩子那儿见过这种相机。这台看着挺老的，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陈思检查了相机，发现里面正好有一盒相纸，一共十张，但电池已经没电了，陈欣取了一盒五号电池，给相机装好。陈思端起相机，对着散步的小雪按下了快门，咔嚓一声，过了大概1分钟，相机的一侧缓缓吐出一张相片，相片像施了魔法般慢慢曝光，出现了小雪散步的样子，周围还笼罩着渲染的光晕。
“好神奇诶...”陈欣轻轻捏起相片，生怕把它弄脏，“这跟手机和数码相机拍出来的不一样，你看，它看起来更温暖。”
“准确的说，它并不清晰，但正因为不清晰才给人真实而怀旧的感觉。”陈思把相机举过头顶，欣喜地研究着，“有时候，太清晰就不好了...就是要这种半模糊的效果。”
“哥，要不用它拍一张合影吧，带上小雪。”陈欣提议。
“恐怕不行...这台相机算老的了，没有延时摄影的功能，咱得找人帮帮忙。”陈思支着下巴思索了一番。
“要不，找邻居？”
“别，不找邻居，我害怕邻居对你有非分之想...”
“你这也太神经过敏了吧。”
“我有时候不在家，你不得独居？别觉得人性有多光辉...”陈思能说出这种逆天的话，也是因为他那难忘的经历。
“那找谁啊？”
“我有一个朋友，他就住在这附近，上次见面我们留了电话号码，我现在打电话让他过来。”陈思掏出手机，点开了通讯录，“顺便，也给我们两个拍一张。”
......
过了半个小时，房门被敲响，透过猫眼确认完毕后，陈思放心的拉开房门——进门的不是别人，正是陈思一周才前见面的林野。
林野穿着银色的西服，头上还带着礼帽，几缕翘起的头发被帽子压了下来，搭在了额头上，他在这身衣服的衬托下显得又瘦又高。陈思和他打了招呼，他环顾了四周后感叹道：
“哟，大作家的房间这么朴实无华。我以为很高雅，特地穿了这么一身，现在看来是我格格不入了。”
“没事，斯是陋室。再说，林野哥一来，这屋子不就高雅起来了？”陈思寒暄了几句。
林野笑了笑，又看到了一旁的女孩，询问道：“这位是？”
“噢，这位是我妹妹。”
“长得真像，应该是亲的吧？”
陈思觉得把之前的经历讲一遍太麻烦，索性直接回答了是。他也注意到了陈欣不自在的表情，赶忙介绍说：
“这位是省内有名的慈善家，叫林野，几年前曾有过一段缘分。”
陈欣和林野相互打了招呼。接着，陈思带着后者参观了一下狭小的屋子，陈欣则为贵客倒上了茶水，因为有些热的缘故，林野脱下了西装外衣和礼帽，坐在沙发上歇息。
“所以，咱们开始拍照吧？”过了一段时间，林野看时间不早了提议道。
“好！”兄妹俩异口同声。
首先是陈思、陈欣和小雪。三人的姿势很温情——陈思和陈欣站在中间位置，面朝的方向都向对方倾斜一点角度，头则注视着相机，在正中央，他们一起把小雪抱在怀里。小雪看着突然这么热情的主人和面前的镜头，感到疑惑的喵喵直叫，最终，咔嚓声响起，小雪张大嘴巴的画面连同兄妹二人的微笑一齐定格在了那一瞬。
然后，陈思和林野并排笔直的站在了一起，眼睛都炯炯有神看向镜头，有一股成功人士的风貌。陈欣半蹲着按下了快门。
等到两张照片都洗出来时，三人欣赏了一番，林野感慨的看着灯光宣柔的合照，对陈思说道：
“其实仔细想想，咱们还挺有缘分的。孤儿院出来的孩子，都尽数奔波到了工厂的流水线，成了齿轮的小零件...咱俩可能是唯二从中脱颖而出的人，甚至还有着共同的夙愿。”
“是啊，都希望这世上生活悲苦的人们能够幸福的活着。”陈思坚定的说。
“但细究起来，咱们的处事方法还是有区别的。”林野轻拍着陈思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你通过写文章给他们希望；而我潜伏在敌人中暗自捣鬼。”
事实上，林野在基金会工作时，正在想方设法收集他们贪污腐败的证据，等待时机成熟的某天，将所有的内幕公布于众。
待陈思理解这句话后，他突然感到一阵惋惜——仿佛他和林野站在了分岔路口，向着同样的方向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一个生产光芒，一个消灭黑暗。
“小作家，我们能再拍一张吗？这次拍的，我想带走留个纪念。”林野说又感觉有些冷，穿上了衣服，“这次咱在阳台拍一张吧，顺便把城市的夜景也拍下来。”
“我觉得可以。”陈思比了个OK的手势。
二人站在阳台上，因为几天前刚下过雨，现在阳台的地板还是湿漉漉的，背后的高楼大厦依稀亮着几个方格的灯光，那光芒有白色、橙色...有的开了一会儿灭了，有的重新复燃起来。但一直没变的，还是楼顶忽明忽暗的红点，和几粒洒在天幕上的疏星。
咔嚓——，快门按下，他们明暗交映的身影映进相片中。
......
