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驭云车
第二天，一人一鸟顶着黑眼圈，在机甲发射台迎来了人工日出。
说是发射台，其实不过是格木拉峰口下几块巨石搭的简陋平台，入口处十米厚钢门日常挂锁，只有机甲起降时会打开，平日一片荒芜。昨天他们清理地形搭好露营点都费了大半天，当然，活主要是消消乐干，齐山明负责盯着航海图，眉头紧锁，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
山巅那座小木屋，被荻轻飘飘一句“特训成员要尽早适应环境”就给征用了，他俩被光荣扫地出门。消消乐虎口夺下两床被子，只能退而求次，吭哧吭哧地指挥起满山坡的小型车间造帐篷造温控灯，好容易大半夜的收拾完毕，它点起篝火，爬上帐篷顶，爪子一挥，搓出人造天穹的维修激光指示器，在漫天星辉下继续它的消消乐：激光点选中星星甲、星星乙、星星丙，嘿，你仨在一排，都灭了，自己另外找地亮去。
这真是无论什么环境都能苦中作乐的主。
陆吾？陆吾早疯了。
从拿到航海图数据的那一刻起，这老怪就联络不上了，任何时候敲他只能听到一连串意味不明的“嘿、嘿嘿、嘿嘿嘿……”的自动回复，哪怕是十年没掉过线的阿赖耶云指挥台，此刻视频里也只剩下了半截老木头桩子：那据说是中枢智能离线时的默认状态显示。齐山明和消消乐讨论过，一致认为老怪是范进中举，这会特定正抱着航海图赌咒发誓，“我，有生之年，炸！遍！天！龙！星！系！”
当然也有可能是*遍……虽然说人不能至少不应该，但你怎么敢假定陆吾的种族呢？一个不敢雷普恒星的高级智能，算什么智能？
齐山明吐掉最后一口漱口水，郁闷：“老消啊，昨天这么大件事，怎么，你的精神就没有什么升华吗？”
消消乐深思熟虑：“你这么一说，我昨天似乎多消了几百颗星星啊……这破天幕是不是哪里又坏了，初始随机化这么不随机的吗？”
齐山明对帐篷飞起一脚，把这只还在帐篷顶仰面躺尸的铁鸟踹下来：“就你事多。”
他蹲在铁鸟脚边：“我昨天晚上一直在想，我们，和小行星撞地球以后侥幸存活的恐龙，有什么区别呢？”
消消乐指正：“大型恐龙的寿命在200-300周岁，你大概率比恐龙死得早。”
“是吗？三百年以后呢？”
齐山明苦笑：“不管是称霸地球，还是千年文明，其实生命的一呼一吸，衣食住行的底层都是依赖着自然的，决定我们生死的含氧量、四季温度、植物生态……其实对地球不过是可以更改的参数，我们像是在一个精密的实验器皿中生存，因为参数延续百代没有变更、因为自己可以把实验皿搬上太空，就目空一切，自以为能掌控自然……但可能在真正能和地球同寿的种族看来，我们整个种族的生灭，不过是十分钟到了，更换参数，准备下一组数据。”
他低声：“有时候，我会觉得，我就是人类文明向宇宙发送的一块化石：人类曾经来过，只是，不是时候。”
消消乐傻乐：“三百年后我还在啊。只要还找得到复制的载体，我不会消亡。”
它骄傲地昂起头：“多好啊。”
齐山明：……
“齐山明，我和你和陆吾，是三个完全不同的物种。”消消乐低头啄自己的腋毛，“虽然我和陆吾最开始都是芯片，但十年来，陆吾借助恒星的能源，已经将自己和那堆远古机械一体化，成了恒星智能。我是运作整个星球维生系统的中枢AI，你是冷战后幸存的人类。但那又怎么样呢？我们仍旧同在一颗行星，而周遭的环境恶劣到我们必须彼此配合，才能存活下去。这十年来，我和陆吾甚至都进化出了可以和你正常交流的情绪模拟模块，你难道还和十年前的你一模一样？”
“不论地球或是归墟，都不是我们生活的地方。我们活在一艘船上，就要习惯漂流。就算你回到毁灭之前的地球，人家会接纳你是地球人，还是当成当代奥德赛，放进博物馆医学中心供起来？”
