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9、掘墓人
湖鸾此刻已经大致明白了全部，情绪瞬间崩溃了。
从头到尾，她其实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结局早已注定！
她被自己最推崇的生命女神卖了！
湖鸾：“您完全不念千百万年来的情分吗？”
“你是一个隐患，接受过生命的思想暗示，本座不会赌这个隐患会在什么时候爆发。”
安冥修终究是冷酷无情的冥神，对待美丽的神使也不会有妇人之仁：“对你解释这么多，已经是念旧情了。”
“念在往日的情面上，本座会让你痛快地上路。”安冥修抬起手。
在他眼中，死亡是仁慈。
眼看走到生命的尽头，湖鸾似乎释然了。死亡对于冥神来说，确实是仁慈，因为他有无数种办法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不是一位合格的冥神神使，她完全没有遗传到安冥修的处事，相反，被人当枪使而不自知。
但在终末时刻，她也想要做一些事情，一些只能在临死前做的事。
她终于抬头，与安冥修对视，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意。
安冥修竟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一刻，她像极了终焉之殇前的生命女神。
她轻柔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神座，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爱慕着您。以前是，现在也是，即使您从未在意过我，我依然卑微地仰望您的背影。”
“我愿以神魂祝愿您：您能得偿所愿，您能驱散孤独；您将伟大，您将永恒！”
安冥修神色动容。这一幕，让他想起了“临死”前的姹蒄。
这两个人很像，但姹蒄给他的，是诅咒，而湖鸾带来的，是祝福！
她们的处境何其相似，态度与选择却截然不同！
不是所有人都会黑化，也不是所有人都一昧纯白。
安冥修本来是想直接将她崩解为尘埃，但现在，他犹豫了。
他只是挥挥手，驱散了她的生命力，抹除了她的神魂。
她手臂上的生命烙印也被消除了。
湖鸾神色平静，甚至带着淡淡的笑容，迎接了死亡。
她眼中的神采黯淡了，生命气息消逝。
血红的锁链缩回无间狱。
湖鸾倒在了她无数次守望过的奈何桥上。
终生渡魂，死前渡情，最后渡己。
半空中，白骨王座上，安冥修看着湖鸾的尸体，陷入沉默。
他忽然有些烦躁，或许是湖鸾这种人，他没真正地遇到过，莫名感到不适。
一瞬间，安冥修想了很多。
她本是一个好人，却不应该是一个神使，尤其是当他的神使，最终导致被生命洗脑。
创造神使的初衷是把他们当工具人，协助他管理冥界。但后来工具人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开始不受他的意志支配。
这是一个危险的象征！他要的是工具，不顺手的只能毁灭。
他忽然想起了曾经与凤栖梧的一段对话。终焉没有创造过神使。
“我不需要所谓的工具人，因为他们会有自己的情感、意志，这意味着他们不会受到绝对支配，他们的忠心无法担保，甚至会违逆你的意志。心存反骨的他们会误以为自己正在努力反抗。工具人一旦不听话，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但人，又孰能无情？这是一个死结。”
他还记得自己当初呛了他一句：“就像你一样？我们刚开始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工具？”
“是啊，我们确实是工具。”凤栖梧笑了，意有所指，“所以你希望你的神使们与我相似？”
“他们是我创造的，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翻不出什么浪花来。相反，如果他们能折腾起些泡沫来更好，这生活总算不是一滩死水了。而且……你这种只是个例，还有择世那样的人存在。”
“这个例中，好像还漏算了你自己？”凤栖梧调侃了一句，忽然竖起一根手指，道，“你想玩一回角色转换？行，我陪你，来见证这场可能持续千万年的游戏，反正我们有几近永恒的生命，有的是时间寻求结果。这样吧，既然你对神使的工具人属性那么自信，我们来打一个赌。”
安冥修：“赌什么？”
凤栖梧：“赌他们两个的其中一个，会不会死在你的手上？”
安冥修：“我并不认为有什么理由会让他们背叛。”
凤栖梧：“你太自信了，和那位一样。我只能忠告你，小心阴沟里翻船。”
安冥修：“你认为，会因为什么？”
凤栖梧：“某些抽象的，不可名状的东西。看来你还没认识到它的可怕力量，否则你不会如此笃定。”