等到第二天，兄妹俩起了个大早徒步去上学，陈欣双手拿着相机，如视珍宝般将它捧在胸前。到了学校，学生们都好奇地围成一圈，打量着这个老古董，有的请求拍照，但相片已经不多了，陈欣只好拒绝了很多人。
但有一个人没有拒绝——她抽了个时间，和王瑶站在音乐教室的钢琴旁，摆出女生特有的活泼姿势让哥哥拍个照，等照片曝光后，姐妹俩搂在一起查看这张具有纪念意义的相片，心花怒放的讨论夸赞了起来。在那张照片中，钢琴的色调变得更加醇厚了。
接着，陈思也把相机借了出去——虽然简生向他苦苦央求的时候，面对他扭捏作态的样子，陈思心里是一百个不答应，但看到陶然缓缓走来，手臂上裸露着线条分明的肌肉时，他一瞬间就怂了，赔笑着把相机递了过去。他们俩只是站在教室后面拍，陶然很显然把简生当成了好兄弟，搭着他的肩膀作了个凸显强壮的姿势，简生的脸已经变得通红，心也咚咚的跳着，但还是要做出一副自然的样子。帮忙拍照的姜默仁嬉笑着倒数了三个数，按下了快门。
还有一张相片是何薇请求的。虽然相片数量已经不多了，但何薇身上有一种魔力，总能让陈思感到同情与不忍，他没做什么思考就答应了下来。何薇整理了一下头发与衣服，站在窗前，久违的摆出了“耶”的手势，脸上带着天真的笑。看到这样的光景和这样的人，陈思的鼻子酸酸的，好想让她能说出话来。相片吐出，从窗外折射的光芒分成缕缕细丝，把何薇的笑容衬托得更加灿烂。那张相片，陈思送给了何薇。
下午有活动课，简单邀请后，陈思、陈欣和陆屿决定一起在校园散步，陆屿也想趁这个机会确认一下陈思对尹诗桃的感情。
三人穿过一处山坡，坡上密密匝匝的长满了青草，一条石板路横贯而来，在草堆中，林立着一座座形状各异的巨石，石头上镌刻着红色的字，明显是在激励学生。站在坡顶，可以望到不远处的生态湖。下垂的芦苇与飘荡的柳枝，就连天鹅脚蹼上的一抹红色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天鹅仰头嘶哑的叫着，竟如秦腔一般别有一番风味。
陈欣走在最前面，后面紧跟着陆屿和陈思，陆屿想趁着个时候好好跟他聊聊，但那种话一时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并没有全神贯注的看风景，此时的他在想一个问题、一个尖锐刻骨的问题——如果陈思回答了“我依旧喜欢着她”，他要怎么做...
这个问题远比他想的要残酷。
“喂，大作家。”他不怯懦了，语气还保留着曾经的冲劲。
“嗯？怎么了？”
“你还喜欢尹诗桃吗？”
只要陈思回答不喜欢，一切都能像这片风景一样维持下去。
“哈哈哈，我为啥还要喜欢啊？她都已经这么绝情了。”
“所以，你彻底放弃了？”陆屿心中的乌云被拨开，“你真不觉得遗憾吗？”
陈思停了停脚步，等待陆屿跟了上来，一下抱住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问道：
“你觉得，一个人爱吃龙虾，和爱龙虾，是一回事吗？”
“你是说...”
