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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绿萼夫人

    民间有歌谣道:四海龙王愁,不敌赤阳侯。

    歌里的赤阳侯,又称赤侯,乃是当今隆庆帝的大舅子,元敏皇后的亲弟弟魏无恤。

    赤阳侯非常有钱,并且是特别有钱的那种。

    世人都知道,海龙王的奇珍异宝是最多的了,这个歌里的意思是四海的哪一位龙王也没赤阳侯的财富多,更有人说便是四海龙王加在一起,也比不了赤阳侯,这当然是夸大其辞,耸人听闻而已。

    却说那赤阳侯魏无恤正是所谓的钟鸣鼎食之家,虽然家中没有和氏之璧,随侯之珠那种级别的宝物,但象朝露般闪亮的珍珠,明月般照夜发光的玉璧,还是不缺的。

    至于灵鼍之鼓,犀象之器,宝马香车什么的,在侯府之中也不能算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日常之间,更是象杜牧的《阿房宫赋》中说的那样:珠珰瓦砾,金银泥沙,随处弃掷,也无人珍惜,这到是真的。

    为什么赤阳侯这么有钱呢?主要因为当今皇帝独许他在自己的封地进行盐铁经营,此外,他自己还有一只规模不小的船队,长年与高丽、扶桑、琉球等国来往,因此,国中三岁小孩都知道赤阳侯富可敌国。

    攸侯萧松,也非常有钱,他的封地里拥有众多的矿产资源,特别是水银、锡、铜的产量特别大,因此也是一个财富逆天,富甲一方的列侯。

    坊间传说赤阳侯与攸侯两人曾经斗富,并且这个斗富的过程还很有戏剧性。

    当时是请来金、木、水、火、土这五方列侯作证,以黄金作单位,除了计算家中的黄金,其他财产均作折价,如珊瑚、玳瑁、白璧、珍珠、白银等全部折算成黄金,到最后看看谁的数字大,谁则优胜。

    据说首先计算的是攸侯萧松的财产,尚未算至最后,已经让五行列侯咂舌不止了,等到最终结果出来,五人的眼珠都快掉出眼眶了。

    在五行列侯中,金侯最富,起初并未将攸侯的财产看在眼里,还在其他四侯的面前以仿佛看破一切世间轮回因果,一切都是浮云的语气叹道:

    “唉!不是我年龄大你们几位两岁在这给你们说教,这金珠财宝,生带不来,死带不走,不过就是个阿物,是个数字而已,对钱这东西,我是一直没有什么概念------”云云。

    但待到计算将至一半的时候,那金侯的脸色便开始凝重起来,眼神开始严肃起来,呼吸开始急促起来,心跳开始强烈起来,待到最终的结果出来时,骇得几乎站不起来。

    通过五行列侯的认真计算,攸侯萧松的财富数字一共折合是:八百万两黄金。

    考虑到赤侯的财富传说太多,为防止出现意外,本着稳打稳扎,志在必得的决心,攸侯偷偷地将自己最喜欢的两个美姬和一匹自己最得意的宝马(因为是个活物,不能计算在财富里)抵押给东海侯,以一天三万两黄金的利息,又借来两百万两黄金,凑成了一个整数。

    因此,攸侯的财富数字就变成了一千万两黄金!

    这个数字当时可是攸侯作过认真细致地调查和论证的,经过调查,他发现自古以来,除了历朝历代的皇帝以外,就算是陶朱公、石崇只怕也没自己现在财富一半多,那赤阳侯再有钱,也充其量和我之前差不多,现在我又从东海侯那里借来这一部分,这下我定能稳操胜券!

    于是那攸侯便得意洋洋,踌蹰满志地跟着五行列侯到了赤阳侯的碧萝宫,开始计算那赤阳侯的财富。

    可惜的是------

    这样说吧,从攸侯前三天的反应来概括一下:

    第一天数字出来时,便呆若木鸡;

    第二天数字出来时,已面如死灰;

    第三天数字出来时,竟心似槁木------

    到那时,这攸侯才知道什么叫作小巫见大巫,这才知道什么是坐井观天、夏虫不可以语冰,这才知道河伯之于海若,又是一种什么样的狭隘、浅陋、自大和无知!

    至于那金侯的反应大概和要恋爱了差不多----

    第一天数字出来时,就已经心如飘絮;

    -----空虚失落。

    第二天数字出来时,已变得身似浮云;

    -----自轻自贱。

    第三天数字出来时,突然间气若游丝------

    -----被吓出脑溢血了!

