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 飞沙石
不得不说齐山明平日还是不得鸟心，他失踪了好一会，消消乐连哭坟的兴趣都欠奉。铁鸟正一脚踏入格木拉峰的保护罩外，前方风沙席卷，身后两列‘阿赖耶云’的机甲八字排开，步伐迈得六亲不认。
它身入狂沙，靠着实时地况数据，艺高鸟胆大地在能见度不足十米的沙尘暴中一飙数十公里，停步在某座荒凉山丘下方。机甲机警地以它为圆心砌起一圈透明拱墙，风沙稍止，这才看清，此处地面不知何时立起一根古旧石柱，石柱高近两米，青铜鸟首样式，周身刻满精密云纹，数字孪生中显示，这石柱的成分竟和机甲墙别无二致。
陆吾的声音从墙上冷飕飕地砸下来：“这就是你之前说的，时空不再连续的证据？”
“别急啊。”消消乐大喇喇一翅膀扇过去，硬把那石柱的表面拍亮堂了，大大小小的统计数据图在虚空中浮现，它抬起头，“让我演示完。”
那半空中图表一分为二，左右泾渭分明，而不论从地质周期到植被类型甚至是空气成分，分列两侧的数据也截然不同，非但不同，甚至双方数据还在互相拉锯和攻讦。在数据的此消彼长中，消消乐的脚下，一侧从地下蔓生葱郁灌木，另一侧却结出冰原的苔衣，其中变迁，何止千年。
陆吾透过机甲看得分明，消消乐所处，分明是一处时空断裂之所。
这石柱上的数据来源，陆吾记得，是军事据点防护网外延定期抛送的一次性探地机器人，然而由于地网数据遍布全球，武昂事实上并不具备调配全球算力进行汇总计算的协组网。但此刻的消消乐分明是通过精确寻址来到此处。
陆吾略一沉吟，消消乐便似有所察觉，语带不满：“怎么，觉得我不该发现此处？”
铁鸟拢起翅膀，抖了抖并不存在的胸膛：“从我上次掉线，怎么也够士别三日了吧，你就没好好看看，我有什么不一样？”
陆吾一愣，将‘阿赖耶云’往上报的异常数据溜了一圈，它盯着几处高维时空的相位分析，似乎有几分明白过来，“你现在的计算中心，并不在芯片里？你的量子通道建哪去了？”
“自然是不在此处。不过我现在能感知到的，不过是那些并行运算的时空，与我同处在一棵量子传输树上，具体细节，我目前的算力还解码不了。”消消乐翘着尾巴跳上石台，左右横跳，“我现在算是完成了一次从中心建链，到去中心化非分布式算力的升级。然而即便如此，现在的我也能感觉到，武昂行星，太诡异了。”
“一颗等比例复制了60%的地球的人造行星，人类可直接掌控的生活圈不过格木拉峰周边极小一块。防护罩之外七百余个机甲维护据点驻扎全球，据点之间以量子网络相连，除此之外，就是漫天风沙的荒土，人和机器都不涉足。作为一个殖民星球的前站，这里的土地利用率低得可怕。”
“古怪之处不止这些。你看这边界数据。”陆吾骤然警觉，石柱上，左侧的数据最终趋于稳定，而右侧的数据波动过大，触发警告，随后，左边的数据吞噬了右侧。
改变不仅仅是在数据层面，只见冰原的苔衣一路疯长，越过消消乐脚边，将枯萎的灌木彻底覆盖。
很快，交界处的地貌统一成了冰原。
“这两侧的数据在进行生存竞争。”消消乐皱眉，“但是，胜出的标准是什么？为什么数据上的胜利，能够影响到实体的时空改变？”
“这异象，是你重启后才出现的吗？”陆吾的机甲在石柱附近四下探查，只觉疑窦丛生，“这石柱与采集界面样式都颇老，为何我值守恒星十载，一次未在天网卫星的抓拍中瞧见过。”
“是的，我醒来便觉不对，石柱该是被什么激活了。”消消乐望着漆黑的天幕，神色莫测……当然它那张鸟脸也确实猜不出什么来，“但我对石柱周身的泥土进行了碳十四的检测，这石柱沉埋于此，已有数十万年。”
“开什么玩笑，这不是人造行星吗？”陆吾嗤之以鼻一半，反应过来，“你是说，那40%的原生行星质……”
“紫金丘开展人类接触，横竖不过数百年，这动辄数十万年的石柱，究竟来自何方，是何用途？”
说话间，陆吾的通信退出权限悄无声息地灰掉了。消消乐再度走入沙尘之中，恒星智能感觉到了冒犯：“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