安冥修蹙眉，轻声说：“那我们拭目以待。”
他清晰地看见了凤栖梧嘴角的戏谑。
“你会发现，我是对的。”
现在，安冥修深刻地领会到了凤栖梧所说的“某些抽象的，不可名状的东西”指的是什么。
那个暗黑深沉的男人竟在当初就将某些事情的本质看清，并领悟到了更深层次——人性。
他曾以为这个赌是一个荒谬的笑话，没想到现在变成了现实。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神使，怎么想都不可思议，但他的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一直有人说，他和凤栖梧很像，都是一样的冷漠，一样的追求力量。
但凤栖梧更会操纵人心，他在这方面的手段不亚于择世。这是一个在各方面都异常恐怖的神祇，被所有人忌惮。
此时，一道苍白的人影赶到，打断了安冥修的沉思。
“神座。”崔判官单膝下跪，低头以示恭敬，以安冥修的角度，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是第一个来此的，反应很快。”安冥修的语气中听不出褒贬，“将她葬在奈何桥头吧。”
“遵命。”崔判官起身，很沉稳地走上前，徒手开始挖坑。
不一会儿，他白色的判官服衣摆上已沾染了带着腥气的冥土，被挖出的土在一旁堆成小山。
安冥修支着头，静静地坐在白骨王座上，看着他挖坑。
两个“掘墓人”双双陷入沉默。
挖出一个足以容纳一人的大坑后，崔判官将湖鸾的尸体抱起，动作轻柔地放进坑里。
他的目光很专注，他的手很稳。
在将睡美人般的湖鸾下葬后，崔判官终于抬头，直视冥神。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在组织措辞，然后才开口：“她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
他的嗓音喑哑，像吃了灰一样。
“嗯。”安冥修附和道，“但她被生命女神蛊惑了。”
“生命？！”崔判官微微一惊，“生命女神不是陨落了吗？”
“她只是潜伏起来了，想对冥界下手，湖鸾不过是开始。”
崔判官再次躬身行礼：“属下定为神座分忧，尽力抵制生命女神的渗透。”
安冥修微微点头回应，黑光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崔判官起身，沉默地看着桥头那座荒冢孤坟。
腥味的风围绕着他的身形，像镜头在微微晃动，擦拭般的模糊。
随之模糊的还有他的眼眶和意志。
——————
踏入轮回的安帘初意识恍惚，只觉自己到了一个大漩涡里，法则的力量在里面流转，她的神魂即将按照冥冥中的指引前往凡界。
然而，安帘初感觉，她似乎可以略微控制此规则。
这是安冥修专属的轮回规则！然而安帘初的体内有着冥神的血脉。
安帘初意念一动，轻易地脱离了规则的掌控，反过来驾驭规则。
她知道她的驾驭有着哥哥的默许。
下一刻，她捕捉到了凡界的无数道气机，这些都是她可以转生的对象。
在浩如繁星的气机中，还夹杂着一道特殊气机，恰好在魏国。
安帘初讶异地发现，这竟是她的同类。
一个天道异数！
但是它没有撑过诞生时降下的天谴，神魂灰飞烟灭，只余下一具受创严重的躯壳。
她心念一动，神魂通过轮回规则奇妙地融入了天道异数的躯壳。
只是瞬间，她的神魂就因这副躯壳严重的伤势陷入沉眠，并与肉体缓缓加深联系，提高契合度。现在这具脆弱的身体正艰难地容纳着她的神魂。
不一会儿，一枚雪白的茧立在地上，散发着天仙层次的威压来驱逐野兽。
淡红与浅绿的光泽在茧上交织流淌。
就在这时，一位书生打扮的男子闯入此地，周围的荆棘和灌木丝毫不能阻碍他的前进。
看见立在地上的茧，他微微一惊，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刚刚那么强的雷劫都挺过去了，有点意思，不知是什么妖兽。”
天仙层次的威压对他好像完全没有作用，只见他上前，轻松地将白茧揣进了怀里。
他顿了一下，倏然偏头，看向一个方向，轻笑了一声，足尖微点，几个纵跃就不见了他飘逸的身形。
几个呼吸后，又有一批人到来。他们都穿着相近的白裳，腰间佩剑。
为首的一人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景象，道：“雷劫的破坏力极大，连土层都被掀起，渡劫者有可能形神俱灭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当然也有可能已经离开了，我们没必要追查，回宗门报告即可。”
队内的一人附和道：“嗯，想追查也没有线索，凡间已经很久没有妖兽渡这种层次的雷劫了。我们的责任只是维护这一片修仙者的秩序，既然渡劫者没有造成巨大破坏，我们不必管。”