    经过马马虎虎地计算,十成中还只统算了三成不到,赤阳侯的财富数字就已经突破了一千万两黄金。

    最终,赤阳侯以马马虎虎的三千万两黄金的数量将攸侯甩了几条街,完全以辗压的姿态完美收场。

    总体来说,虽然赤阳侯完胜,但让后世的一些好事者或吃瓜群众也不禁为之扼腕痛惜的是,当时房产和土地这些固定资产不好统计,也没有个适当标准,更无什么模型可供借鉴,因此便无法纳入计算,要不然差距还要大上不少。

    通过这次斗富,也几乎让全天下人从此知道了赤阳侯的财富之一斑。

    于是,民间就有人将“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这句话改成了“人生当似赤阳侯,一日骑鹤下扬州”。

    扬州自古乃烟花之地,更是个大大的销金窟,因此有“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之说,这也历来被认为乃人生一大快事。

    奈何世上再牛叉的人生也有缺憾,也有不如意者,任是富贵如赤阳侯者亦在所难免,纵使钱再多,总不能什么都不管不顾,就跑到扬州去潇洒快活去了吧?毕竟自己还是个列侯呀!

    但不能去是不能去,可咱毕竟有钱呀,只要有钱,这世上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所以,对于赤阳侯来说,不能亲自去扬州,那也好办,咱难道不能把那些看中的美女买回来么?当年石崇不是也以珍珠三斛取绿珠于交趾呢吗?更何况,一直以来坊间还都传为美谈呢!

    本来,在赤侯的眼里,能入他法眼的东西,除了随珠和璧,干将莫邪,天下已经没几样能让他心动的宝贝了

    但三个月前,赤侯却从扬州以十斛珍珠换回来一个人。

    珍珠十斛是个什么概念呢?一斛等于三斗,十斛吗,大概便是三十斗,古代一斗大米的重量相当于现在的十三斤左右。珍珠比起大米要轻些,有兴趣的可以自己算算,就会对十斛珍珠的概念有一个基本的了解了。

    赤侯以珍珠十斛换取的这一人究竟是谁呢?那便是素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据说风华独绝百代,有倾国倾城之貎的绿萼夫人。

    看来能动赤阳侯心的,世间只有“活宝贝”这一种了!

    那赤阳侯自得到绿萼夫人后,便以翠为壁,以翡作瓦,筑翡翠之室以居之,据传,此室冬绝寒凉而温,夏辟炎热而清。有道是,人居其中,衣裾肤发,皆为碧色。不仅如此,赤阳侯还特意将宫中原来重秀殿改名为薰绿殿。

    做这些只因为绿萼夫人的名字中有一个“绿”字!

    赤阳侯自得到绿萼夫人后,将万千宠爱集其一身,从此,后宫千百佳丽,数月而未能一幸者不可胜数,自不必再多说。

    话说那天,攸侯萧松得到赤阳侯以十斛珍珠换绿萼夫人的消息之后,便约了金、木、水、火、土那五行列侯并东海侯等六侯一众人等来到碧萝宫为赤阳侯祝贺,祝贺赤阳侯得到了天下第一美人。

    赤阳侯当然很高兴,当天晚上便大摆筵席,还将本郡的太守并一些其他文武官员悉数请来,就在碧罗宫的薰绿殿款待了他们。

    这天天色刚晚,便见薰绿殿中火树银花,灯火辉煌,耀如白昼。

    晚宴开始后,那赤侯非常高兴,首先便吟了一首南宋范成大咏绿萼梅的诗,正好应眼前之景,其诗道:

    朝罢东皇放玉鸾,霜罗薄袖绿裙单。

    贪看修竹忘归路,不管人间日暮寒。

    诗罢频频举酒属客,席间又不时有人颂些明月之章,窈窕之诗啥的。更少不得的是对赤阳侯的众口称颂,谀词如潮。

    此时就听得那声管之音凝风遏云;美姬妖鬟霓裳舞动,众客只觉得,偌大的殿中凉风习习,如秋风乍起。

    洒过三巡,菜将五味,赤阳侯将手一摆,乐舞齐止,殿上一时静了下来,只有椒香兰烟在碗盎粗细的巨大牛油蜡的照耀下,袅袅浮升。

    只听赤阳侯沉声道:“有请绿萼夫人!”