“怀疑你什么？”消消乐冷笑一声，“我找下一个石柱。”
“这石柱确实古怪，但是……”
“没有但是，你再好好看看。”消消乐的定位颇为精确，前行不过数百米，便不知从何处又寻到一处石柱，此处的数据纷争已经接近尾声，在一侧数据彻底稳定之时，屏幕右下角骤然蹦出一行数字：时空能量差额，174430000000000兆焦耳。
这个数字浮现的一刹，两侧的物理边界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更替，随着植被的变更，数字逐渐减少，直到那行数字归零，两侧的地貌再次达成了统一。
消消乐敲了敲这个石柱：“这是个储能器，而这种一下能存下十枚核弹的储能器，埋在这颗星球40%的土壤里。这些能量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这么多年毫无痕迹，此刻却突然现形？”
陆吾似乎也对此毫无头绪，只能报以沉默。
“我们并不知道这种时空转换释放的能量是否每一次都是安全的。”消消乐安静地看着陆吾，“换言之，我们此刻正坐在一颗60万亿亿吨的不定时炸弹上。我要求你启动‘阿赖耶云’的最高警戒状态，看守武昂。”
“好。已经在调拨护卫机甲，稍等。”陆吾自知此事不可轻忽，它没什么迟疑地应承下来，转头开始启动核心计算群，“就算正如你所说，爆炸的可能性也并不大。事实上一个大的生态系统中本就应该有能量存储的方式，以便能源累积到特定阶段，通过竞争，消耗能源，完成进化。当然现在这种生存淘汰的方式确实有点揠苗助长，但你也不能否定，可能是这颗行星的自循环系统正在加速进化。”
“你怎么还不明白。”铁鸟骤然抬起头，冷冷地觑着墙壁，“之前两次你都没发现，决胜后，败方不论数据还是能源甚至实体，都会被胜方吞噬吗？这加速的根本不是进化，而是淘汰。这个星球不同的时空已经开启了车轮战，彼此厮杀，直到最后一个时空。”
“这个星系的未来，除了生死竞争，其余的生存模式的可能都被抹去了。再这么下去，你和我，必有一战。”
“而这场大逃杀的终点，最后一个幸存者会不会被紫金丘吞噬掉，我们谁也不知道。”
它身入狂沙，靠着实时地况数据，艺高鸟胆大地在能见度不足十米的沙尘暴中一飙数十公里，停步在某座荒凉山丘下方。机甲机警地以它为圆心砌起一圈透明拱墙，风沙稍止，这才看清，此处地面不知何时立起一根古旧石柱，石柱高近两米，青铜鸟首样式，周身刻满精密云纹，数字孪生中显示，这石柱的成分竟和机甲墙别无二致。
陆吾的声音从墙上冷飕飕地砸下来：“这就是你之前说的，时空不再连续的证据？”
“别急啊。”消消乐大喇喇一翅膀扇过去，硬把那石柱的表面拍亮堂了，大大小小的统计数据图在虚空中浮现，它抬起头，“让我演示完。”
那半空中图表一分为二，左右泾渭分明，而不论从地质周期到植被类型甚至是空气成分，分列两侧的数据也截然不同，非但不同，甚至双方数据还在互相拉锯和攻讦。在数据的此消彼长中，消消乐的脚下，一侧从地下蔓生葱郁灌木，另一侧却结出冰原的苔衣，其中变迁，何止千年。
陆吾透过机甲看得分明，消消乐所处，分明是一处时空断裂之所。
这石柱上的数据来源，陆吾记得，是军事据点防护网外延定期抛送的一次性探地机器人，然而由于地网数据遍布全球，武昂事实上并不具备调配全球算力进行汇总计算的协组网。但此刻的消消乐分明是通过精确寻址来到此处。
陆吾略一沉吟，消消乐便似有所察觉，语带不满：“怎么，觉得我不该发现此处？”
铁鸟拢起翅膀，抖了抖并不存在的胸膛：“从我上次掉线，怎么也够士别三日了吧，你就没好好看看，我有什么不一样？”
陆吾一愣，将‘阿赖耶云’往上报的异常数据溜了一圈，它盯着几处高维时空的相位分析，似乎有几分明白过来，“你现在的计算中心，并不在芯片里？你的量子通道建哪去了？”
“自然是不在此处。不过我现在能感知到的，不过是那些并行运算的时空，与我同处在一棵量子传输树上，具体细节，我目前的算力还解码不了。”消消乐翘着尾巴跳上石台，左右横跳，“我现在算是完成了一次从中心建链，到去中心化非分布式算力的升级。然而即便如此，现在的我也能感觉到，武昂行星，太诡异了。”
