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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旧时往事(1)

    辰安从小就在复杂的利益关系网中摸爬滚打,很早就学会了面对不同的人给予不同的笑容,但在他被某知名媒体封为商业奇才的那一年,他决定收起这些笑容,因为他有实力不再为奉承而卖弄这些虚伪的表情了。

    那时年仅二十三岁的他,已经给自己今后的人生拟定了一份完整的计划,然后按部就班地继续强大自己,希望有朝一日集体主义可以变成自由主义,只为自我而笑。

    可三年后,他认识了生活上傻里傻气,工作上却出类拔萃的赵得得。

    他所有的计划和脚步全乱了。

    逐步地,他没那么在意原先的计划了,因为那些计划因她而变得没那么重要了,于是他与时俱进,重新做了一份计划。

    他把如何纠正、改造和教育她,优先列入了他的新计划当中。

    可他慢慢发现:纵使他的计划变得再快,也赶不上她犯错的速度。

    最后他只好放弃做计划,改为一切“尊重”女性的意见。

    自从他开始一切“尊重”女性的意见后,他的生活变得非常有“规律”。

    以前上班一忙起来,总是忘记按时吃饭。现在为了“尊重”女性,他每隔三个小时就要陪她去吃点东西。可她食量又很小,常常吃不了两口就推给他。

    久而久之,他很规律地胖了起来。

    没办法,为了健康和体态,他只能更规律地去运动。

    还有,他的作息时间也变得规律了起来。

    得得没入驻他办公室那会儿,为了赶进度,他常常要加班,所以下班时间非常不固定。而如今他必须要在十点之前下班,然后在十点半之前把她送回家。如果让她自己回家,她可能会在途中的任何地方睡着。

    辰安想想就觉得危险。

    他也曾劝她早点回家,不用等他,可她就是不听,说领导都没下班,她一个小职员怎么好意思下班……

    这样“规律”的生活持续了不到一年,还没等他完全适应,柳城突然大变天。

    那时他才真正明白,所有的商业交易不过是政策手中的玩具。

    市领导班子因贪污全员被撤换,前政府扶持的项目全部嘎然而止,相关企业相继倒霉,晨启和卢氏双双陷入困局。

    两家企业是上下游关系,自然选择同舟共济。

    但商场上的老狐狸们却希望有份双保险,于是揣度着怎么使两家的关系再牢固些。

    最后,他们把算盘打到了两家儿女的联姻上。

    在辰安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场全市瞩目的订婚仪式,喧然公布于众。

    面对无法确认的将来,辰安唯能从实招来:“得得,报纸上的新闻你看到了吗?”

    当然没看到!

    她又不是他,每天有看报纸的习惯。

    不过,当她早上走进晨启时,在女员工们的冷嘲热讽中,她获知到了这个消息,然后她胆战心惊地打开了手机。

    查证新闻属实后,她瞬间万念俱灰。

    得得不是全然不懂辰安的无可奈何,只是这个时候,她没那份心情去分析,去接纳。

    “辰安,卢氏千金是不是很漂亮,也很优秀?”

    “得得,我有些事要办,办完后一定能让一切恢复如初。”辰安说得并不那么笃定,甚至连声音也越来越轻。“你能等等我吗?”

    等?!

    等什么?

    等到晨启起死回生,他再次功成名就之后,跟夏程希离婚回头来娶她?还是等着做他不见天日的情妇?

    得得好憎恶自己此刻的清醒,让她清晰地邃晓辰安说的“等”,对于她,是不平等。

    这种被富家子弟玩弄的感觉,真糟!

    “我们分手吧。”这是她盘桓在理智边界上做出的冲动决定。“辰安,往后我们别再见面,请留些尊严给我。”

    她竟如此不信任他!辰安愤恨地说:“赵得得,你就不能容我说两句吗?”

    “不必了!”她怕辰安给她的解释不是她想要的,更怕辰安的解释能轻易地让她甘愿成为他们的第三者。“你走吧。”

    辰安没再言语,紧闭着双唇,郁郁地消失在清冷的夜色中。

    失恋又失业的她,没脸回家,更无处可去,便随着鱼贯的人群如浮萍般乱荡。此时脚下机械且卡顿的步子,配极了她黯然无主的心。

    再抬头时,面前是座用钱就可换得一个栖身之所的建筑——旅馆。

    “开房。我要最好的房间。”

    反正只要她赖着辰安不放,自会有人拿着大把的钱请求她离开。那她为何不提前消费,提前享受。

    “姑娘,你没事吧?”有些年纪的老板娘担心地问,而身前的女孩视线依旧凝聚在胸前,如行尸走肉,一言不发。

    显然又是位失意人,老板娘取了房卡,亲自送顾客去了房间。

    老板娘将空调和热水器调好后,还把房间里的玻璃杯等能制造成锐器的物品拿走了。在房门外稍作停留,感觉房里没异样,才回了柜台。

    老式的旅馆隔音很差,外面嘈杂的人声忽近忽远,参差错落,正好与得得脑中预演着的父亲的责备和同事们的取笑重叠在了一起。

    得得捂住耳朵,身子曲成一团,适才一直干干的眼睛突然喷涌出泪水。

    眼泪大颗大颗地滴在了小臂上,然后沿着手臂流到手背。

    忽然,手背上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她抬起胳膊一看,上面有一条细细的口子,正缓缓地溢着血。

    想必是在外面哪里划到的,只是划伤她的东西可能太锋利,以致疼痛有所迟滞,见血的时间也有所推迟。

    呵,这点倒与心伤无异,越是沉重的打击,泪也流得越晚。

    得得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刚刚在辰安面前哭不出来,而现在却哭得一发不可收拾了。

    窗帘的颜色由深转浅,上面布满了星星点点的闪烁。

    可不是嘛,一夜已过去,又是一日晨光熹微。

    呃,嘴巴好痛!