领头人点头：“收队。”
另一边，男子抱着蛋状的茧从小径走出森林。
他回首，目光跨越无穷距离，落在了收队的那批人身上。
他笑了笑：“仙宗执法队。”
从头到尾，她其实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结局早已注定！
她被自己最推崇的生命女神卖了！
湖鸾：“您完全不念千百万年来的情分吗？”
“你是一个隐患，接受过生命的思想暗示，本座不会赌这个隐患会在什么时候爆发。”
安冥修终究是冷酷无情的冥神，对待美丽的神使也不会有妇人之仁：“对你解释这么多，已经是念旧情了。”
“念在往日的情面上，本座会让你痛快地上路。”安冥修抬起手。
在他眼中，死亡是仁慈。
眼看走到生命的尽头，湖鸾似乎释然了。死亡对于冥神来说，确实是仁慈，因为他有无数种办法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不是一位合格的冥神神使，她完全没有遗传到安冥修的处事，相反，被人当枪使而不自知。
但在终末时刻，她也想要做一些事情，一些只能在临死前做的事。
她终于抬头，与安冥修对视，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爱意。
安冥修竟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一刻，她像极了终焉之殇前的生命女神。
她轻柔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
“神座，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爱慕着您。以前是，现在也是，即使您从未在意过我，我依然卑微地仰望您的背影。”
“我愿以神魂祝愿您：您能得偿所愿，您能驱散孤独；您将伟大，您将永恒！”
安冥修神色动容。这一幕，让他想起了“临死”前的姹蒄。
这两个人很像，但姹蒄给他的，是诅咒，而湖鸾带来的，是祝福！
她们的处境何其相似，态度与选择却截然不同！
不是所有人都会黑化，也不是所有人都一昧纯白。
安冥修本来是想直接将她崩解为尘埃，但现在，他犹豫了。
他只是挥挥手，驱散了她的生命力，抹除了她的神魂。
她手臂上的生命烙印也被消除了。
湖鸾神色平静，甚至带着淡淡的笑容，迎接了死亡。
她眼中的神采黯淡了，生命气息消逝。
血红的锁链缩回无间狱。
湖鸾倒在了她无数次守望过的奈何桥上。
终生渡魂，死前渡情，最后渡己。
半空中，白骨王座上，安冥修看着湖鸾的尸体，陷入沉默。
他忽然有些烦躁，或许是湖鸾这种人，他没真正地遇到过，莫名感到不适。
一瞬间，安冥修想了很多。
她本是一个好人，却不应该是一个神使，尤其是当他的神使，最终导致被生命洗脑。
创造神使的初衷是把他们当工具人，协助他管理冥界。但后来工具人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开始不受他的意志支配。
这是一个危险的象征！他要的是工具，不顺手的只能毁灭。
他忽然想起了曾经与凤栖梧的一段对话。终焉没有创造过神使。
“我不需要所谓的工具人，因为他们会有自己的情感、意志，这意味着他们不会受到绝对支配，他们的忠心无法担保，甚至会违逆你的意志。心存反骨的他们会误以为自己正在努力反抗。工具人一旦不听话，就失去了存在的必要。但人，又孰能无情？这是一个死结。”
他还记得自己当初呛了他一句：“就像你一样？我们刚开始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工具？”
“是啊，我们确实是工具。”凤栖梧笑了，意有所指，“所以你希望你的神使们与我相似？”
“他们是我创造的，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翻不出什么浪花来。相反，如果他们能折腾起些泡沫来更好，这生活总算不是一滩死水了。而且……你这种只是个例，还有择世那样的人存在。”
“这个例中，好像还漏算了你自己？”凤栖梧调侃了一句，忽然竖起一根手指，道，“你想玩一回角色转换？行，我陪你，来见证这场可能持续千万年的游戏，反正我们有几近永恒的生命，有的是时间寻求结果。这样吧，既然你对神使的工具人属性那么自信，我们来打一个赌。”
安冥修：“赌什么？”
凤栖梧：“赌他们两个的其中一个，会不会死在你的手上？”
安冥修：“我并不认为有什么理由会让他们背叛。”
凤栖梧：“你太自信了，和那位一样。我只能忠告你，小心阴沟里翻船。”
安冥修：“你认为，会因为什么？”
凤栖梧：“某些抽象的，不可名状的东西。看来你还没认识到它的可怕力量，否则你不会如此笃定。”
安冥修蹙眉，轻声说：“那我们拭目以待。”
他清晰地看见了凤栖梧嘴角的戏谑。