    听到这句话,偌大的大殿立刻传来一阵嗡嗡的议论声,随即便鸦雀无声。

    不一会,众人便见自赤阳侯身后巨大的屏风一侧一人被一群宫女众星捧月般地拥出。

    这人一露面,在座的众人都不由得觉得呼吸急促起来,又不得不屏住,人人都在心里道:我的天哪!

    只见这人身着淡绿宫装,手持一柄绿鞘宝剑,缓步走到赤阳侯的案前,莺声呖呖道:“君侯千岁,千千岁,臣妾万福有礼了!”

    这人正是风华独绝百代的绿萼夫人!

    众人见这绿萼夫人宫装高髻,皮肤白晢发光,身材苗条纤秀,增之一分则胖,减之一分便瘦,正是所谓的秾纤得衷,修短合度。

    那赤阳侯指着攸侯、东海侯及五行诸侯等人对着绿萼夫人笑道:“美人不必多礼,这几位侯爷都在等着听你的燕赵风流呢?”

    绿萼夫人闻听,忙裣衽一礼,道声:“遵命!”转身径直走下丹陛,来到大殿中央,将剑拨在手中,将剑倒垂,对着大厅众人一抱拳道:“献丑了!”

    众人这时始看清,就见那绿萼夫人远黛生烟,秋水澄澈,比之刚才未到近前,果然又是一番光景,不禁均在心中赞叹,不愧号称天下第一美人!

    就听绿萼夫人轻启朱唇唱道:

    “名士轻身,

    布衣重义,

    悲歌慷慨铮铮。”

    乍闻歌声,众人均觉脑袋“嗡”地一声,都不禁在心里自问,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好听的声音!不觉心荡魂酥,几难自已。

    此时的海东侯,于那歌声方入耳际之时,便不由地身体往后一仰,这一仰却差一点出了意外。

    毕竟喝了点酒,竟然没有收住身休,几乎便自椅子上倒翻了出去。好在有人及时扶住,不然丑就丢大了。

    那金侯年龄在列侯中虽然最大,却最是好色,家中妻妾成群,无夜不欢,但自绿萼夫人一出场,便连酒都忘记喝了,双眼片刻也未曾离开过绿萼夫人。

    这时听得绿萼夫人方一启樱唇,金侯便不由得手足无措,竟然不自禁地将面前案上的杯盘一下扫掉了几件落在地上,发出一连串“仓啷啷”的声音。

    绿萼夫人视若未见,继续唱道:

    “风流燕赵,

    半是美人行。

    闻得女儿绝世,

    漫回顾,国覆城倾。

    一朝见,

    筵前天子,

    便觉不胜情。”

    众人都听出来了,这是一首叫作“满庭芳”的词牌。

    配合着舞动的宝剑,绿萼夫人的歌声回环宛转,虽未极尽慷慨激昂之气,却隐含铿锵之意。

    众人恍惚觉得,这绿萼夫人便是那一千多年前的李夫人,正在汉武帝的面前唱着“北方有佳人”一样。

    众人到今日今时始觉,那歌中的“宁不知,倾国倾城,佳人难再得”的话,未免有点太过自负了些吧!

    当唱至下阙,众人便听腔调一转,那绿萼夫人的歌声愈加哀怨缠绵,如泣如诉,令人意犹不尽,欲罢不能,就听那歌词唱道:

    “旗幡多变换,

    千秋不变,

    旧梦廊庭。

    问渭泾,

    谁能说得分明?

    馨影馥姿流水,

    风雨过、湮灭无形。

    苍烟远,

    崤函日落,

    飞叶满重城。”

    当唱至最后的“苍烟远,崤函日落,飞叶满重城”时,众人几乎绝倒,而那绿萼夫人手中剑则愈舞愈疾,最后的“城”字声音未落,余音尚在大殿上空缭绕,猛地便见绿萼夫人手中正在舞动的宝剑已化作一道银光,自大殿的窗口飞出。

    几乎与此同时,侯府的高手鄂千鸷便以略逊于绿萼夫人宝剑的速度,自大殿同一方向的另一扇窗户闪了出去。

    只听得窗外一阵当、乒、砰、啪的声音传来,众人都不知出了什么事,全是丈二的金刚,摸不着头脑。

    正在大家都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已有两人滚入大殿。

    待两人站起身来,赤阳侯定睛一看,见是自己府中的高手鄂千鸷与另一个不相识的人,鄂千鸷的手中兀自抓住那人的手腕。

    就见这人长着满脸的络腮大胡子,眼窝深陷,鼻梁高挺,个子高高瘦瘦的,不类中土人氏,似是个胡人,自己并不认识。

    现在看这样子,那大胡子胡人已经为鄂千鸷制住。

    那绿萼夫人逮眼一看,猛地一愕,脱口便道:“原来是你!”脸上表情略显惊诧。

    那大胡子右手抚胸向绿萼夫人施了一礼,展颜笑道:“绿萼姑娘,别来无恙否?”

