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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横塘风光

    此时已经月上中天,但见水面如镜,月影印于波心,愈显玲珑。画舫上的左右篷窗皆已推开,那不远处菱藻上不时有阵阵虫声传到舱里来。

    洒虽好,但范蝶致却只是沾了沾嘴唇,看来确实是不会饮酒。螃蟹倒是吃了两只,不过,吃完两只螃蟹之后,其他的菜只是随便地以象牙箸挑了挑,便停手不吃了。

    沈霞裳见范蝶致停下来,稍稍有些诧异,随即一想,心中有点数了,并没有说话,但却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低下头轻啜杯中的酒,那范蝶致一见,立刻明白他的意思,脸竟然稍微有些红了。

    原来两人均想到了那晚在五湖上范蝶致吃饭打饱嗝的事来……

    这时忽听沈霞裳道:“你在信中说‘霜冷未遇’是何意思?不知你与慧明师太是何关系?”

    范蝶致道:“那是家师,我自小身体便不好,父母亲以为我也许不会能活下来,为此,在我五岁时便被师父带到霜冷庵,属于带发修行,我在庵中整整生活了十年!”

    顿了一顿,又稍带歉意地道:“你在庵中的时候我曾到过一次,不过,当时你中毒尚处于昏迷之中。记得师父曾对我提了一下,说她在湖上救了个人。但我当时心中只记挂着捉拿冯雅雨的事,所以听师父说的时候也没有当回事,便匆匆忙忙地走了!”

    说到这里,范蝶致伸出一只莹白如玉的左手,将面前那只定窑出品,洁白簇新,薄如蝉翼,仿佛半透明状的酒杯轻轻地半握在掌中,在案上慢慢地转了转。

    悠悠烛光下,沈霞裳吃惊于那白瓷的颜色仿佛比起范蝶致的手也略有不如。

    只听范蝶致又道:“上段时间在金陵,我一直寻冯雅雨不着,便又回了霜冷庵一次,那时你已经走了,想起上次她老人家说起救人的事,听她说起你的身份,”

    说到这里,范蝶致指了一下沈霞裳放在身边的那把“戮影”继续道:“尤其是说起这把刀的时候,我又详细询问了当时湖上救你的情况,就知道那人一定是你了!”

    “后来听师父说你是去的金陵,我便寻思到金陵找你,可是也没有见着你,难道不就是‘缘悭一面’么?”

    沈霞裳听到这里笑了笑,再轻叹一声,这声音听来竟不是什么困顿忧愁的感慨,而似有‘竟然如此’的欢欣。

    这时就听沈霞裳以手中的象牙箸轻敲自己面前的酒杯轻声唱道:

    水澹澹兮莲叶动,风飒飒兮荷花羞;

    去复去兮水色夕,采复采兮红菱秋。

    这正是刚刚不久前黄昏时范蝶致才唱过的《采菱歌》。范蝶致也不觉随着轻声地哼起来。唱毕,二人四目对望一眼,齐声大笑。

    此时画舫之中荷香四溢,远近杂错的渔灯明灭不定,如荧荧晨星。

    这时忽听沈霞裳道:“不知范女侠今日将霞裳召来的真实用意是什么?难道仅仅就是为了说这些小事么?”

    范蝶致叹了口气道:“今天主要还是想就上次用银针射你的事,向你道歉的,此其一,另外,绕不开的还是那狗贼的事,否则,还能有什么其他的事儿呢?”

    沈霞裳沉思了片刻道:“这冯雅雨的奸滑实出我意料之外,这一个多月来,从江南到塞北,我一直在追踪他,有时好象就要抓到他了,但终于还是被他逃走了,如今已经彻底失去了他的踪影!”

    范蝶致忽然道:“其实,那天在虎丘山下,我也在场的!”

    沈霞裳道:“那在树上截击冯雅雨的人,莫非就是你?”

    范蝶致点头!

    正在这时,忽觉得船轻微一晃,分明是有人上到船上来了。二人正稍感诧异,案头蜡烛的烛焰忽然一晃,猛然一个人影象旋风一般从篷窗中刮了进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剑光,直向范蝶致的颈间刺去,同时双脚连环踢向沈霞裳。

    这一招的意图非常明显,主要是针对范蝶致,踢向沈霞裳的那些招只是为了阻止沈霞裳,防他出手救人。

    在这人的意识里,极有可能是认为一招便可以拿下目标的,但她分明是小瞧范蝶致了。

    但见范蝶致盘坐着的双腿一动未动,上半身直接往后便仰,后背几乎已经巾在了船板上,身体直如没有骨头一样!那人一剑削空,眼看身体势头不减,便要自范蝶致的上方掠过。

    此时兀自仰身在船板上的范蝶致觑得明白,忙将右腋一夹,胸前一蓬银针随即便激射而出,眼见那人便要遭秧,却不料那人不可思议地于突然之间就向后倒飞了回去,范蝶致发出的那一蓬银针便“叮叮叮叮”地全部钉在了篷顶。