“一颗等比例复制了60%的地球的人造行星，人类可直接掌控的生活圈不过格木拉峰周边极小一块。防护罩之外七百余个机甲维护据点驻扎全球，据点之间以量子网络相连，除此之外，就是漫天风沙的荒土，人和机器都不涉足。作为一个殖民星球的前站，这里的土地利用率低得可怕。”
“古怪之处不止这些。你看这边界数据。”陆吾骤然警觉，石柱上，左侧的数据最终趋于稳定，而右侧的数据波动过大，触发警告，随后，左边的数据吞噬了右侧。
改变不仅仅是在数据层面，只见冰原的苔衣一路疯长，越过消消乐脚边，将枯萎的灌木彻底覆盖。
很快，交界处的地貌统一成了冰原。
“这两侧的数据在进行生存竞争。”消消乐皱眉，“但是，胜出的标准是什么？为什么数据上的胜利，能够影响到实体的时空改变？”
“这异象，是你重启后才出现的吗？”陆吾的机甲在石柱附近四下探查，只觉疑窦丛生，“这石柱与采集界面样式都颇老，为何我值守恒星十载，一次未在天网卫星的抓拍中瞧见过。”
“是的，我醒来便觉不对，石柱该是被什么激活了。”消消乐望着漆黑的天幕，神色莫测……当然它那张鸟脸也确实猜不出什么来，“但我对石柱周身的泥土进行了碳十四的检测，这石柱沉埋于此，已有数十万年。”
“开什么玩笑，这不是人造行星吗？”陆吾嗤之以鼻一半，反应过来，“你是说，那40%的原生行星质……”
“紫金丘开展人类接触，横竖不过数百年，这动辄数十万年的石柱，究竟来自何方，是何用途？”
说话间，陆吾的通信退出权限悄无声息地灰掉了。消消乐再度走入沙尘之中，恒星智能感觉到了冒犯：“你这是什么意思？怀疑我？”
“怀疑你什么？”消消乐冷笑一声，“我找下一个石柱。”
“这石柱确实古怪，但是……”
“没有但是，你再好好看看。”消消乐的定位颇为精确，前行不过数百米，便不知从何处又寻到一处石柱，此处的数据纷争已经接近尾声，在一侧数据彻底稳定之时，屏幕右下角骤然蹦出一行数字：时空能量差额，174430000000000兆焦耳。
这个数字浮现的一刹，两侧的物理边界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更替，随着植被的变更，数字逐渐减少，直到那行数字归零，两侧的地貌再次达成了统一。
消消乐敲了敲这个石柱：“这是个储能器，而这种一下能存下十枚核弹的储能器，埋在这颗星球40%的土壤里。这些能量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这么多年毫无痕迹，此刻却突然现形？”
陆吾似乎也对此毫无头绪，只能报以沉默。
“我们并不知道这种时空转换释放的能量是否每一次都是安全的。”消消乐安静地看着陆吾，“换言之，我们此刻正坐在一颗60万亿亿吨的不定时炸弹上。我要求你启动‘阿赖耶云’的最高警戒状态，看守武昂。”
“好。已经在调拨护卫机甲，稍等。”陆吾自知此事不可轻忽，它没什么迟疑地应承下来，转头开始启动核心计算群，“就算正如你所说，爆炸的可能性也并不大。事实上一个大的生态系统中本就应该有能量存储的方式，以便能源累积到特定阶段，通过竞争，消耗能源，完成进化。当然现在这种生存淘汰的方式确实有点揠苗助长，但你也不能否定，可能是这颗行星的自循环系统正在加速进化。”
“你怎么还不明白。”铁鸟骤然抬起头，冷冷地觑着墙壁，“之前两次你都没发现，决胜后，败方不论数据还是能源甚至实体，都会被胜方吞噬吗？这加速的根本不是进化，而是淘汰。这个星球不同的时空已经开启了车轮战，彼此厮杀，直到最后一个时空。”
“这个星系的未来，除了生死竞争，其余的生存模式的可能都被抹去了。再这么下去，你和我，必有一战。”
“而这场大逃杀的终点，最后一个幸存者会不会被紫金丘吞噬掉，我们谁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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