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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消失的村庄

    太阳不知何时悄悄立在正空中,遏制不住的散发着炎热,我的衣服湿透了,彷佛离开了三都里,连八月的风都离我们而去了。当我感叹到空气中连一丝风都没有,朱贵娇告诉我说风也有烦恼,所以,沉重的呼吸声使得没有任何风,而朱爱娇则反驳说,风是自由的,只是因为世界上庸人自扰的人太多了,所以,风变得不纯粹了。我觉得她们说的都有道理,后来,她们又开始争辩是风动还是树动,在我看来,连慧能大师都解决不了的问题,两个黄毛丫头不过是芸芸之雾罢了。

    大概一个钟左右,那堆泥土被扒的只剩三分之一了,镇长说可以试着开过去,不然赶不上中午的渡船了。

    为了以防万一,我跟在车子后面,探勘车底的情况,因为车子的底盘很低,如果刮到阀油门那今天就彻底走不了,在这个无人的黑森林中,我深深担忧着。

    “滋滋。”车轮滑着泥堆发出恼人的声音,车轮在泥堆扒拉了几下,又滑下来,反复几次都上不去,最后没有办法,我们三个人在后面推着,镇长又不敢加大油门,怕车子滑下来撞到我们。显然,车是完全可以过的去的,只是泥堆是湿的,车轮像被涂上了滑润剂似的,只管往低处滑,怎么都上不去。最后,镇长让我们走到一旁,他可以安心加大油门往前冲,无奈,因为目前只有这一个办法,眼看着,太阳越来越毒辣,我渴的不行。

    “爸爸,注意安全。”朱爱娇往车玻璃敲了敲,镇长只是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然后示意我们走到一旁。

    “再加一点,快成功了。”朱贵娇兴奋地喊着。

    我也示意点头同意朱爱娇的话,而朱爱娇捡了很多草木与枝叶铺在泥堆里,她说这样就是在驱动车轮,也就是动力车轮的下面,可以垫上一块坚硬的木板或者是平坦的石头。这样车子在冲出泥坑的时候,不会出现轮滑的情况。至于是垫在轮子的前方还是后方,要根据车陷入泥里的程度。是后侧深一些,还是前方深一些,垫到陷入浅的一侧,这样比较容易借着平坦的垫基物出来。我非常同意她的话,终于,车子越过泥堆,去到了接着又一条路坑坑洼洼的路。

    那条路雨天道路泥泞,脏水四溅,晴天尘土飞扬,十分难走,只是,到处都是雷电与战争的的城市里,这些都显得无头轻重了。

    “上车!”镇长吸了吸鼻子。他眼光锐利地看了看我们每个人,我对他点点头,然后他又看了一眼自己的两个女儿。终于,萦绕在他眉头的忧愁完全消了下去。

    开出那片黑森林后,天空像换了副面孔,白云与太阳像是见到克星似的逃走了。紧接着出现在眼前的仍然是荒废无人烟的地方,车轮在荒草中开出了一条路,或深或浅的车辙诉说着这片土地,四周全是光秃秃黑漆漆的树木,就连土地也变成了黑色,无半点绿,墓碑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还能看到烧焦的木头与布片,眼里绕过平脊的土地,穿过满是焦色的树木,看到了一些断垣残壁的痕迹,是经历了什么变故?无人知晓,只知道灾难不是最近发生的。从湿漉漉的一堆堆残骸中,杂物这儿那儿地滋生在木头和零落的石块之间。我甚至怀疑这些地方没有名字,因为它从不被人们知晓。

    “为什么这里如此荒?”朱贵娇探出头往后打探着。

    “这里之前是有村庄的。”镇长放慢了车速。

    “那村庄呢?”朱贵娇似乎对此很好奇。

    镇长没说话。他沉重的呼吸声一下子把我拉到了谷底。

    “是被火烧了?”我问道。

    “别扯了,村庄不可能烧的这么干净。”朱爱娇摊开双手指着周围。接着她又以有信心的语气说道:“可不要说是什么鬼火或天火报复了这里。一夜之间死了上百人,于是,这个消失的村庄变成了鬼村,这里寸草不生,就连鸟儿也要绕道而过,只怕是要沾上晦气的东西,人们只字不提,怕引火烧身,这样说,可真的不值得同情。”

