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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小楼

    富山县的富山市跟富士山没什么关系。

    这儿也不是金泽那样的旅游城市,富山市唯二值得一看的就是70年前仿造19世纪末拆除的富山城兴建起来的“模拟天守”和著名赏樱景点松川公园。

    前者听上去像个steam常年打折而褒贬不一的模拟类游戏,后者嘛……一树对赏樱着实没什么兴趣,何况今年富山的樱花开得并不很好。

    在回京都的途中特意来到这座城市倒也不是为了体会富山的人文历史,主要是金泽到富山的近铁票打折——而现在一树看着兴致勃勃地在小摊前挑来挑去的七海,不由得暗叹这省下来的钱可就又扔出去了。

    富山市的位置很有意思,富山县与金泽市所在的石川县、福井县共称为北陆三大县,其地域形状简直就像金泽市的放大版——狭长得如一只鹬虻,伏在本州岛这头牛的脊背上。

    那么作为北陆三大县之一的富山县首府富山市,自然也是枕山负海的,海是北边的富山湾,山则指的是南边的立山联峰。

    立山联峰是是樱岛中部飞驒山脉的一个峰群,这个山脉被很多不明真相的人读作“飞弹山脉”,但其实那个字念“陀”,是长有白条纹的黑马的意思。

    飞驒山脉这个名字应该来自古代当地的令制国:飞驒国,但从其山脉外观来看,雪线之下褐壤棕岩,雪线之上雪顶云海,要说是一匹颀长的白纹黑马,如此理解,倒也不失其神韵。

    当然,这个山脉有一个更简单易懂的名字——北阿尔卑斯山脉。它与木曾山脉(中央阿尔卑斯)和赤石山脉(南阿尔卑斯)共称为樱岛阿尔卑斯。这个名字还是由19世纪末登上飞驒山脉的英国人威廉·戈兰德所起,然后樱岛登山家小岛乌水就给其他两座山脉取了中央阿尔卑斯和南阿尔卑斯的名字;依在下拙见,不如将静冈县的富士山改为西南小阿尔卑斯;将坦桑尼亚的乞力马扎罗山改为西南大阿尔卑斯;将欧亚的大高加索山脉改为西阿尔卑斯;将美国的洛矶山脉(关于这个译名,我认为应当与洛杉矶这一译名同步,当然如若洛杉矶改名落山鸡,我也会及时将其修改成落鸡山脉,到时烦请诸位提醒一下)改为东阿尔卑斯山脉,实现全世界山脉的阿尔卑斯自由,这样当有一天外星人来到地球,我们就可以自豪地宣称地球上只有一条山脉,那就是阿尔卑斯山脉。

    还有一条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就算出于装逼的目的说出来也只会让别人疑惑“你这家伙平时到底都看了些什么”的冷知识提供给大家:富山市和龙之州的QHD市是姊妹城市,二者于1981年缔结友好契约。

    一树他们现在的位置在远离富山市区的吴羽丘陵,从这里向北望去可以看到远处的立山联峰,像一排盖了层奶油的奥利奥麦旋风一样眺息屏野,蔚为壮观。

    富山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景色很美,生活节奏很慢,带有樱岛乡村所特有的宁静感。

    这体现在了富山极为不便的交通和平均路程二十分钟的便利店之上,这也是为什么一树现在正累死累活地蹬着双人自行车爬坡,自行车的辐条每转动一圈,他想扇上午买票时的自己一巴掌的冲动就愈发变得明显。

    但渐渐的,他也得到了与这般苦力运动相符的奖励:

    现在是二零一七年三月二十五日的下午五点半,一树骑着自行车穿行在富山市南部的郊道上,视线两边不断掠过原野和田垅;轻风迎面吹来,将空气中的水汽糅上夏天的味道,仿佛结了漫山遍野的青柠,每咬一口都在沁甜和凉酸中横跳。

    同属北陆地区,富山市的气候跟金泽市一个德行:多雨多雪,海侧湿润;好在今天并没有下雨,只是在天边滚起了几朵厚重的积雨云,压着地平线上肆意生长的焰色,与染满半边天的落日余晖分庭抗礼。