    那绿萼夫人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退到了赤阳侯的身旁。

    此时鄂千鸷与那大胡子胡人并肩而立,那鄂千鸷只不过是一个五短身材的小老头,而那大胡子的个头颇高,比起鄂千鸷要高出一头还多。

    两人似是携手而立,只是由于身高悬殊较大,猛地看上去倒象是一个大人牵着一个小孩。

    可别小看这鄂千鸷,此人曾是河西一代的巨寇,轻功高明,最难缠的是他的大力鹰爪功,凭借此武功,鄂千鸷三十年前就已经跻身武林十大高手之列,人送外号“天山老鹫”。

    这时,众人就见那大胡子虽为别人所制,脸上却笑嘻嘻地,似乎毫不为意。

    那鄂千鸷见他满不在乎的样子,口中大喝道:“你是何人?见了侯爷还不下跪,真是胆子不小哇!”手上暗暗用力,欲迫使大胡子向赤阳侯跪下。

    那大胡子浑若未觉,并不理会鄂千鸷,却在口中叹息道:“苍烟远,崤函日落,飞叶满重城!飞叶满重城----”口中一边念念有词,喃喃不断,一边望向绿萼夫人,眼神迷离,如同梦游,脸上又是欢喜,又是赞叹。

    鄂千鸷见此人毫不理会自己,又见自己出手无功,不禁脸上暗暗发烧,好在是晚上,虽然有灯,似乎别人也没谁注意到自己。

    见那大胡子兀自在那自顾自地念叨着,鄂千鸷便欲再次给他点颜色瞧瞧,要不然自己这张老脸如何放得下,放到哪?

    想到此,猛地运起十分功力,欲迫其下跪。

    孰料,这回手上才欲发力,突然觉得大胡子的手腕象是抹了麻油一般,立刻就要滑脱,忙施展大鹰爪功中的小擒拿手法,手一翻,再次抓住那大胡子的手腕,但甫入掌心,立刻又被滑脱。

    如此一抓一滑,顷刻之间,反复数次,每滑脱一次,那大胡子的手便缩回一点,待到最后一次,手已经背到了身后,那鄂千鸷兀自还要伸手去抓,仿佛一个小孩子想到大人的手里抢糖果一般,动作甚是滑稽。

    这时就听赤阳侯道声:“且慢!”

    那鄂千鸷此时满脸通红,忙收回自己的双手,退向一旁,边退边向那大胡子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大胡子却向他笑了笑,将右手按在胸前,向赤阳侯一弯腰道:

    “我乃天竺商人,名叫摩尼图。”

    说完这句话,再次以手按胸前,将腰半弯,将身形略侧,向绿萼夫人也施一礼,道:“只为能再次听到绿萼姑娘的这一曲燕赵悲歌,是以冒犯侯爷,还请侯爷恕罪!”

    赤阳侯本想大声斥责,但从他刚才与鄂千鸷的交手中看出,这人实乃身负上乘武功,擒拿手本是鄂千鸷大鹰爪功的得意功夫,却连番被他轻描淡写地挣脱,鄂千鸷实已经被当众啪啪打脸了。

    看来他是故意让鄂千鸷抓住自己,好在众人面前露两手功夫,以震慑一下众人。

    其所用的手法难道就是传说中天竺的瑜珈功吗?

    想到此,赤阳侯拈须沉吟片刻,转而哈哈大笑摆手道:“来者为客,况且敝处简陋,未克迎迓,还请原谅!不知此来有何指教?”

    那摩尼图道:“此来别无他事,只有一件事想请侯爷开恩相让,倘蒙恩准,便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

    说完,不待赤侯说话,便向自己的身后一摆手。

    就见四位头上围着面纱,身材苗条,头发蜷曲的波斯美人立刻自殿外鱼贯而入。

    四位美人每人手中均捧着一个托盘,盘子上面用光滑细腻的绸布盖着,不知下面究竟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