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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北方的树

    ¤北方的树

    大约三十四年前,或许更早一些?

    当我与张海先生(作为河南省文联的调干)蹲在二号楼前,在临时搭建的简易小食堂前的空地上吃饭的时候,忽然有一日,就见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姑娘从楼前经过。她看上去素素净净、小小巧巧,围着一袭红纱巾,给人一种秀丽的、小白杨一般的感觉。是不是呢?当她从二号楼前走过时,头是昂着的,不是高傲,是直直正正的干练与严谨,眼睛大大的,放出一种光芒(是严肃或是凛然?说不清的)。她就那么直直地走过去了。后来,我才知道她就是杨杰,刚从郑州大学分配到省文联来的高才生。

    二十二年后,小白杨长成了大树。当她奉命调离河南省文联时,已成了在省城独当一面的社科单位的负责人了。记得在欢送会上,我曾经给她开了一个玩笑,我说:“在我心目中,杨杰约等于‘组织’。”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其实,我是说她是一个认真负责的人。杨杰初到文联,是奔着文学来的。她是郑大文科的高才生,念大学时就发表过散文作品,为理想选择了这么个一般人看来不起眼的文化单位。可组织上分配她到组织联络处工作,她就兢兢业业地在那里填写各种各样的表格。偶尔,你到人事处去,会看到她的微笑,也是小女儿样儿。但一说到工作,她就会认真起来。该怎样就是怎样,一丝不苟。业余时间,她写散文,练书法,生孩子,一样不落。在文联大院里,我们算是点头之交,就见她常常在院子里匆匆走过,干练、从容。笑容挂在脸上,辛苦藏在心底。她有机会就去拜访书法界、文学界的各位长者,虚心向院内的各位专家学习、切磋……她是真忙啊!

    记得2001年,河南省文联在一个破院子里窝憋多年后,集全单位之力,终于想要盖一座像样些的办公综合楼了。于是文联党组就把旧楼的拆迁任务交给了杨杰。谁都知道,拆迁是最难的,是很得罪人的事情。可杨杰一口应承下来。我不知道她是怎样做的,熬了多少个日日夜夜。杨杰为人从不做高声,但面对那一个一个的家庭、一个一个的资深老同志,一个一个有理无理的要求,一个一个很难解决的棘手问题,她是怎样攻下来的?当时杨杰住在二号楼。夜深了,一单元四楼的灯还亮着,秋凉如水,虫鸣啾啾,在那些让人烦恼的夜晚,当那一张张宣纸铺开的时候,心中的块垒,是否就在那一墨一墨的书写中化去?是啊,一枝一叶总关情。走出家门,每当在院里碰到她,仍是微笑、从容、干练。总之,拆迁工作顺利完成了……在时光中,白杨枝繁叶茂,成了一棵大树,且玉树临风。

    坦白地说,我接触杨杰的书法作品稍晚一点。首先是隔行如隔山,加上杨杰一向内敛、低调,从不在公开场合宣传自己。所以,一直到近些年,我才在一个偶然的场合看到了她的书法作品,也还是吃了一惊。

    那是树吗?北方的树,不同寻常的树,雄浑苍劲,虬虬髯髯,一树一树铺展开去,在阳光里亮着。这是迎接春天的树,有神性的树,它一斧一斧地立在纸面上,碑意卓然,镌造化于笔端,疏时光于刻间,一墨一墨重,就像是一株株带翅膀的神树,黑色的,飞向阳光的树……这就是我对杨杰书法作品的初步印象。

    北方的树并不妩媚。尤其是冬日里的树,它在天空下静着,不隐不藏,枝条自然地、个性地裸散开去。皇天后土下,在辽阔的大地上挑着一抹阳光,它的枝条飞舞着个性的张力,静处有动,动处有幽,本质、敦厚,在光合作用下畅扬着欲飞的诗意……这是一种灵魂的诉说,对岁月的诉说。这也是一种开放式的拙,大大方方的拙,拙出大气来,迎霜傲雪,硬硬虬虬地在枝头开出梅花来,让诗意在诉说里幽幽地散开去,自然呈现出一种独一无二的墨香。这也许就是碑派与帖派的差别吧?

    在我看来,杨杰的书法是以行草见长的。她虽以修唐楷为学书开端,又杂糅各家所长,终还是以碑书为底,以气势为胜的。在她的书法作品里,坚守与个性尤为显著。她虽是一个小女子,但内里却是气象万千。她的书法作品字里行间放射出强大的气场,仿佛立在金戈铁马的战场上,以气为剑,义薄云天。

    在我看来,杨杰的书法作品天性、朴素、诚恳、自然,中正刚健,古朴峻厚,与任何一个书家都是不一样的。杨杰一向称自己是“愚人”“笨人”“懒人”,这当然是谦辞了。由此看来,虽然她也杂糅各家所长,但执着于个性创作却是她自己选的。这应是一条“笨人”走的路,下的是苦力。杨杰从上世纪70年代开始书法创作,师从碑派凡四十年,漫漫长长的路,没有点耐力和韧性,也不是一般人能走下去的。我个人认为,“一朝顿悟”与“十年面壁”还是有差别的。一朝顿悟,拼的是聪明,聪明当然好。而“十年面壁”,有时光为衬,岁月作底,毕竟更厚重些。杨杰在繁重的工作之余能有今天的大成就,正说明了这一点。

    那么,北方的树,挺立在大地之上的树,应是“明年更有新条在,绕乱春风卒未休”了吧?

    2018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