“爱情，我觉得不比友情高贵。”陈思一摇一晃的走着，动作和神情尽显随意，“爱情这东西...呵，这世界上最低俗的情感，它的作用就是为了满足小蝌蚪的战斗欲和后代们的求生欲...当然，陆屿你或许不一样。”
“...那为什么当时你还要喜欢她？”
“因为我也不是什么高贵的人，我是个俗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是个俗人。所以，我就是喜欢吃龙虾，我就是不愿意伪装成‘环保大男孩’。”陈思说完自己都笑了，“但如果哪天吃不到龙虾了，我只会短暂的失望一会儿，然后继续打理生活。就是因为更好吃才想要得到，也是为此轻而易举的丢弃。”
陈思放慢了脚步，看着远处的陈欣一蹦一跳的走着，她手里提着相机，时不时张开双臂伸个懒腰。
陆屿嫌弃的笑了一下，摇摇头说：“这话听着...你可真是个烂人。”
“烂人，哈哈，那什么是好人？网文里各个方面都是满级的好好先生是好人？我看不见得吧。”
“为啥？”
“就是这些虚构出来的菩萨般的人物熏陶了我们几千年，让人觉得所有人都应该是如此。于是呢？才有了被真相的快刀伤害之后的痛心与绝望。他们甚至不愿意为未来某一天被人性中伤做一个心理准备...所以，这些完美的角色们误导大众，也不过是一些烂人罢了。”
“你这是诡辩。”陆屿无奈的叹了口气，笑笑说道，“也罢，烂就烂吧...你别把臭味染到我身上就行。”
短暂的沉默。
“事实上...我和一些人永远都当不了恋人。”
“什么人？”
“就像王瑶和陈欣。于我而言，不是她们配不上爱情，是爱情配不上她们。”
“废话！陈欣可是你妹妹！”
“嗯，你想啊，你总不能把龙虾当成一种信念的载体，因为时间长了它们会腐败的。所以王瑶是一座驿站，陈欣是我头顶的探照灯——那些东西不会被微生物侵染，也是我不能轻松丢弃的。”
“哦...等一下...我好像有点理解你的意思了。”
“你能理解就好。”陈思拍拍陆屿的肩膀，“你放心吧，我以后不会再追尹诗桃，因为她对我不重要。对你就不一样了——她是你前进下去的信念。”
“是啊...”陆屿看着远处的花丛，但他什么都没看见，只是极力思考。
这场“山坡谈话”，是二人关系的一个转折点，同时也是陈思第一次系统的倾诉自己对爱情的看法，将在二人不短的人生中书写下浓厚的一笔。
昂首望去，山坡顶上的陈欣面向二人，两腿岔开着，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因为要拍照的缘故，中午她换上了存放已久的日系制服，看着就像是活力四射的动漫少女。
“咱们跟上去。”陈思说。
陆屿比了个OK的手势，二人便一同搀扶着，向小山坡的顶端进发。山坡并不怎么陡，但因为太过绵长，爬起来还是有些吃力，好在最后二人还是站在了坡顶。一眼望去，湖泊、老树、天鹅、落花...生机盎然的光景尽收眼底，柔和的暖阳成了渲染师，竭力让风景升温。
“诶，你们站一起，我给你们拍张照吧？”陈欣高兴的问。
“好啊。”二人异口同声。
等到两张照片都洗出来，陈欣分了一人一张，看了看效果，他们都觉得很满意。陆屿接着又给兄妹二人拍了一张，这次的姿势和之前不一样，兄妹俩都更放开了些，作着古怪又淘气的姿势。
等回到教室后，陈思端详着照片，正当欣赏的入迷时，陆屿不可思议地指着一个相片上角落说：
“怎么她也在？？”
陈思看着指尖点的位置，瞬间明白了说的是谁——在一颗槐树下，一个人影被树冠挡住了半个身子，但根据服装依稀能认得出来，那个人是尹诗桃，相片中的她胸前拿着一个本子，上面有一点彩色的痕迹。
“她拿的是什么？”
“应该是画本，你可能不知道，她有画画的习惯。而且，她似乎不想让其他人知道。”陆屿回答道。
他穷尽词汇，最后只想象出一个能作形容的词汇——荒诞。
他仇恨了四个月的人，怎么突然就在一天的时间把矛盾全部化解，自己还一厢情愿的接受了。他总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麻醉，沉浸在了一份虚伪的快乐，但...这快乐却又那么逼真、那么令他舒适...这快乐似乎摇起了大旗，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结束。
算了吧，就这么延续下去也挺好的...
陆屿这么想着。
但很快，就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了为什么自己会感到不适。
他和陈思矛盾的根源在于——他们都喜欢那个叫尹诗桃的女生，所以他们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情敌关系，也正是这份关系促成他那么憎恨陈思，现在关系还没结束就有所缓和，所以会让他感到不适、感到“甘苦交织”。
他想好了，明天，他要去找陈思确认一下。
......
