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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桃花山庄

    水云坞具有典型的江南气候特点,温暖湿润,水田星罗棋布,田畴之间阡陌纵横,密如蛛网。

    即便是在初春,水云坞也已经根本感觉不到寒意,可能是因为这里有一个占了整个水云坞一半以上面积的湖,这个湖有一个很平常的名字,叫作青藻湖。

    名字虽平常,但它的作用可不平常,而足以称作是举足轻重了,可以说,这青藻湖便是水云坞中所有生命的根本和依托,没有青藻湖,便没有今天的水云坞。

    青藻湖是水云坞一切生命的根本、依托和源头,便如是水云坞中一顶璀璨夺目的皇冠!

    如果青藻湖是水云坞中的那顶璀璨夺目的皇冠,那么桃花山庄便是这顶皇冠上的美玉。

    桃花山庄背山而起,临湖而建,湖水半包围着山庄,便如一个微型的半岛。

    桃花山庄处处皆满种桃花,山庄名称便由此而来。

    整个坞中在桃花最盛的时候,配合湖边绿柳,近看花团锦簇,远望红烟绿雾,一派姹紫嫣红,生机勃勃之景象。

    桃花山庄的位置恰好处于整个水云坞的中心地带,称作是水云坞的心脏亦不为过。

    在离桃花山庄仅一箭之处的湖中,有一小渚,渚呈瓜形,东西长约二里,宽不到一里,上面也是种满桃花,因此这渚便命名为桃花渚。

    如果桃花山庄是水云坞的心脏,那么桃花渚便是水云坞中的灵魂。

    三月桃花盛开时,渚上明艳的桃花在碧绿的湖水中一映,不啻仙境!

    当代大儒张辟雍曾到此一游,临走的时候叹道:观止矣!吾今出桃花渚不看汀洲,出桃花山庄不观阡陌,出水云坞不泛春水矣!

    此后,张辟雍逢人便道:这世上不知到底有没有所谓的“世外桃源”,如果有的话,那一定就是水云坞的桃花山庄;如果这世上真有仙境的话,那一定就是桃花渚!

    水云坞本来四面环绕皆山,与坞外最近的村庄都有一百里以上,几与外界隔绝,并无宽阔的大路可行,几乎都是山路,且多数是为羊肠小道。

    坞中唯一的一条与外界相通的通道是两山之间的一条夹缝,其宽不过数尺,仿佛有鬼手神工劈凿而成。说句实话,离得稍微远一点都看不到那地方还有条缝隙。

    就这样的一个地方,这两天突然自坞外来了几拨人,打破了原来固有的宁静。

    桃花渚上生活有一部分桃花山庄的村民,渚本不大,只有一条青石板的街道,有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就这样一条小小的街道,在它上面酒楼、当铺、澡堂、杂货铺子、打铁铺子、甚至连弹棉花的铺子都有,一样也不缺。

    这里正是整个水云坞的经贸中心。

    桃花山庄在湖边建有一个渡口,以作出湖之用。

    自桃花山庄的临湖渡口到桃花渚是一个由铁索联缀,上面覆以木板,搭成一座浮桥。桥虽不大,却足以通过任何车马。

    这天正是二月二日,此乃民间传说龙抬头的日子,更兼阳光明媚,清风徐徐。

    好日子遇上好天气,人人都是好心情。

    于是桃花山庄周边,青藻湖的周围,水云坞的所有人,当然要除却年老多病不能动以及留守照看他们或她们的人,几乎都在今天,从四面八方向桃花渚涌来。

    此时刚入仲春,尚有嫩寒,桃花还未开放,只在含苞之中,但春天的生机却在其他一些地方展露无遗。

    水云坞的气温本就较坞外为暖,故此,二月未到,沿湖的柳树便柳眼已开,袅袅娜娜,风情万种地不时随风舞起。

    湖水常年并不结冰,此时看来,湖水之洁净,似比倒映其中的蓝天犹有过之。

    不时有湖鱼成群结队浮出湖面,口中唼喋有声。

    湖上小舠扁舟、船边蹲满鱼鹰的渔舟、有钱人家专用的小乌篷来来往往,川流不息,其中有些是住在桃花渚对面的湖边人家,直接撑着船就过来了。

    此时,在浮桥上走过来一匹马和一辆马车,正向着桃花渚而去。

    骑在马上的是一个头带儒巾,身着儒服,面容清癯,颔下有须的中年文士,马前有一个马僮领着马的嚼口,正在引导着他的坐下马。

    后面紧跟着的是一辆巾车,一个身材瘦削,皮肤黝黑的车夫正在车厢前吆喝着驾辕的马,看上去似是正在专心驾驭着这辆车,再仔细看,你会发现这个车夫脸上神情紧张,目不斜视,应该不是恐高就是怕水。