    路旁栽着好些柿子树,有的树上还长了猴子,一身柿子色的短毛,掰着橙灿灿的柿子吃得满嘴都是汁,定睛一看,才发现猴毛不是柿子色,柿子也不是柿子色,只不过橘红的天光一铺,山野河川就全都披上了柿子皮。

    丁香紫的绣球、葱白青的茜草、朱砂红的山茶花迎风招摇,水田里的稻种在初耕时犁开的透气软土中茁壮生长,夹竹桃抽枝吐芽,山毛榉开出浅绿色的小花,骑行在大自然所谱写出的生命的乐章之间,倍感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当然,心旷神怡,神清气爽的主要原因是现在是下坡,一树根本不用使劲,可以在呼呼山风中放松一会儿——虽然他很清楚现在下坡有多爽,待会上坡就有多累。

    “喂,我说你就不能蹬一下踏板吗?”一树对坐在后座的七海抱怨道:“吃青梅饼应该不影响下身动作吧,还是说你就好意思看着我这个病号在这里汗流浃背?”

    七海哼了一声:“少来,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你可要感谢我,要不是本姑娘那时候拖了他一下,你到十月都好不了!”

    “哎。”一树长叹了口气:“兴也吾苦,亡也吾苦啊……”

    继续蹬了十几分钟,四周的景物由平原转为山林,稀稀拉拉的树叶遮挡着阳光,少有些从细碎的叶隙中落下,打在渐陡渐窄渐不平的土路上,形成一个个光斑,一时间有了点山间林荫小路的感觉。

    在一段对一树来说苦不堪言的长坡后,在一片树木稀疏的林窗中,矗立着一幢木质小楼。

    小楼的占地面积并不大,外围也没有院子围栏,凭空被一只大手一把插在了这里似的。

    小楼也并不高,屋顶堪堪高过树梢一层,因而并未像火警瞭望塔那般在外侧设置楼梯,而似乎是像minecraft里的二层村居那样,只能从内部登上顶楼。

    小楼很有些年份了,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和三叶地锦,还有不知什么藤攀附在正门上,将朴素的门框扯开一条缝,在里面开了一朵米白色的小花。

    这幢小楼理所当然地抓住了一树和七海的眼球。

    小楼一层的南侧(落日让方向判断这件事变得十分简单)有一扇纱窗,上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用手指轻弹纱网,上面的尘兔便扑喇喇掉落下来,露出内部客厅的景象。

    客厅布置的细节透过纱窗看不很清楚,但能看出里面的家具很少,一张茶几,一张略高于茶几的长凳和一个用红砖砌成的小壁炉就是客厅的全部,而这三个不算大的家具就已经将客厅占得满满当当了。

    “难以想象。”一树边朝室内探望着边开口说道:“住在这里的人一定是个一点都不讲究生活质量的家伙。”

    “何以见得?”七海问,每到这种时候这句从一树那儿学来的话就成了她的口头禅。

    “茶几矮于长椅,说明坐在上面的人想从茶几上拿放东西或写字的话就必须弯下腰,用一种很难受且无法持久的姿势进行;从二者的样式上也能看出它们不是配套的。”一树说道。

    “而暖炉的存在证明这幢小屋并不仅仅是建来避暑的,考虑到这种暖炉的结构十分简陋,连通气道都没有,而且形状十分丑陋的因素,基本可以断定这玩意儿是屋主自己搭出来的。”

    “再看小楼的材质。”一树绕到小楼后方,拍着木质墙壁:“用料结实,木材表面磨得很光滑,搭建和设计也很合理,甚至用到了防水层和防火涂料,闲置了这么久都没有受潮。”

    他摸着小楼外墙:“建筑水平是专业的,不太可能出自自己之手,更可能是专门请建筑商建出来的,可见屋主并不是个贫穷——或者更准确点,并不是个一文不名的流浪汉,他明白在这种地方住一个自建小屋的安全隐患,因此将很有可能是自己绝大多数的财产花在了这栋楼上,毕竟建起这么一幢结实又美观的小楼的价格可不菲。而建筑与内饰之间的等级差距只能用‘不在乎’来解释了,这也是很多隐居之人的共性,只要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够了,不在乎物质享受,而更看重精神享受。”

    “听上去真文艺。”七海感慨道:“花那么多钱专门让人在这儿建一栋房子这种事可不是谁都能做得出来的。”

    “反正我做不到。”一树笑:“闲看春花秋月,静听夏蝉冬雪什么的听上去很让人向往,但当真正住进去的时候就是蚊虫叮咬来迎,冷热交替伺候的待遇了。”

    “嗯。”七海点点头:“而且吃东西还是个麻烦事。”

    “好了。”一树说:“让它继续等着它的主人吧,走了。”

    “诶。”七海敲了敲门:“不进去看看嘛?”