陈思和陈欣回到家里，他们决定收拾一下这个小屋。在打扫卧室的时候，二人意外在床底角落里发现了一块黑色的东西。用扫把将它够出来时，他们才看清，这是一台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相机。
陈思如获至宝般，用抹布将相机仔细擦干净，端详了一番它的构造，惊喜地说道：
“我去，宝丽来！”
“什么什么？？”陈欣疑惑的问。
“那拍立得你知道吧？一个一次成像相机的名字。”
“不知道...现在都用数码相机了，这东西已经不常见了。”
“几年前我在一个孩子那儿见过这种相机。这台看着挺老的，不知道还能不能用...”
陈思检查了相机，发现里面正好有一盒相纸，一共十张，但电池已经没电了，陈欣取了一盒五号电池，给相机装好。陈思端起相机，对着散步的小雪按下了快门，咔嚓一声，过了大概1分钟，相机的一侧缓缓吐出一张相片，相片像施了魔法般慢慢曝光，出现了小雪散步的样子，周围还笼罩着渲染的光晕。
“好神奇诶...”陈欣轻轻捏起相片，生怕把它弄脏，“这跟手机和数码相机拍出来的不一样，你看，它看起来更温暖。”
“准确的说，它并不清晰，但正因为不清晰才给人真实而怀旧的感觉。”陈思把相机举过头顶，欣喜地研究着，“有时候，太清晰就不好了...就是要这种半模糊的效果。”
“哥，要不用它拍一张合影吧，带上小雪。”陈欣提议。
“恐怕不行...这台相机算老的了，没有延时摄影的功能，咱得找人帮帮忙。”陈思支着下巴思索了一番。
“要不，找邻居？”
“别，不找邻居，我害怕邻居对你有非分之想...”
“你这也太神经过敏了吧。”
“我有时候不在家，你不得独居？别觉得人性有多光辉...”陈思能说出这种逆天的话，也是因为他那难忘的经历。
“那找谁啊？”
“我有一个朋友，他就住在这附近，上次见面我们留了电话号码，我现在打电话让他过来。”陈思掏出手机，点开了通讯录，“顺便，也给我们两个拍一张。”
......
过了半个小时，房门被敲响，透过猫眼确认完毕后，陈思放心的拉开房门——进门的不是别人，正是陈思一周才前见面的林野。
林野穿着银色的西服，头上还带着礼帽，几缕翘起的头发被帽子压了下来，搭在了额头上，他在这身衣服的衬托下显得又瘦又高。陈思和他打了招呼，他环顾了四周后感叹道：
“哟，大作家的房间这么朴实无华。我以为很高雅，特地穿了这么一身，现在看来是我格格不入了。”
“没事，斯是陋室。再说，林野哥一来，这屋子不就高雅起来了？”陈思寒暄了几句。
林野笑了笑，又看到了一旁的女孩，询问道：“这位是？”
“噢，这位是我妹妹。”
“长得真像，应该是亲的吧？”
陈思觉得把之前的经历讲一遍太麻烦，索性直接回答了是。他也注意到了陈欣不自在的表情，赶忙介绍说：
“这位是省内有名的慈善家，叫林野，几年前曾有过一段缘分。”
陈欣和林野相互打了招呼。接着，陈思带着后者参观了一下狭小的屋子，陈欣则为贵客倒上了茶水，因为有些热的缘故，林野脱下了西装外衣和礼帽，坐在沙发上歇息。
“所以，咱们开始拍照吧？”过了一段时间，林野看时间不早了提议道。
“好！”兄妹俩异口同声。
首先是陈思、陈欣和小雪。三人的姿势很温情——陈思和陈欣站在中间位置，面朝的方向都向对方倾斜一点角度，头则注视着相机，在正中央，他们一起把小雪抱在怀里。小雪看着突然这么热情的主人和面前的镜头，感到疑惑的喵喵直叫，最终，咔嚓声响起，小雪张大嘴巴的画面连同兄妹二人的微笑一齐定格在了那一瞬。
然后，陈思和林野并排笔直的站在了一起，眼睛都炯炯有神看向镜头，有一股成功人士的风貌。陈欣半蹲着按下了快门。
等到两张照片都洗出来时，三人欣赏了一番，林野感慨的看着灯光宣柔的合照，对陈思说道：
“其实仔细想想，咱们还挺有缘分的。孤儿院出来的孩子，都尽数奔波到了工厂的流水线，成了齿轮的小零件...咱俩可能是唯二从中脱颖而出的人，甚至还有着共同的夙愿。”
“是啊，都希望这世上生活悲苦的人们能够幸福的活着。”陈思坚定的说。
“但细究起来，咱们的处事方法还是有区别的。”林野轻拍着陈思的肩膀，叹了口气说道，“你通过写文章给他们希望；而我潜伏在敌人中暗自捣鬼。”
