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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有翅膀的文字

    ¤有翅膀的文字

    一

    我常常觉得,文字是有翅膀的。

    小时候没有书读。寻寻觅觅找到一本书,每当读得忘乎所以之时,就仿佛是跟着书上的文字,一次次凌空飞翔。那些文字,带我从瓦岗寨到梁山泊,从太虚幻境的青埂峰下到西天取经的漫漫长路。更有那些从未听过、更不可能到过的异国他乡……在那些有书读的幸福时刻,我懂得了,好的文字,是可以带领一个人飞翔的文字。

    我面前是杨伟利的书稿。这位女作者的名字,与我国第一个飞向太空的航天员很接近。很坚强的一个名字,是不是?我看过她在作家出版社出的《穿越黄昏小巷》,这是她的又一部集子。

    一个小女子,幼年离开父母,跟随姥姥生活在乡下。十四岁参加工作,先后在县建筑公司、电业局、土地管理局、高速公路公司就职……这样的经历,每一步走来,应该都是很不易的。那是些怎样烟熏火燎、泥泞坎坷的路途呢?

    可是,杨伟利的文字,却听不到呻吟,她在写作中用心审视、翻检过去的岁月。我注意到,她文章中有一个特别的词语叫“细筛”。说的是一位乡村长辈教导女孩子要“过细筛”,意指女孩子要爱惜、精致自己。我感觉,杨伟利的写作也像“过细筛”,她在一篇篇文章中淘洗着日子的泥沙,留下了生活的云母、贝壳、吉光片羽。这样的文字,让杨伟利从具象的、琐碎的、泥沙俱下的生活中抽离了出来,在文学的天空中飞翔。

    二

    我一直以为,一个作家的语言行走方式不是文字本身,它是一种视角,与他的人生经历和世界观、思维方式紧密相连。在这个意义上说,杨伟利的文字是主观的、纯个人化的,是意识的抽身在外,仿佛是从空中俯瞰大地,就像是长在时光树叶上的第三只眼睛。

    那么,在内心深处,她是想飞的。

    这就要说到“感觉”了。有没有文学“感觉”,这几乎是一个作家的先天了。通过她的文字可以看出,杨伟利的文学感觉很好。她的生命体验通过独有的文字形态表达出来,就显现出了与众不同的意蕴和个性色彩。如《冬日阳光下的父亲》中,她开笔写道:“对父亲的记忆,如珍珠,少而又少,是一粒一粒的。”这开篇的文字是多么好啊!首先,这是“过来式”的,是俯视的,是对人生岁月的大穿越。可以看出,正因为短暂,才如此珍贵;正因为缺失,才是“一粒一粒的”。这里边埋藏着一个小女孩童年里的呼喊,埋藏着陷在日子里的怨恨与不舍,以及经岁月磨损后的原宥……如在《花祭》中,杨伟利把少女的初潮用花的形态来表达:“花开了,我却毫无准备……”而后,“花”开“花”谢,由此延伸到了姥姥、母亲、女儿三代女性的命运。首先这是女性独有的一种表述方式,选取的又是一种纯个性化的角度,与生命体察紧密相连,时光与爱意深浸在作品的字里行间。

    文字是人生的一面镜子,在时间中,杨伟利一直用文字给自我照镜子。像这样极具个性化的表述方式,可以说在杨伟利的散文里比比皆是。如《焦渴的午后以及夜晚》,以蝈蝈的死亡喻人生的“心狱”;如《水事》,以干旱的水库暗喻精神的“干涸”,等等,篇篇字背有字,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三

    散文是以情动人的。

    在杨伟利的文字里,我读到了两个字——呼唤。

    虽然带一点忧伤,但她的“呼唤”是女性特有的,诗化的,充满爱意的,她呼唤的是人类的善意和亲情。

    在下雪的日子里,她以“酒”的方式在呼唤;在西去的列车上,她以一个小姑娘柔和的眼神在呼唤;在姥姥的小院里,她以“树”的思念在呼唤;在父亲出走的日子里,她以童年的猜“圆”猜“方”来呼唤……杨伟利的文字里始终弥漫着一种淡淡的忧伤和诗意。在她的文字里,情感演变成了一种低声的呼唤,她是在呼唤亲情,同时也是在唤醒自己。无论是姥姥小院里的一棵树,还是大西北的黄土地、火车上的小女孩,一花一草一情一景都能激发出她内心对爱意和亲情的渴望,这渴望久藏在内心深处,在时间中渐渐幻化成了一种内心的呼喊。这呼唤是有色彩的,是一脉一脉的温情,看了让人心柔软。

    同时,她是渴望飞翔的。这就像一个“我”在高空俯视另一个“我”。特别让人惊讶的是,这种深情与爱意含在文字里,是现代女性独有的纯个性化的表达。女性意识在杨伟利的文字里显得极为鲜明。从一个小县城里走出来的杨伟利,内心深处有一种与众不同的现代意识或者可以称之为“第三只眼睛”。这里边有叛逆也有超越,有呼唤也有检索,有回溯也有阐释,有具象细节也有抽象的人生思考。比如她能嗅到阳光里的“霉味”,比如她能听到“露珠在尖叫”,比如她会给发卡做一个“祭祀”,比如她会留意遗忘在抽屉里的一个便笺……这些丝丝缕缕,在《胭脂黄昏》《西北札记》《能饮一杯无》《在外婆膝下的日子》《风景里的小村庄》《白事》《大杂院里的艺术人生》中都有精彩、独到的描写。

    客观地说,杨伟利的文字是长了翅膀的,虽然还不够宽广,但在内心深处,她渴望飞翔,渴望走出具象生活的羁绊,在干渴的生活沙漠里找到精神上的慰藉。于是她以文学的方式开启一条人生的跑道,以她独有的女性视角起飞,期望在广阔的精神世界里遨游。当然,对一个作家而言,杨伟利还有一定的局限性,未来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写下这些文字,是期望她越走越好。

    201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