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俳句之夜

    “一个调查员?不会是真的吧?”

    七海在沙发上摁着遥控器,盯着电视说。

    “应该不假,敢堂而皇之地把带有联邦官方印章的文件揣出来的家伙,肯定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在厨房做饭的一树头也不回地说道。

    “照你这么说那些鬼魂啊,僵尸什么的都是真的咯?”

    “那也不见得,毕竟还没有接触过。”一树一锅铲翻起几片豆腐:“不过他说的那个符阵的作用倒是能够解释中野太太话中的异常。”

    “也是啊,没想到最不可能出现的情况居然变成现实了,我现在都有点虚幻的感觉。”七海用她特有的,没心没肺的口吻发出了如此感叹:“太神奇了。”

    “谁说不是呢?”一树叹了口气,“我们小区附近居然有个货真价实的符阵……老实说我想都没想过这种事情真的会发生。”

    “话说很奇怪吧?这种东西会出现在我们这里。”她皱着眉头:“你想啊,咱们小区又老又破,周围也没什么好玩的,这个符阵摆在这儿干嘛呢?”

    “估计是几年前在我们小区住着的阴阳师之类的人画的吧,就是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了。”一树一边说着,一边把做好的菜端上餐桌。

    “那这个事件就这么结束咯?”七海关掉电视,好奇地蹦到桌前,想看着今晚吃什么菜。

    “还有一个问题,谁投的纸条……”一树用筷子打掉七海试图抓起煎豆腐的那只手:“以及为什么。”

    七海瞪了他一眼:“呃……恶作剧?”

    “不排除,但只能说可能性不大。”一树说:“但这个符阵的作用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我本来以为是什么凶恶的诅咒符阵或者献祭符阵之类的。”

    其实以一树对符阵的粗浅了解,他在今天之前根本就不知道还有具备扰乱时空功能的符阵——这真的是一个小小的符阵能够做到的事情吗?一树不禁有些怀疑。

    “所以——”七海拉长音调。

    “所以我们现在很难再收获投递人的身份信息了。”一树有些苦恼:“我没有料到所有的调查都未能指向那人的身份……要我说,既然已经知道了符阵的作用,对之前发生的异常也有了一个看上去合理的解释,我们现在可以暂时略过“投递者谁”这个问题,就当做事件被成功解决了也未尝不可。”

    “嗯嗯,有两下子嘛,大侦探。”七海笑眯眯地坐上椅子,这番话对她的吸引力远远不及饭桌上的菜香来得大。

    虽说在心目中满足了对“结案”的基本要求,但一树深知这件事还远远没有结束:投递人到底是谁?符阵是谁画的,又是为了什么而画?居鸣寺那天到底为什么提前关门?中野太太口中的话与一树他们所经历的现实差了几乎半天,远非千年此方口中的几分钟可比,为什么?符阵的符引是什么?是那个铜铃吗?为什么要封死?

    这些问题看似不太相关,但一树的直觉告诉他,若他能解出这所有的问题,其中的一些的答案将会成为一个个关键节点,让那些暂时看不出有什么关联的信息像蛛丝一样紧密地缠结在一起,编织成一个繁芜而冗杂的网,或许还会像侦探电影里演的那样,粘起某个尘封已久的真相……

    不过考虑到代表着FAIU的“调查员”势力出现和远超一树想象的符阵的来历,一树决定在自己搞清楚这些问题之前暂时不让七海涉入太深。

    一树边吃饭边思考着今天遇到的这个“千年此方”的真正来意,回想着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和说话时的神情,想要分析出他背后的势力,也就是FAIU的相关信息。

    这时,七海的问题打断了一树的思考:“我说,你还记得今晚是什么日子吗?”

    “今晚……不就是个普通的周六吗?”一树大脑急速运转,生怕他不解风情,错过了什么重要的日子。

    “俳句之夜啊笨!上个月底不是说了每个月的第二个周六晚上是俳句之夜吗?”七海自豪道:“我为了这一天,可是记了好多句俳句呢!”

    “怎么是这玩意儿……”一树无语:“你还记着呢?”

    显然,这是七海那时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创意,在无论何时都几乎没有丁点节日气氛的春池小区中颇有些苦中作乐的味道,只不过每次这种节日都活不到第二次庆祝,就被遗忘在了七海的记忆深处。

    “好啦好啦,我们吃完饭就开始吧?”七海跃跃欲试。

    “好好,先吃完饭再说吧,别那么着急。”一树给两眼闪着迫不及待的光,大有现在就下楼吟五六七八句俳句的七海碗里夹了块叉烧。

    ……

    吃完饭,一树又是没来得及洗碗就被七海拉下楼散步。

    “那就我先啦!”七海双手背在背后一跳一跳地走着,“闲寂古池旁,青蛙跳进水中央,扑通一声响。”

    “这是什么啊!”一树不客气地吐槽道,心想这家伙不是诓自己的吧,难道她根本就没有做准备,就等着这会儿随机应变?

    “小看谁啊,这可是松尾芭蕉的作品耶!”七海不服气地回击。

    “俳句之圣在我心中的地位下降了一点点。”

    “那是你不懂欣赏的缘故啦!”

