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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会君王

    中年人站在首席之上,盯着赵不弃,用微颤的语气缓缓说道:“你走吧,走吧,你们不得阻拦!”。

    赵不弃看了一会儿中年人,然后转身走出厅外,数十个侍卫纷纷居然真的让出了道路......

    夜幕深沉,赵不弃躺在西湖边上的飞来峰上,看着满天的星斗,百感交集“这个中年贵人定是赵官家无疑,也就是自己的叔父,他想必认出了我,但为什么要放我走呢?当年不就是他亲自下令害死了我的父亲......”。

    因为天子驾临,在众多御前高手的护卫之下,赵不弃行刺史弥远的行动失败了,他也知道经此一役,之后再无机会。接下来的几日,赵不弃担心受到追捕,一直躲避藏匿,他又不愿长江会因为自己惹到巨大的麻烦,所以并未投奔大江会馆。可是赵不弃发现临安并未戒严,城门也如往常一样,并未受到严密的管控,于是便悄悄的离城而去。

    一路未见有人跟踪,赵不弃在临安城北十里外十字坡的一处酒铺停了下来。此处正是临安城北面的交通要道,所谓十字坡,就是一处高地,此处正是岔道所在,向南直通临安城,朝东则是明州,向西乃是绍兴,一路向北可到平江。此地可谓是北面进出临安的必经之处。

    赵不弃环顾酒铺大堂,只见皆是行客,未见有何异常。他向店小二点了一碗素面,面条还未端上,一位文士模样的人走了过来:“这位少侠,某家主人想请你一叙!”。

    “在下不知你家主人是谁,还请先生替在下辞过你家主人!”,赵不弃抬头看着文士冷冷的说道。

    “主人盛情相邀,某以为,少侠还是赏光为好!”,先生不紧不慢的说。

    “在下说了,不认识你家主人,还是免了吧!”

    “少侠去见了家主,一定会了却心中多年的疑问,还是请受累移步!”,文士言语之间变得诚恳起来。

    思虑片刻,赵不弃很想知道何谓多年疑问,也知道该来的躲不掉,心中一定,便站起身来,在文士的引路下来到了酒铺堂后的包厢之中。

    一进包厢,赵不弃立刻一惊,只见一张圆桌后坐着一人,而他身旁站着一人。站着的那人一身黑衣,乃是那个鹰钩鼻子之人,而坐着的那人正是在国公府大厅内的中年人。

    赵不弃随文士走向包厢的时候,脑袋中就有一丝想法,认为会不会他所谓的主人就是当今赵官家,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太过荒谬,天子怎会驾临这里,当他进入包厢,果然见到赵官家的时候,还是被惊的愣在了当场。

    中年人相反要从容许多,他看似已经等候赵不弃多时了,就在文士行礼,然后关门而出的时候,中年人说道:“你应该猜出朕的身份了,对吗?”。

    赵不弃仍是沉默,良久后才问道:“你...官家怎么知道我今日会出现在此地!”。

    这位中年人正是当今宋国的天子,宋理宗赵昀。

    理宗抚须微笑道:“你不要忘了,朕是天子,想查找一个人总会有办法的,再说不是还有他吗?”,理宗转头看了一眼鹰钩鼻子之人说道:“此人你也会过了,他是朕的贴身侍卫,名叫元翼,其他人都叫他影子,他不但轻功独步天下,追踪之术也是世间少有,其实你离开史府的当夜,他就跟上你了!”。

    赵不弃看了一眼木然不动的元翼,心中很是惊骇“此人轻功与追踪之术如此之强,自己被盯了几日居然都没有察觉!”,同时赵不弃想到,如果赵官家要害自己,几日之中多的是机会,如今与自己想见定有重要的事情想说。他也知道,此刻酒铺不知道埋伏了多少高手,绝不止他身边这一个元翼。

    理宗突然微笑道:“光顾说话,差点忘了,你赶了半日路程,而朕也饿了,我们边吃边说吧!”,说着一拍手掌,很快包厢的门就被推开,紧接着西湖醋鱼、荷叶鸡、龙井牛肉羹...一众临安当地的美食纷纷被端了上来。

    赵不弃也不客气,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果然临安美食的口味鲜美无比。理宗只是略微吃了两筷子,然后看着赵不弃欣慰的言道:“当日我一见你,就认出了你,你与他太像了,简直就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赵不弃闻言,丢下了筷子,看向理宗。

    理宗连忙说道:“你吃你的,边吃边听朕说就行了!”,理宗微微叹息一声“济王赵竑是先皇长子,乃是一代贤王,他不但是宗室子弟的榜样,更为天下臣民所敬仰,朕当年就极为仰慕济王兄......你简直就与皇兄年轻之时长的一模一样,当年,当年朕就知道,皇兄的子嗣失散民间,朕也多方查访,但却毫无音讯,如今朕见到了你,确定你就是皇兄的子嗣,对吗?”。