“你会发现，我是对的。”
现在，安冥修深刻地领会到了凤栖梧所说的“某些抽象的，不可名状的东西”指的是什么。
那个暗黑深沉的男人竟在当初就将某些事情的本质看清，并领悟到了更深层次——人性。
他曾以为这个赌是一个荒谬的笑话，没想到现在变成了现实。
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神使，怎么想都不可思议，但他的内心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一直有人说，他和凤栖梧很像，都是一样的冷漠，一样的追求力量。
但凤栖梧更会操纵人心，他在这方面的手段不亚于择世。这是一个在各方面都异常恐怖的神祇，被所有人忌惮。
此时，一道苍白的人影赶到，打断了安冥修的沉思。
“神座。”崔判官单膝下跪，低头以示恭敬，以安冥修的角度，看不清他的神情。
“你是第一个来此的，反应很快。”安冥修的语气中听不出褒贬，“将她葬在奈何桥头吧。”
“遵命。”崔判官起身，很沉稳地走上前，徒手开始挖坑。
不一会儿，他白色的判官服衣摆上已沾染了带着腥气的冥土，被挖出的土在一旁堆成小山。
安冥修支着头，静静地坐在白骨王座上，看着他挖坑。
两个“掘墓人”双双陷入沉默。
挖出一个足以容纳一人的大坑后，崔判官将湖鸾的尸体抱起，动作轻柔地放进坑里。
他的目光很专注，他的手很稳。
在将睡美人般的湖鸾下葬后，崔判官终于抬头，直视冥神。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像在组织措辞，然后才开口：“她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
他的嗓音喑哑，像吃了灰一样。
“嗯。”安冥修附和道，“但她被生命女神蛊惑了。”
“生命？！”崔判官微微一惊，“生命女神不是陨落了吗？”
“她只是潜伏起来了，想对冥界下手，湖鸾不过是开始。”
崔判官再次躬身行礼：“属下定为神座分忧，尽力抵制生命女神的渗透。”
安冥修微微点头回应，黑光一闪，便不见了踪影。
崔判官起身，沉默地看着桥头那座荒冢孤坟。
腥味的风围绕着他的身形，像镜头在微微晃动，擦拭般的模糊。
随之模糊的还有他的眼眶和意志。
——————
踏入轮回的安帘初意识恍惚，只觉自己到了一个大漩涡里，法则的力量在里面流转，她的神魂即将按照冥冥中的指引前往凡界。
然而，安帘初感觉，她似乎可以略微控制此规则。
这是安冥修专属的轮回规则！然而安帘初的体内有着冥神的血脉。
安帘初意念一动，轻易地脱离了规则的掌控，反过来驾驭规则。
她知道她的驾驭有着哥哥的默许。
下一刻，她捕捉到了凡界的无数道气机，这些都是她可以转生的对象。
在浩如繁星的气机中，还夹杂着一道特殊气机，恰好在魏国。
安帘初讶异地发现，这竟是她的同类。
一个天道异数！
但是它没有撑过诞生时降下的天谴，神魂灰飞烟灭，只余下一具受创严重的躯壳。
她心念一动，神魂通过轮回规则奇妙地融入了天道异数的躯壳。
只是瞬间，她的神魂就因这副躯壳严重的伤势陷入沉眠，并与肉体缓缓加深联系，提高契合度。现在这具脆弱的身体正艰难地容纳着她的神魂。
不一会儿，一枚雪白的茧立在地上，散发着天仙层次的威压来驱逐野兽。
淡红与浅绿的光泽在茧上交织流淌。
就在这时，一位书生打扮的男子闯入此地，周围的荆棘和灌木丝毫不能阻碍他的前进。
看见立在地上的茧，他微微一惊，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刚刚那么强的雷劫都挺过去了，有点意思，不知是什么妖兽。”
天仙层次的威压对他好像完全没有作用，只见他上前，轻松地将白茧揣进了怀里。
他顿了一下，倏然偏头，看向一个方向，轻笑了一声，足尖微点，几个纵跃就不见了他飘逸的身形。
几个呼吸后，又有一批人到来。他们都穿着相近的白裳，腰间佩剑。
为首的一人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景象，道：“雷劫的破坏力极大，连土层都被掀起，渡劫者有可能形神俱灭了。”
顿了顿，他补充道：“当然也有可能已经离开了，我们没必要追查，回宗门报告即可。”
队内的一人附和道：“嗯，想追查也没有线索，凡间已经很久没有妖兽渡这种层次的雷劫了。我们的责任只是维护这一片修仙者的秩序，既然渡劫者没有造成巨大破坏，我们不必管。”
领头人点头：“收队。”
另一边，男子抱着蛋状的茧从小径走出森林。
他回首，目光跨越无穷距离，落在了收队的那批人身上。
他笑了笑：“仙宗执法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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