    范蝶致心中大惊,身体兀自躺着,将左手在身下的船板上一撑,身体立即向后滑出五尺,直接便倚坐在了身后的舱壁上。

    身体犹未坐稳,眼前便是三点寒光闪过!原来那人进来时左手里便扣着几枚暗器,这时见范蝶致靠在舱壁上,便毫不犹豫地立即抖手发出手中的暗器。

    就听沈霞裳大呼一声“不要!”,却哪里还来得及,开弓怎有回头箭?在他喊出那句“不要”的时候,那人手中的暗器早已经发出。

    那人初一扑进来时,沈霞裳便隐约看出那人似是位身材婀娜的女子,待见她进到之后直扑范蝶致,至于踢向自己的那几脚纯粹是声东击西。

    眼见她长剑直向范蝶致颈间刺去时,双脚却连连踢向自己胸前,既阻自己救人又可借力于自己,心中暗赞。

    待范蝶致的身形仰躺在舱板上时,脑中电光石火一般闪过一个念头,忙一把抓住那人的一双脚,硬生生地将她扯了回来,不然的话,那人非中针不可。

    所以,在范蝶致当时看来,确实有些不可思议,只怕任谁也不能在一瞬间倒飞回去!

    此时见那三点寒星向自己飞来,范蝶致以后背借力舱壁,将身体疾往左一侧,只听得砰砰之声几响,堪堪避过那几只射过来的暗器。

    沈霞裳见已经无法阻挡那人发出的暗器,只得左手托住那人双脚,再一伸右手抓住那人有腰带,将那人横着摁在了面前的案上,此时案上的两支蜡烛全灭,杯盘落了一地,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幸好两侧的舱壁上兀自挂着两盏小灯笼。

    而此时范蝶致方才听到那几只暗器射在舱壁上的砰砰之声在自己的耳边响起。

    那人被摁着趴在案上,这时一回头,沈霞裳脱口便道:“董泠泠!”

    原来那人正是董泠泠!

    只见她这时被沈霞裳按在案上除了头浑身不能动弹,便对着沈霞裳大喊道:“沈霞裳,你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害死我哥哥嫂子的人!”

    这时,范蝶致已经一挺身站了起来,见那女子容貌秀丽,年纪与自己差不多,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此时还在沈霞裳的手里挣扎,心里大致明白了,这人可能是董家的什么人,便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呀!”

    这时,沈霞裳道:“董泠泠!有话好好说,先别急着打,好么?”

    董泠泠道:“你先放开我!”

    沈霞裳松手,董泠泠站起身来,一身已经沾了不少的菜汁和汤汁,先掏出手帕忙着揩抹自己身上的汁水再说。

    待到身上的秽物揩拭得差不多了,那董泠泠将手中的长剑一挺,怒指着范蝶致道:“我叫董泠泠,是金陵董瑚琏的女儿!你在金陵滥杀无辜,将我哥哥嫂子害死,有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今天就要杀了你,为我的哥哥嫂子报仇雪恨,你还有何话说?”

    范蝶致这时始知这少女乃是董瑚琏的女儿,还没及说话,董泠泠又对沈霞裳道:“姓沈的,我知道你武功高强,但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恩怨,你是大侠客,你应该具备起码的侠骨柔肠,所以你不能偏向哪一个,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我们两个人自己来解决,不知沈大侠意下如何?”

    沈霞裳未及笑话,便听得范蝶致冷笑道:“你的嫂子目无王法,草菅人命,肆意践踏生命,无端杀人且死不悔改,气焰嚣张,可谓死有余辜!至于你的哥哥董豹章,畏妻如虎,纵容妻子无法无天,不知敬畏生命,不知补救,不知悔改,虽是你嫂子毒杀小翠在前,但如果追究起来,你哥哥又岂能没有责任!我看他至少也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当时杀了他们,就是到现在我也不后悔,假如今天再遇上这样的人,我还是会照样杀了他们的!”

    董泠泠一听,怒不可遏,将剑一挥便要扑上前去,一边嘴里兀自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哪里轮到你来过问!先吃我一剑吧!”

    两个女人正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沈霞裳却兀自坐在那儿,纹丝未动。这时忽听他叹了口气道:“唉,有怨报怨,有仇报仇,本是天经地义,无可厚非。但是,现在会不会有人想听听关于冯雅雨的消息呢!”

    董泠泠一听,迟疑了一下,慢慢地将手中长剑收了回来,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