陆吾的通信亮了起来。
老木头桩子下线，那颗头顶戴森球的冷漠恒星又回来了，恒星双手插兜，谁也不爱：“澄清一下，一辈子待在培养皿里自鸣得意应该只有你们两个废物才干得出来，人类还是有点用的。”
“我解析了那份全息航海图，里面每个时空坐标都绑定了原时空的高阶锚点：即便原时空发生移动，只要不彻底毁灭，锚点和路线都会只能更新，而其中，关于‘紫金丘’和‘无间’的始发锚点中，都包括地球。”
“我在解析锚点的数据时，发现了地球人利用锚点传递信息和物资的痕迹，事实上，地球人并非直到毁灭都一无所知，他们组织过至少一次对高维时空的探索。当然，探索并不十分成功，最远能侦测的信号是在‘庞贝’的坐标，但是，正是因为他们留下的通信基础设施，山明十年前发的信息才能被捕获，在‘庞贝’一路漂流，机缘巧合下，被荻收到。”
齐山明蹦起来：“你说谁废物呢？”
陆吾视而不见：“说回正题。培养皿的假说我认同，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既然人类都有可能灭掉，那些培养地球生命的文明，有没有可能，也出事了呢？”
“我有三年是没有意识的，一直在时空断层的乱流中漂流。”陆吾听起来似乎仍旧心有余悸，“连贯的记忆，我醒来后就记不清了，但是很多零零碎碎的断片还有印象。我的印象里，高维的时空并不是什么乐园净土，相反，那里充斥着远比这里残酷的战争和厮杀。在那里，不管是恐龙，人类，人工智能。都是虫子，不同种类的虫子。如果情况真的大体如荻所说，只怕曾经联络、培育我们的文明，已经被更强大的力量屠戮：如果荻这个维度的存在都被逼下沉到我们这里寻找帮助，那他们原来的世界得糟糕成什么样了？”
“就算现在我没办法停掉阿赖耶云抗命。”陆吾语气笃定，“我坚持我的判断，我造方舟不是为了拯救世界，不管解除封印还是前往归墟，我们没有那个能力。”
说是发射台，其实不过是格木拉峰口下几块巨石搭的简陋平台，入口处十米厚钢门日常挂锁，只有机甲起降时会打开，平日一片荒芜。昨天他们清理地形搭好露营点都费了大半天，当然，活主要是消消乐干，齐山明负责盯着航海图，眉头紧锁，装出一副很忙的样子。
山巅那座小木屋，被荻轻飘飘一句“特训成员要尽早适应环境”就给征用了，他俩被光荣扫地出门。消消乐虎口夺下两床被子，只能退而求次，吭哧吭哧地指挥起满山坡的小型车间造帐篷造温控灯，好容易大半夜的收拾完毕，它点起篝火，爬上帐篷顶，爪子一挥，搓出人造天穹的维修激光指示器，在漫天星辉下继续它的消消乐：激光点选中星星甲、星星乙、星星丙，嘿，你仨在一排，都灭了，自己另外找地亮去。
这真是无论什么环境都能苦中作乐的主。
陆吾？陆吾早疯了。
从拿到航海图数据的那一刻起，这老怪就联络不上了，任何时候敲他只能听到一连串意味不明的“嘿、嘿嘿、嘿嘿嘿……”的自动回复，哪怕是十年没掉过线的阿赖耶云指挥台，此刻视频里也只剩下了半截老木头桩子：那据说是中枢智能离线时的默认状态显示。齐山明和消消乐讨论过，一致认为老怪是范进中举，这会特定正抱着航海图赌咒发誓，“我，有生之年，炸！遍！天！龙！星！系！”
当然也有可能是*遍……虽然说人不能至少不应该，但你怎么敢假定陆吾的种族呢？一个不敢雷普恒星的高级智能，算什么智能？
齐山明吐掉最后一口漱口水，郁闷：“老消啊，昨天这么大件事，怎么，你的精神就没有什么升华吗？”
消消乐深思熟虑：“你这么一说，我昨天似乎多消了几百颗星星啊……这破天幕是不是哪里又坏了，初始随机化这么不随机的吗？”
齐山明对帐篷飞起一脚，把这只还在帐篷顶仰面躺尸的铁鸟踹下来：“就你事多。”
他蹲在铁鸟脚边：“我昨天晚上一直在想，我们，和小行星撞地球以后侥幸存活的恐龙，有什么区别呢？”