事实上，林野在基金会工作时，正在想方设法收集他们贪污腐败的证据，等待时机成熟的某天，将所有的内幕公布于众。
待陈思理解这句话后，他突然感到一阵惋惜——仿佛他和林野站在了分岔路口，向着同样的方向走上了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一个生产光芒，一个消灭黑暗。
“小作家，我们能再拍一张吗？这次拍的，我想带走留个纪念。”林野说又感觉有些冷，穿上了衣服，“这次咱在阳台拍一张吧，顺便把城市的夜景也拍下来。”
“我觉得可以。”陈思比了个OK的手势。
二人站在阳台上，因为几天前刚下过雨，现在阳台的地板还是湿漉漉的，背后的高楼大厦依稀亮着几个方格的灯光，那光芒有白色、橙色...有的开了一会儿灭了，有的重新复燃起来。但一直没变的，还是楼顶忽明忽暗的红点，和几粒洒在天幕上的疏星。
咔嚓——，快门按下，他们明暗交映的身影映进相片中。
......
等到第二天，兄妹俩起了个大早徒步去上学，陈欣双手拿着相机，如视珍宝般将它捧在胸前。到了学校，学生们都好奇地围成一圈，打量着这个老古董，有的请求拍照，但相片已经不多了，陈欣只好拒绝了很多人。
但有一个人没有拒绝——她抽了个时间，和王瑶站在音乐教室的钢琴旁，摆出女生特有的活泼姿势让哥哥拍个照，等照片曝光后，姐妹俩搂在一起查看这张具有纪念意义的相片，心花怒放的讨论夸赞了起来。在那张照片中，钢琴的色调变得更加醇厚了。
接着，陈思也把相机借了出去——虽然简生向他苦苦央求的时候，面对他扭捏作态的样子，陈思心里是一百个不答应，但看到陶然缓缓走来，手臂上裸露着线条分明的肌肉时，他一瞬间就怂了，赔笑着把相机递了过去。他们俩只是站在教室后面拍，陶然很显然把简生当成了好兄弟，搭着他的肩膀作了个凸显强壮的姿势，简生的脸已经变得通红，心也咚咚的跳着，但还是要做出一副自然的样子。帮忙拍照的姜默仁嬉笑着倒数了三个数，按下了快门。
还有一张相片是何薇请求的。虽然相片数量已经不多了，但何薇身上有一种魔力，总能让陈思感到同情与不忍，他没做什么思考就答应了下来。何薇整理了一下头发与衣服，站在窗前，久违的摆出了“耶”的手势，脸上带着天真的笑。看到这样的光景和这样的人，陈思的鼻子酸酸的，好想让她能说出话来。相片吐出，从窗外折射的光芒分成缕缕细丝，把何薇的笑容衬托得更加灿烂。那张相片，陈思送给了何薇。
下午有活动课，简单邀请后，陈思、陈欣和陆屿决定一起在校园散步，陆屿也想趁这个机会确认一下陈思对尹诗桃的感情。
三人穿过一处山坡，坡上密密匝匝的长满了青草，一条石板路横贯而来，在草堆中，林立着一座座形状各异的巨石，石头上镌刻着红色的字，明显是在激励学生。站在坡顶，可以望到不远处的生态湖。下垂的芦苇与飘荡的柳枝，就连天鹅脚蹼上的一抹红色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天鹅仰头嘶哑的叫着，竟如秦腔一般别有一番风味。
陈欣走在最前面，后面紧跟着陆屿和陈思，陆屿想趁着个时候好好跟他聊聊，但那种话一时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并没有全神贯注的看风景，此时的他在想一个问题、一个尖锐刻骨的问题——如果陈思回答了“我依旧喜欢着她”，他要怎么做...
这个问题远比他想的要残酷。
“喂，大作家。”他不怯懦了，语气还保留着曾经的冲劲。
“嗯？怎么了？”
“你还喜欢尹诗桃吗？”
只要陈思回答不喜欢，一切都能像这片风景一样维持下去。
“哈哈哈，我为啥还要喜欢啊？她都已经这么绝情了。”
“所以，你彻底放弃了？”陆屿心中的乌云被拨开，“你真不觉得遗憾吗？”
陈思停了停脚步，等待陆屿跟了上来，一下抱住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问道：
“你觉得，一个人爱吃龙虾，和爱龙虾，是一回事吗？”
“你是说...”