    “齐集夏时雨汹汹最上川。”

    “啊!你突然来一句……”七海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赶忙搜肠刮肚。

    “嗯……打了半天盹,没人,惩罚我!”

    “……”一树无语:“这又是哪位名家的手笔?”

    “嘻嘻,是小林一茶啦。”七海伸了个懒腰,慵懒道:“今晚的风真舒服。”

    “服了你这家伙了。”一树想了想:“樱花落绢扇,琉璃月下见晴明,衣衫似风雪”

    “蔷薇开处处,想私当年故乡路,哼哼。”七海得意地笑,像是在说自己“说有准备就是有准备”。

    “清风加朗月,五文钱。”

    “生时沐浴,死时沐浴,多愚妄。”

    “我知道这世界,本如露水般短暂。然而,然而。”

    ……

    “今夜有点冷,不能披上大棉袄,那就发抖吧。”眼见自己昨晚突击出来的十几句收藏即将在这种你来我往中消耗殆尽,七海脖子一梗就开始自创俳句,连季语都不要了。

    “我说你这人,想不出来就算了,不要勉强嘛。”

    “不管怎么样,只能以这种格式,来……”七海顿了一下,:“来、来……组织语言!”

    “那就看看谁,先会坚持不住呢,真是好奇啊。”

    “当然是我啦,本小姐可是天才,你岂能相比?”

    “那可太强了,成绩倒数的天才,我甘拜下风。”一树毫不留情地揭短,得到了一时的快感和一句恼羞成怒的“白痴”。

    晚风微凉,一树和七海有说有笑地漫步在小路之上,偶尔传来某人气急败坏的叫喊声,刺破了清冷的空气,给这个跟平时没什么区别的夜晚增添了些许只属于这两个人的热闹。两人在甩出了几十句俳句之后便腹中空空,只得将日常语句讲成俳句的格式,倒也别有趣味。他们就这样走啊走,仿佛这段路没有终点。

    月明星稀,小道旁的路灯微弱而疏冷,还未落尽叶子的行道树在风中影影绰绰,摆动着枝叶,发出像是在抵抗着冬季来临的“沙沙”声。

    然而树叶始终要飘零,冬天的第一场雪也注定会在某个熟睡的夜晚落下;河流有的会结冰,有的会干涸;但干涸的河床始终会迎来第一股溪流,冬季的冰和雪也会在春季融化,枝丫上会开出绿芽,长出幼叶,小草旁边会开出并不绚丽的花。只有一起过冬的人们相依着度过又一个冬季。

    两人走到小区后方,七海也不跳来跳去了,以嫌冷为由,把手插在了一树靠自己那侧的外套口袋里,侧着身子靠在一树身上似走非走,似挪非挪。就是嘴上一直在不停地和一树相互吐槽,让半个肩膀承受着七海的大部分重量,正艰难前行着的一树不得不感叹这家伙的精力实在是旺盛,远非常人能比。

    两人又绕着小区走了一圈,然后七海就嚷嚷着实在太冷了,回到了一树家里。

    “呼~还是家里舒服,真暖和啊。”七海跳到沙发上顺势一躺,拿起遥控器把空调调成暖气。

    一树关上大门,把脱下来的外套挂在门后就去厨房洗碗:“是谁说要搞什么俳句之夜的?而且别的不说,俳句之夜这玩意在室内也可以玩吧?”

    七海撇撇嘴:“你懂什么,只有在室外的自然环境下才有那种感觉啊。”

    “确实有那种氛围就是啦。”

    七海伸了个懒腰:“咱们来玩大富翁吧!”

    “别老是想着玩,今晚要对这次事件做一个收尾了。”一树洗完碗,坐到了距离七海脑袋十公分的沙发扶手上:“首先对于中野太太的说辞我们已经有基本合理的解释了,那就是符阵的效力——虽然按照常理来说这个解释也不太合理就是了……”

    “简直不合理得就像只有一种颜色的24色彩色铅笔啊!”七海吐槽道。

    一树摇摇头:“说起来在这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我的接受能力居然如此惊人。”

    “谁不是呢……”七海学着一树的口吻感慨道:“我居然这么随便地就接受了这种说辞。虽说早就畅想过那些奇妙的东西会不会其实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只不过是自己不知道而已;但得到肯定答复的时候还是会感觉超级不可思议啊……”

    “的确,我也从来没想过这种奇幻的设定在现实中真的存在。”一树若有所思:“我想是因为从古至今这些信息都被‘官方’掩盖得太好了,以至于直到信息流通度如此之高的现代,仍只有一些无法鉴定的片段流传再大众的视角里。”

    “你说的是那些灵异视频吧。”七海嚼着临近过期的软糖,含混不清道:“就不能是被删了吗?”