消消乐指正：“大型恐龙的寿命在200-300周岁，你大概率比恐龙死得早。”
“是吗？三百年以后呢？”
齐山明苦笑：“不管是称霸地球，还是千年文明，其实生命的一呼一吸，衣食住行的底层都是依赖着自然的，决定我们生死的含氧量、四季温度、植物生态……其实对地球不过是可以更改的参数，我们像是在一个精密的实验器皿中生存，因为参数延续百代没有变更、因为自己可以把实验皿搬上太空，就目空一切，自以为能掌控自然……但可能在真正能和地球同寿的种族看来，我们整个种族的生灭，不过是十分钟到了，更换参数，准备下一组数据。”
他低声：“有时候，我会觉得，我就是人类文明向宇宙发送的一块化石：人类曾经来过，只是，不是时候。”
消消乐傻乐：“三百年后我还在啊。只要还找得到复制的载体，我不会消亡。”
它骄傲地昂起头：“多好啊。”
齐山明：……
“齐山明，我和你和陆吾，是三个完全不同的物种。”消消乐低头啄自己的腋毛，“虽然我和陆吾最开始都是芯片，但十年来，陆吾借助恒星的能源，已经将自己和那堆远古机械一体化，成了恒星智能。我是运作整个星球维生系统的中枢AI，你是冷战后幸存的人类。但那又怎么样呢？我们仍旧同在一颗行星，而周遭的环境恶劣到我们必须彼此配合，才能存活下去。这十年来，我和陆吾甚至都进化出了可以和你正常交流的情绪模拟模块，你难道还和十年前的你一模一样？”
“不论地球或是归墟，都不是我们生活的地方。我们活在一艘船上，就要习惯漂流。就算你回到毁灭之前的地球，人家会接纳你是地球人，还是当成当代奥德赛，放进博物馆医学中心供起来？”
陆吾的通信亮了起来。
老木头桩子下线，那颗头顶戴森球的冷漠恒星又回来了，恒星双手插兜，谁也不爱：“澄清一下，一辈子待在培养皿里自鸣得意应该只有你们两个废物才干得出来，人类还是有点用的。”
“我解析了那份全息航海图，里面每个时空坐标都绑定了原时空的高阶锚点：即便原时空发生移动，只要不彻底毁灭，锚点和路线都会只能更新，而其中，关于‘紫金丘’和‘无间’的始发锚点中，都包括地球。”
“我在解析锚点的数据时，发现了地球人利用锚点传递信息和物资的痕迹，事实上，地球人并非直到毁灭都一无所知，他们组织过至少一次对高维时空的探索。当然，探索并不十分成功，最远能侦测的信号是在‘庞贝’的坐标，但是，正是因为他们留下的通信基础设施，山明十年前发的信息才能被捕获，在‘庞贝’一路漂流，机缘巧合下，被荻收到。”
齐山明蹦起来：“你说谁废物呢？”
陆吾视而不见：“说回正题。培养皿的假说我认同，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既然人类都有可能灭掉，那些培养地球生命的文明，有没有可能，也出事了呢？”
“我有三年是没有意识的，一直在时空断层的乱流中漂流。”陆吾听起来似乎仍旧心有余悸，“连贯的记忆，我醒来后就记不清了，但是很多零零碎碎的断片还有印象。我的印象里，高维的时空并不是什么乐园净土，相反，那里充斥着远比这里残酷的战争和厮杀。在那里，不管是恐龙，人类，人工智能。都是虫子，不同种类的虫子。如果情况真的大体如荻所说，只怕曾经联络、培育我们的文明，已经被更强大的力量屠戮：如果荻这个维度的存在都被逼下沉到我们这里寻找帮助，那他们原来的世界得糟糕成什么样了？”
“就算现在我没办法停掉阿赖耶云抗命。”陆吾语气笃定，“我坚持我的判断，我造方舟不是为了拯救世界，不管解除封印还是前往归墟，我们没有那个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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