    不用想,定是哭到脱水,嘴唇开裂了。

    从粘粘的唇缝中伸出舌头,想舔舔嘴巴,可舌尖一碰上唇,便被黏住。

    轻轻拉回舌头,唇上的口子却被撕扯得生痛。

    冲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得得急忙灌了几口凉水,想润润干得发痛的喉咙和嘴巴。可不知是自来水的氯气味儿,还是自己身上的腐臭,令刚进肚的水又被呕了出来。

    而且,呕了很久才停住。

    当她再抬起头时,看到镜子里落魄的自己,不禁苦笑起来。

    直至笑到又想哭了,她才用力拍拍脸,让自己重回镇定,随后打开花洒,洗了个通透的澡。

    洗完澡,穿上衣服,整理好头发,得得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往常一样,可眼睛里求乞般的伤韵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原来,她一直在盼着辰安能来找她!

    可一整夜都过去了,辰安连一个电话都没打来……

    出了门,得得散歩到一个早餐车前,城管正挥着执法棒,赶催着餐车里的女人。

    那女人急得都快要哭了,颤颤微微告求着说:“城管大哥,我知道时间到了。就两分钟,我给这几个客人做完就走。”

    城管不耐烦地点了点头,然后绕过女人,先去驱赶其他摊位。

    女人这才松了口气。

    见城管走远,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从女人身后冒了出来,慌忙拿过刷子,给蛋饼涂起甜面酱,随后又撑着袋子协助女人给顾客打包。

    “行了行了,你赶紧上学去,妈忙得过来。”女人推搡着男孩说。

    “妈,你别生气,我这就走。”男孩一步一回头地说:“妈妈,我们今天发成绩,我还能考第一。妈妈,你晚上能给我签完字再出门吗?”

    女人低头笑着,可眼下却抽不出空儿给儿子个回复。

    城管看了看时间,走了回来,脸上的不耐烦又加深了。他抬起执法棍在地上敲的咚咚响,那声音将他手臂上的疤衬得狠辣非凡。

    得得忙上前学起小男孩的动作,帮那女人贩售起早餐。

    收摊儿后,女人把车子推到隐蔽处,给她做了个蛋饼。“谢谢了。你还没吃早饭吧?拿着,不用给我钱了。”

    女人好似没有要休息的意思,把蛋饼递给她后,继续专注地忙活着。她将钱偷偷塞进她油乎乎的围裙里时,她竟然完全没有发觉。

    女人把钱罐里满满的纸钞和硬币胡乱地倒进了一个塑料袋里,眼神空空的,似乎刚才的争分夺秒全然不是为了这些钱。

    可当她把餐车推到儿子上学的路上时,眸中却立即被幸福充满。

    “年轻人,我得走了,要去市场办晚上的材料。”

    得得点点头,与她辞别,而后转回了旅馆。

    旅馆里的老板娘满面春风,嘴角翘得老高。那样的神态,着实引人怀疑她的嘴角再也耷不下来了。

    突然,内堂中传来一阵幼童嘤嘤的哭声。

    老板娘撕开尿布,对她说:“姑娘,你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

    得得清楚老板娘是想关心一下她,可她实在没心情和别人谈心,便迈步往楼上走去。

    可刚上了几个台阶,就被老板娘喊了回来。

    “过来姑娘。”

    老板娘看上去格外兴奋,像不找人说说话会被憋死。“姑娘,你这气色可不行。你爸妈看见了,多担心呀。来,进来坐。”

    得得随老板娘进了柜台,指着老板娘怀里多出来的婴孩问:“这是你的孩子?”

    “对,我的宝贝女儿。我真幸运,一岁左右的宝宝很难领养的,我排了好久。”

    老板娘拉了个椅子给她,看架势是要长谈了。总归也是无所事事,得得便坐下了。

    “跟男朋友分手了?”老板娘好像对自己的眼力很有把握,不等她承认就继续往下讲:“男人都靠不住,孩子才是永恒的。我年轻的时候不缺男人,可还不是都散了。自己过了这么多年才想明白,得要个孩子。可到了我这个年纪,哪里还有人愿意跟我生?我就随便买了个男人结婚,先领个证再说,要不哪有资格领养孩子。”

    说着老板娘伸头向外探了探,“你可别给我说出去!男人啊,唯一的用途就是给咱们送个孩子。以后我就守着我的店,跟我的宝贝女儿过一辈子,想想就美。”

    门铃响了,老板娘站起身,正了正衣服:“来客人了,你帮我看会儿孩子,我马上回来。”

    得得点头接过孩子。

    那孩子一点也不认生,躺在她的怀里上手就掐她的脸,还笑得直流口水,可爱极了。

    得得转头看了看忙忙叨叨的老板娘,突然想起了刚刚卖早餐的女人。

    是呀,所有人都在努力地活着。

    诚然,她也没有学林黛玉悲春伤秋,用锦缎做成囊袋葬花的资格。

    她必须重新找个精神支柱,换种没有辰安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