    车上帷幕低垂,不知里面坐的是什么人。

    一骑一车,逶逦前行,转眼便上了那条青石板铺就的街道。

    街道还算宽敞,车马两旁不时有或三三两两,或成群结队的人越过他们,向前匆匆而去,每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似是去参加什么重要的聚会一样。

    就见那石板已经被磨得锃亮,在所有接缝的地方,石棱都早已被磨光,而呈现出些微的弧度,仿佛被人工打磨过似的,一水儿地发亮。

    这些石板不知经历了多少沧桑和风云变幻!

    那上面黝黑发亮的成色,显然就是岁月在它身上留下的厚重痕迹,它们当然也是桃花渚最重要的历史见证者之一。

    不一会,那中年文士跨马携车,于马蹄得得,车声辚辚中向着街中缓缓而来。

    话说在临街中心便是一家酒楼,刚才的那一骑一车,不一会已经可以瞧见那座酒楼。

    远远望去,那门前已满是来来往往,熙熙攘攘的人流。

    来到近前,只见那酒楼的一楼门额上龙飞凤舞地书着“太白楼”三个大字。二楼的楹柱上赫然写着一幅对联:

    上联是:何时湖上无明月;

    下联是:千古人间一谪仙。

    那中年文士在楼前下了马,后面的赶车大汉也立刻便跳下车,将驾车马的嚼口揽住。

    随即后面的车厢中便伸出一只欺霜赛玉的手来,就见这只手轻轻地掀开车厢前的帘子,跟着便伸出一个头来,却是一个皮肤白腻的丫头。

    那丫头见文士驻马不前,明白这是要上酒楼,便回身似对车里的人说了句什么,便跳下了车。

    接着便见那车帘再次掀起,一位身着白衣,肩上披着斗篷,脸上蒙着面纱的年轻女子自车厢中出来,站在车辕后,向四周看了看。

    就见她白衣如雪,身材高挑但不失婀娜。

    她这一出现,街上人虽然看不到她的脸长什么样子,但自她一现身,便令人感觉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那丫头刚想伸手扶她下车,却见她一摆手,便自车上跳了下来。

    前面的文士微笑着回头看一眼那跳下车的女子,那女子便紧走几步追上那文士,道:“父亲,咱们这是要在这里吃饭么?时间是不是还有点早呀?”

    那文士面带温煦的笑容,点点头,语气温和:“是呀!这里正是个吃饭的好去处,不妨在此先休息一时,停停再用饭也未尝不可呀!”

    隔着面纱,也能看出,那少女嫣然一笑,让人想来纵不如春花绽放,也当如春风拂面----

    二人还未进门,便有伙计迎将出来,将二人安排到二楼上坐了下来。其他车与马也俱各安排停当。

    二楼上是一个通透的大厅,足足放了有二十张桌子。

    中年文士父女被领到一个靠近街道的窗户的位置坐下。在这个位置,往窗前一站,可以看到半条街。

    那小二此时见二人已然落座,便凑上前来道:“二位客官,我们有上好的兰雪茶和松萝茶,不知二位要不要尝尝?”

    中年文士一听,稍作诧异地看了一眼那小二,又看了一眼女儿,此时女儿也已经摘下面纱,露出一张吹弹得破,略显苍白但依然娇艳如春花一般的芙蓉素面来。

    原来只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

    那小二一看,不由得呆了一呆,心道:“世上原来还有这么好看的人!”

    那中年文士咳了一声,小二方才反应过来,忙道:“二位稍等,茶马上就来。”

    也不等中年文士和那少女说话,那小二忙急急转身下楼而去。

    父女二人刚坐下,小二的茶还未上来,便听得又有人上楼来了。只是人还没到,声音便传到楼上。

    只听有人道:“琼姿只合在瑶台,谁向江南处处栽。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

    这是明朝高启咏梅花的诗,中年文士面露诧容,心道:这么偏僻的小地方,居然有人知道高启的诗!