    “要在网络上真正删除一个东西是很难的,就算抹去了互联网上的痕迹,也得保证现实中那些目击者不会口耳相传或者由于日记之类的行为导致泄密,只能说这背后一定有一个程序严密的组织在操作着。”一树开始阴谋论:“事实上我十分怀疑在FAIU之前就已经有相似,或者更加庞大也更加神秘的组织在幕后管理着这一切了。不、不如说我觉得FAIU本身就是那个组织对外的一部分演变而成的。”

    “嗯……有道理啊,一个使命如此重大的组织必然是有其持续性的,不然两天一内讧,三天一换人的话肯定会有些一些蛛丝马迹在普通人面前流出的。”七海露出思索的表情。

    “所以我认为这个组织是从很久之前就一直存在着的,管理层的换届和成员管控也有着严格的限制,我更倾向他们是以封建皇权或者阶级族制运作的,要么就是六大家族的延续,至少不会是现代这种‘民主制度’……等等?!你居然学会跟上我的思路进行思考了?我没听错吧??”一树惊讶地说。

    “哼,想死吗你?一惊一乍的。本小姐是什么人,这种简单的思考当然不在话下啦~”七海后半句话得意得下巴都翘上天了。

    一树失笑:“进步还蛮大的嘛你。”

    “一般一般啦,你继续吧真的是。”七海以极为得意的神情说出了这样一句极为谦虚的话。

    “那好。”一树点点头,继续分析:“那个符阵可能是吉列派系的后人画的,这个人可能居住于此,也可能就是那个护林人,这个没有必要去探究了,毕竟住在这个小区的人我们都认识,不是老人就是每天朝九晚九的上班族,既然选择了这里,就说明他想过平凡的生活,不希望被打扰。”

    “嗯,贸然打扰人家确实很不礼貌。”七海点头

    “至于投递人的话……现在还没找到什么有效线索,目的也未知,要么他知道符阵的作用,像是这个什么吉列派系的传人之类的;要么他不知道符阵的作用,只是碰巧发现了符阵罢了,这也与纸条上陈述性的语句吻合。但这样的话是谁这么闲呢?又为什么会投寄给我们呢?在这个事件之前我们还不是春池守护小组吧?不,不如说这个名字就是你自封的,至始至终都没有外传过,我居然就这么接受了这个头衔……果然我的接受范围太大了吗……”一树竹筒倒豆子般地说了一大堆。

    “什么?你对这个头衔有什么不满吗?敬酒不吃吃罚酒,哼。”七海佯装生气。

    “这个头衔怎么说呢……挺低龄化的吧。哎哎你别捏我耳朵啊。”

    ……

    在说了点无关紧要的话之后一树送走了七海。他走进房间,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今日的进展。

    “不对,有一种可能性!”一树脑中忽然冒出了一种猜想。

    “这个纸条或许不是给我们的,只不过正好七海那周值班(也就是办板报、发信之类的小事),除了我们还有别的人负责办板报,而投递纸条的人可能只知道收信的对象是这个小区办板报的,所以没有写信而是直接放在了信箱里,那么这个收信人无疑是对这个符阵有兴趣的人,譬如吉列派系的死对头,或者干脆就是吉列派系的后人。”一树思考了起来,不断完善着这略显天马行空的猜想。

    “不,不应该是死对头,死对头的话不会连对方在同一个小区都不知道,需要别人通过‘附近有吉列派系的法阵’来提醒。考虑到纸条上的话可能是某种暗语……”

    一树的思维和他说出来的话简直是两个极端。他的话语是条理清晰,逻辑互嵌的,但若是有人能够看到他的大脑内部,他就会发现那里简直是个专门为闪电侠和快银开设的溜冰场——本来在这儿的想法转瞬间就移动到完全不相干的别处,上一秒还在思考苹果,下一秒可能就通过一连串的联想思考到全球变暖上去了,展现在外人面前就是前后不搭调,混乱不堪的怪话。

    “哼……这年头谁还会用这种既不稳定也有一定风险的原始传信手段呢?”一树脸上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颇为中二地自言自语:“是情非得已还是别有用心?”

    “那么就剩下一种可能性了,这个纸条是写给吉列派系的后人的,目的是指出‘我发现了你留下的法阵’,可能是一种威胁和警告,也可能是想传递某种信息,具体就不得而知了。”

    “谁有可能是潜在的吉列派系后人呢?”一树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在群众里筛选叛乱分子的党卫军,这让他感到有些荒诞,然后他摇摇头,甩掉了这一滑稽的联想。

    “一共有四个犹……不是,办板报的人,我、七海、B403的近藤先生和A202的青木先生,首先当然要排除我和七海,那么就剩下……等等,我最近是不是在那里见过近藤先生?”一树赶忙翻出日记。

    “嗯……果然,他出现在了这周‘里短’里,救了一只猫?这背后可能有什么内幕吗?”

    一树再次低头翻阅着这两个人的信息,考量着这一推理链上是否有错误或遗漏。当然,他心里很清楚这种建立在假设上的假设几乎没有深入的价值,期望靠这些推理出什么结果不啻大海捞针,注定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

    但从养成这种细致入微,恨不得把每个线索掰成两半分而视之的推理习惯开始,一树就在这种“无用功”的路上一骑绝尘,好在他是存在主义的忠实拥簇——不管在别人眼中这样“犯贱”是好是坏,自己乐在其中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