    “虽然看上去已经废弃好些年了,但它姑且还是个有主之物的。”一树无奈道:“而且一幢小楼能有什么可看的?里面无非就是生活的柴米油盐呗。”

    但毫无预兆地,木门发出“嘎吱”的声音,向外开了一道小缝。

    “唔啊!什么情况!”七海吓得往后一跳。

    一树走上前查看:“应该是你敲的那两下引动的,看,卡在这儿的藤蔓已经风化碎裂了,导致门被顶了出来。”他把那些失活的藤蔓碎屑扒拉开:“这里空置的时间比我想的要长嘛。”

    “那就是这幢楼对我敲门的回应咯。”七海喜出望外:“这是在邀请我们进去啊!”

    “你神奇的脑回路这次说的好像还有点道理。”一树吐槽道。

    七海“嘿哟嘿哟”地咔咔掰开木门:“门轴都被爬山虎固定住了,真费力!”

    一树耸了耸肩,上前帮了把手:“不要小看藤本植物啊你这家伙!”

    在二人合力下,大门终于打开了一条足够让他们侧着身子进入的空隙。

    一树率先进入小楼,捂着口鼻踏了两脚,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荒郊野岭人类活动少的缘故,室内积的灰尘比自己料想的要少很多,地面上也只有薄薄的一层。

    刚刚透过纱窗所看见的“墙”其实是朝上的木质楼梯,正对着大门。在楼梯右侧,与客厅相对的一角还有一个十分简陋的厨房,里面有一个颇为现代的厨台,上面有不锈钢水槽和一个空桶,想来做一顿菜还得从外面打不知多少趟水。

    厨房真不能称作厨房,最多算是个“厨角”,不如说小楼一层根本就没有什么分隔,要说起来整个一层都是一个房间。

    那儿墙上挂着砧板和不锈钢菜刀,旁边的一个竹篓里放着抹布和钢丝球,一树打开橱柜,里面放着锅碗瓢盆、酱油、油、盐、糖和一块肥皂。

    一树并没有沾来尝尝哪个是盐哪个是糖,放了这么久的东西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入往嘴里搁,所以严谨来说,这两个透明塑料壶里面装着的白色细小结晶体也可能是鸡精或者砒霜什么的。

    七海跟着一树进了客厅,窗边的墙上挂着一个灰不拉唧的晴天娃娃,靠门这边的墙上还有一个竹制雨伞架,上面甚至插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黑色长柄伞。

    “真奇怪。”七海说:“这里就好像被主人遗弃了一样,什么也没有带走。

    “也许是这里的主人认为这些琐碎的物件没必要带走呢。”一树说:“毕竟如果是搬家的话一般都会在新家附近重新买洗发水洗洁精什么的吧。”

    “也是。”七海点点头:“这里也不像是搬家公司会受理的地方。”

    她拍了拍落满灰尘的长凳:“这里还真是简陋的可以,客厅连个茶杯都没有。”

    “茶杯在那边的柜子里。”一树指了指厨房:“里面没有茶叶,但有一包过期五年的咖啡豆——顺带一提,我没看到咖啡机,估计是被带走了。”

    七海干笑两声:“我还是不会收回我的话,斯是陋室,不因咖啡豆而馨。”这两句是很久之前一树读到《陋室铭》,深有所感,对着七海抒发了一大通关于理想与志趣,入世和出世的观点,连带着《陋室铭》原文都给她分析了一遍,用七海的话来说就是“从来没想过一个故事讲那么多遍是那样令人讨厌”。

    一树鄙视:“庸俗,咖啡豆在这里就好比蒜瓣之于清汤挂面,小伞之于芒果奶昔,白酱之于焗青口贝,有着提点一天的精气神之作用,你想想忙碌了一天之后,要能喝上一口纯郁香浓的现磨咖啡,该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啊!”

    “说得好,那么你喝咖啡吗?”

    “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