    对面的少女这时忽然轻轻地低声道:“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是宋代的孤山处士林逋的名句,也是咏梅花的。

    那中年文士听完含笑点头向那少女称许,并未言语。

    那少女的话还未落音,便听传来也有人吟诵着“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诗句,正是刚才吟诗那人的声音,原来此时那人亦吟出了这两句诗。

    这句诗刚吟完,便见一前一后有两人走上楼来。

    就见前面一人是个眉清目秀的书生,手中兀自拿着一卷书,也不看路,只在那高声吟哦。

    身后一人,身材比他高出半个头,那中年文士瞟了一眼,只觉得那人的脸色通红就似喝醉了酒一般,脸上坑坑洼洼,形容丑陋可怖,看打扮是个仆夫,怀里捧着一盆红梅花,亦步亦趋地跟在那书生的身后。

    二人刚上楼,刚才那个小二便提着一个茶壶和两个茶碗几个箭步冲到那主仆二人面前,连忙道:“二位客官,这边请,这边请!”

    便把他们往旁边的座位上让去,和那中年文士父女正好隔着一张桌子。

    那小二忙将茶壶和茶碗放到中年文士父女的桌子上,道声:“二位慢用!”便待招呼那主仆二人。

    这时小二见仆夫打扮的那人面无表情,还直撅撅地捧着那盆梅花站在那里,并没有放下,而且看他眼观鼻,鼻观口的样子亦没有要将花放下的意思,以为他不知道要放在哪里,便伸手欲将那花接下,放在一旁桌子或椅子上。

    那书生一见,忙用手中的书按在那小二的肩膀上制止道:“男女授受不亲,你怎可随便触碰夫人?”

    中年文士父女一听俱各想笑,便不约而同地将脸转向窗外。

    那小二以为自己听错了,吃吃道:“客官您说什么----?这不就是一盆花吗?”

    那父女二人回过脸来又看向那书生,就听那书生怒道:“咄,大胆!”

    又用手一指那盆梅花道:“这可不是一般的花,这就是内子!在下名叫顾梅夫----”

    那小二不知“内子”竟是何物,满脸懵逼。

    中年文士父女这时听明白了,宋朝林逋爱梅鹤成癖,号称“梅妻鹤子”,这书生看来也是爱梅花至极,所以给自己取名“梅夫”,既然自己是梅之夫,那梅花当然是妻子了!

    那小二见状忙道:“客官您看怎么办?”那意思是总不能就这样让那人捧着吧!

    那青年书生此时又吟道:

    “莫看神情如静女,须知风骨是飞仙。”

    吟完便指指对面的椅子道:“就放在那儿吧!”

    待放置妥当,那书生又道:

    “看来风雪无多日,香到园林第几枝。自是不开开便好,清高从未合时宜。”

    吟完又唉地一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那情形,仿佛这人便是一个怀才不遇,刚刚落第,满身怨忿,正准备开启怼天怼地怼空气,逮谁怼谁谁倒霉的模式。

    刚才那盆梅花捧在那个仆夫的手上,看得不太清楚,此时放在椅子上之后,那文士父女二人方得以一窥全豹。

    就见那株梅花高几达三尺有余,虬干盘曲,梅枝高低错落有致,最令人惊奇的是,在那株梅花枝上,红色的梅花竟然缀满枝头,娇艳欲滴。

    此时虽刚至仲春,即便是在依然寒冷的地方,梅花亦应当进入最后的凋谢期了,现在能看到这样盛开的梅花,还是令人忍不住地啧啧称奇。

    这不禁让人想到,在冰天雪地之中,雪压枝头之时,不知这种美该会如何地动人心魄!

    此时那青年书生已经进来有会了,一阵穿堂风过,中年文士父女这时竟然嗅到了一丝淡淡的幽香。

    时间还未到中午,酒楼早已上满了人,那中年文士一看,整个大厅乌央央的全是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起坐喧哗,吆五喝六,即使对面说话,听起来也有点费劲。

    那号称梅之夫的书生与那仆夫二人虽然饭菜已经上来多时,但却似不甚着急享用,那书生却把那桌旁的椅子拉了一把到一边对着窗户,自己便对着窗户坐到了椅子上,将书捧在手中,嘴里又开始哼哼呀呀地读上了。

    那丑脸仆夫也并未坐到桌边的椅子上,而是站在那书生的身后,一言不发,面无表情,从一开始是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子。