    “咳咳。”镇长小心地咳了几声,不知道是由于干渴还是故意发出的声音,但从他侧面的表情中,我大抵可以知道,朱爱娇猜中了村庄消失的原因。

    “我的天哪。”朱贵娇大叫了一声。

    “见鬼!”朱爱娇也惊叫了一声。

    随着她们惊恐的声音,我看见车前方未烧断的木头上横着一具小白骨,木头右边烧余的半边板还隐约看到黑色的半边的“七”字,这种字体与平常看到的大不相同,它像是自己长期因为发霉或烧焦才长上去的,因为,第一感觉,这块板像是一道符,似乎在勉强镇住什么妖魔鬼怪似的。我虽然看过很多尸体,也亲手埋过尸体,但那具恶白黑的瘦弱的小白骨,不由地使我打了个寒颤,镇长倒是很镇定地继续往前开车,因为车子马上要从那具白骨下过了。

    “你们没事吧。”镇长似乎对眼前的一切熟视无睹。

    “那白骨好像是个孩子!”朱贵娇叫了起来。

    “是的。”镇长的语气无比镇定。

    随后是一阵难耐的静默。我真希望他们能聊点什么来消除我的疑问与恐惧。朱爱娇终于取下她那顶考究的帽子,目视着那具白骨,似乎在告慰:“爸爸,这个村庄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他看了一眼朱爱娇。

    “你骗人。你刚眼神飘忽不定了。嘴角还抽搐了。”朱贵娇像个侦探一样毫无保留地揭穿了别人的把戏,似乎只要有她在,任何人都休要撒谎。

    “大概五年前,我只身一人来三都里任职,那时还不是镇长,只是一个小小的出纳员,说白了也就一个打杂的…”

    “是讲这个村庄发生了什么,不是讲你怎么来这个地方的。”朱爱娇打断了镇长的说话。

    “这一切要从我任职说起。”镇长回答道。

    “这个事情与你有关系?”朱爱娇一针见血地问道。

    “孩子,我们得正视已经发生的事情,不管是过去、现在、乃至未来,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问心无愧。”镇长的口气像是在酿酒似的。

    随后他又叹了叹气。“我只是为了保护一个孩子,仅此而已。——他的名字叫陆离,住在扬灵村苓荷边一个孤苦零零的孩子。那时扬灵村算个乡,并没有设大队,隶属三都里,扬灵村旁边还有个村庄叫大树村,那时候统称三都大队扬灵乡大树村。陆离被一个叫修德的人领养,修德说他是个从小规规矩矩、清清白白的人。可大树村大多数人都说陆离是个偷窃的惯犯,于是呢,两个村经常为了一些小事相互斗殴,对于那种小事,镇长一般都是无暇顾及的,所以就派我去协商,谈的好的话两边还能赏点水给我喝,要是谈崩了,两个村都以为我偏袒另一方,最后落了个墙头草之称。起初,我见到那个孩子时,他的眼睛彷佛会说话般胆怯地看着我,从一开始,我以他还是个孩子请求大树村给他改过自新的机会,可那孩子毫不领情,还扬言说我也是个坏人。”

    “你这样做是不对的。”朱爱娇说。

    “是的,我是做错了。因为一开始,我就相信了大多数人说的话,毫无理由的把小偷这个名称扣押在了他的身上,只不过是看到他是个孩子,出于可恶的同情心或者其他原因,错使自己产生了神圣的想法,因为没有做错的事的人是不需要改过自新的。我竟然伤了那个孩子的自尊心。”

    “然后呢?那个孩子就纵火了?”朱贵娇问道。

    “后来,大树村带头闹事的人跳井了。修德也跳井了。”

    “好诡异的故事。”朱爱娇有些嗤之以鼻。

    “最后,县里来人调查,始终没有查到结果,时隔了一个月后,陆离突然承认是他推修德落井的。我想着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他或许是知道什么事情或者帮谁掩藏着什么,因为他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我始终相信他是个孩子,既然只是一个孩子,他怎么可能杀人呢。”

    “你是去求情了?”我问道。我心脏突然跳个不停。

    “对。也许他不喜欢任何人的可怜,也不需要怜悯。在一个炎热的晚上,他家被火光包围了,随即是大风,把怜悯、愤怒、同情、可怜一同带给了森林、动物、房屋、人,几个小时内,扬灵村、大树村被烧了一干二净,那个夜晚,你能听到人的呻吟声,鸟儿的凄惨声以及树木刺耳的倒下声。”

    “除了几个外出的男人,无一存活者。”镇长说到这里,低下头来。

    “所以是陆离纵的火?”朱贵娇问道。

    “这个我真的不知道。也许并不是他,也有可能是他想结束自己的生命,或者是意外,可能他的本意并不想活在这个肮脏的世界。”镇长说。

    “可做法太过于极端不是吗?”朱贵娇似乎不再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埋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