“爱情，我觉得不比友情高贵。”陈思一摇一晃的走着，动作和神情尽显随意，“爱情这东西...呵，这世界上最低俗的情感，它的作用就是为了满足小蝌蚪的战斗欲和后代们的求生欲...当然，陆屿你或许不一样。”
“...那为什么当时你还要喜欢她？”
“因为我也不是什么高贵的人，我是个俗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是个俗人。所以，我就是喜欢吃龙虾，我就是不愿意伪装成‘环保大男孩’。”陈思说完自己都笑了，“但如果哪天吃不到龙虾了，我只会短暂的失望一会儿，然后继续打理生活。就是因为更好吃才想要得到，也是为此轻而易举的丢弃。”
陈思放慢了脚步，看着远处的陈欣一蹦一跳的走着，她手里提着相机，时不时张开双臂伸个懒腰。
陆屿嫌弃的笑了一下，摇摇头说：“这话听着...你可真是个烂人。”
“烂人，哈哈，那什么是好人？网文里各个方面都是满级的好好先生是好人？我看不见得吧。”
“为啥？”
“就是这些虚构出来的菩萨般的人物熏陶了我们几千年，让人觉得所有人都应该是如此。于是呢？才有了被真相的快刀伤害之后的痛心与绝望。他们甚至不愿意为未来某一天被人性中伤做一个心理准备...所以，这些完美的角色们误导大众，也不过是一些烂人罢了。”
“你这是诡辩。”陆屿无奈的叹了口气，笑笑说道，“也罢，烂就烂吧...你别把臭味染到我身上就行。”
短暂的沉默。
“事实上...我和一些人永远都当不了恋人。”
“什么人？”
“就像王瑶和陈欣。于我而言，不是她们配不上爱情，是爱情配不上她们。”
“废话！陈欣可是你妹妹！”
“嗯，你想啊，你总不能把龙虾当成一种信念的载体，因为时间长了它们会腐败的。所以王瑶是一座驿站，陈欣是我头顶的探照灯——那些东西不会被微生物侵染，也是我不能轻松丢弃的。”
“哦...等一下...我好像有点理解你的意思了。”
“你能理解就好。”陈思拍拍陆屿的肩膀，“你放心吧，我以后不会再追尹诗桃，因为她对我不重要。对你就不一样了——她是你前进下去的信念。”
“是啊...”陆屿看着远处的花丛，但他什么都没看见，只是极力思考。
这场“山坡谈话”，是二人关系的一个转折点，同时也是陈思第一次系统的倾诉自己对爱情的看法，将在二人不短的人生中书写下浓厚的一笔。
昂首望去，山坡顶上的陈欣面向二人，两腿岔开着，兴奋地挥舞着手臂，因为要拍照的缘故，中午她换上了存放已久的日系制服，看着就像是活力四射的动漫少女。
“咱们跟上去。”陈思说。
陆屿比了个OK的手势，二人便一同搀扶着，向小山坡的顶端进发。山坡并不怎么陡，但因为太过绵长，爬起来还是有些吃力，好在最后二人还是站在了坡顶。一眼望去，湖泊、老树、天鹅、落花...生机盎然的光景尽收眼底，柔和的暖阳成了渲染师，竭力让风景升温。
“诶，你们站一起，我给你们拍张照吧？”陈欣高兴的问。
“好啊。”二人异口同声。
等到两张照片都洗出来，陈欣分了一人一张，看了看效果，他们都觉得很满意。陆屿接着又给兄妹二人拍了一张，这次的姿势和之前不一样，兄妹俩都更放开了些，作着古怪又淘气的姿势。
等回到教室后，陈思端详着照片，正当欣赏的入迷时，陆屿不可思议地指着一个相片上角落说：
“怎么她也在？？”
陈思看着指尖点的位置，瞬间明白了说的是谁——在一颗槐树下，一个人影被树冠挡住了半个身子，但根据服装依稀能认得出来，那个人是尹诗桃，相片中的她胸前拿着一个本子，上面有一点彩色的痕迹。
“她拿的是什么？”
“应该是画本，你可能不知道，她有画画的习惯。而且，她似乎不想让其他人知道。”陆屿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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