    那书生兀自手里拿着书一直在摇头晃脑地诵读着,看上去念念有词,但那中年文士早已经听不清一个字了,而那少女刚才还在瞑着目,似是在养神,又似在听那书生读书。

    餐饭上来不一会,父女二人用餐完毕,便准备起身下楼。

    就在这时,只见那楼梯口怒气冲冲地走上来一个人,不,确切地说是三个人,因为最前一人走的很快,后面两人待了一会才跟上来。

    就见最前面那人是一位穿着红色衣服的美貌少女,紧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胖胖黑黑,身材高大的丫头,梳着丸子头,一身黑色短打,肩头扛着一杆银枪,枪杆足有鸡蛋粗细,枪头系着一个火红的枪缨,正在来回地摇荡。

    可能是那银枪有点沉,再加上可能已经扛的时间有点长,那胖丫头走起路来有点踉跄,有点前仰后合的。

    跟在最后上来的是一个年龄只有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一脸稚气,身着黄色夹袄,湖水绿的裙子,怀里抱着一把宝剑,剑柄上的穗也是醒目的大红色。

    那红衣少女站在楼梯口放眼一望,见大厅已经坐满了人。这时那刚开始招呼文士父女和青年书生的伙计忙忙跑了上来,在那红衣少女的面前不知说了几句什么,就见那红衣少女指了一下那书生的桌子,便径直地就往那书生的座位走了过来。

    这红衣少女刚一上楼,那中年文士就听得自己隔壁桌有人低声道:“这是山庄里公孙庄主的大小姐公孙蘅薄!今天不知又是谁惹着她了,看来,这谁谁就自求多福吧!

    中年文士一听喃喃道:“公孙蘅薄,蘅薄,践椒途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好名字!”

    对面的白衣少女道:“父亲,这不是陈思王曹植那《洛神赋》中的句子么?”中年文士微笑着点点头。

    那书生此时仍然沉醉在自己的吟哦中,那丑脸仆夫始终站在身后,两手垂放在腹前,目不斜视,对周围的一切听而不闻。

    那书生正读得起劲,就听眼前“砰”“啪嚓”两声,青年书生放在椅子上的那盆梅花被那走过来的红衣少女一脚就给从椅子上给踢了下去,顿时花盆摔成数片,地上落下了一堆黑土和一层红红的花瓣。

    原来那红衣少女公孙蘅薄刚才一上来便让那小二给自己找个地方吃饭,小二说已经客满,没有空闲的桌子了,能否等会。

    结果,那公孙蘅薄一听就炸毛了!

    其实,刚才那书生正超然物外,聚精会神地吟哦,恰好又被别桌的人遮挡住身形,那仆夫正站在那书生身后,并未坐在桌边,故此公孙蘅薄看到的明明是还有一张空闲的桌子,以为小二骗她,再加心中有气,所以便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把那盆梅花给踹地上了。

    那伙计小二没想到这大小姐这么愣,见她气冲冲地向这边走过来的时候就追在她屁股后面不断道:“大小姐,您冷静!冷静点----”

    待见她走到那书生桌前二话不说抬脚就干,小二都傻了!心道:这个祖奶奶不知今天又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来这酒楼撤野发疯!

    那书生一看,更傻了,乖乖不得了,这是当着自己的面暴揍自己的“老婆”呀!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这还得了!

    就见他“嗷”地一声,张牙舞爪,脚步歪歪斜斜,踉踉跄跄地就向那红衣少女扑了过去,一边扑一边嘴里还嚷着:“我和你拚了!”

    人还没到,脚下便被椅子腿绊了一下,这下好,那书生便一头扑跌在那碎了的梅花盆上,这一扑倒,便爽性坐在那里杀猪般地嚎将起来,一边嚎,一边嘴里还哼哼呀呀地还在喃喃不断地嘟囔着道:“看你把我的红袖怎么了?天哪!”

    实际上是干打雷不落雨!

    那中年文士从一开始便觉得这书生有点傻里傻气,这时见他更如一个市井的泼皮无赖,开始撤泼打滚起来,但又听得他将那棵红梅花当作自己的添香红袖,红颜知己,便觉得又是好笑,又是匪夷所思。

    那白衣少女并未看那书生,却只是嘴角含笑,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又不急着下楼了,而是在安心地等着看看,这一场闹剧最后如何收场。

    楼上众食客此时也都暂时停下手中的杯筷,一齐望着当前的这个场面,全都默不作声,只有那书生一人在那干嚎。

    就在这时,只见一位头挽高髻的美妇款款走上楼来,旁边桌上有人道:“她妹妹公孙烟霏来了!”

    就见那美妇来到那红衣少女公孙蘅薄面前道:“大姐,你妹夫想请你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