    赵不弃停下了手中的筷子,盯着理宗言道:“多方查访,官家是要斩草除根?”。

    “大胆,官家面前怎敢如此无礼!”,元翼怒斥道。

    理宗连忙阻止道:“闭嘴,你出去!”,元翼闻言一惊,想要遵命,但又担心天子安危,一时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出去,朕的话你不听了吗?”,理宗微怒道。

    元翼无奈的行礼而出。

    “王侄,你怎可如此揣测朕的心意,朕虽然愧对王兄一家,但朕岂是这种丧心病狂之人?”,理宗哀声说道。

    赵不弃冷哼一声,并不接话。理宗继续说道:“朕带你去个地方,去了之后,朕再与你详述!”。

    “哪里?”,赵不弃冷冷的回答。

    “去了你便知道了!”,不知怎地,赵不弃虽然深恨理宗赵昀,但是对他的话又有一种无法抗拒的感觉。

    赵不弃与理宗进入马车之中,车外果然是大队便装的侍卫,马车开动,赵不弃闭目不言,理宗也不说话,约莫一个时辰之后,马车停下。理宗言道:“到了,王侄下车吧!”。

    车门打开,理宗在车外侍卫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赵不弃随后也跳了下来。这里是一处幽静的山岗,一条石阶笔直而上,石阶两旁除了青松就是一个个石兽石马,此处竟然是一个陵墓,见其规模,此间主人定然极有身份。

    沿阶而行,路过几扇石制陵门,来到一处香炉之旁,香炉之前是祭台,后面乃是碑亭,亭内一方巨大石碑上写着“先昭肃镇王赵竑之碑”。

    理宗看着石碑言道:“此处正是你父王之陵!”,赵不弃闻言一惊。原来赵竑自尽之后,端平元年,理宗下诏礼部计议,追赠赵竑为太师、尚书令,依旧赠节度使,升封为镇王,谥号为昭肃,并修建镇王陵已享祭祀。

    理宗突然拿起祭台上早已准备好的千秋香点燃了起来,然后竟然跪在了祭台之前。

    “官家!”,身后侍从大惊。

    理宗头也不回的大声说道:“都退下!”,众人闻言退到了远处的陵门之外。

    理宗对着石碑拜了三拜,然后对着赵不弃说道:“你也给你父王上柱香吧!”。

    赵不弃这才缓过神来,连忙焚香,并跪拜了起来,随着他的头重重的磕在地面的石板上,赵不弃已是泪流满面。

    “你的父王乃是一代贤王,当年谁不敬仰,那时朕只是先皇膝下一个极为普通的皇子,皇兄在朕的心中犹如高山不可仰望!”。

    “那为何......”,赵不弃心中一痛,话刚开口就说不下去了。

    理宗当然知道赵不弃所指何事,沉默片刻后,闭目说道:“王兄出身不久就是皇储,而且一直都是宗室皇子们的楷模,朕从来没有想过能够登上大宝,然而帝冕却意外的戴在了朕的头上。既然坐上了帝座,就会日夜担心坐不安稳!当年湖州人潘壬、潘丙兄弟造反,又与淮北忠义军首领李全勾结,打着拥护济王称帝的旗号,号称水陆大军二十万直扑京师。一时间造成了京畿危机,骁卫营又搜出数封皇兄与潘壬交通的书信,朕岂能不信?诏令皇兄自尽以绝叛贼之望是朕的旨意,二十多年来,朕心中每每为此日夜不得安!然而查抄王府朕实不之情,得到消息后,也多方查找王嫂与你的下落,这些都是实话,朕没有半句隐瞒。朕不敢奢求王侄的原谅,但是如果时光可以倒回,朕宁愿让出宝座!”。

    赵不弃盯着闭目悲痛的理宗看了良久,一腔怒火居然发不出来了。

    理宗睁开眼,看着赵不弃问道:“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王嫂现在何处?”。

    看着一脸诚恳的理宗,赵不弃的心志渐渐放软了,“母亲将我托付给了一个室外高人,然后投井殉死了!”,想到此节,赵不弃再次落泪。

    “什么?”,理宗一惊,随即叹息道:“王嫂原本就是个刚烈之人,她与皇兄乃是一对璧人,当时众皇子们谁不羡慕!”。

    见到赵不弃沉默不语,理宗继续言道:“如今王侄回来了,朕万分欣慰,朕即日便让宗正寺将你的名字写入玉牒,朕要让你承袭王兄的爵位,对了,朕太糊涂,到现在还不知道王侄叫什么名字?”。

    赵不弃先是一惊,随即摇头坚定的说道:“我叫赵不弃,我虽然姓赵,但并不想入籍宗室,官家还是不用费心了!”。

    理宗一愣:“不弃,不弃,好名字,不知道你的名字是你母亲所取还是那位高人,这是让你不放弃王兄的志向啊!不弃即为皇家血脉为何不入籍宗室?”,理宗神情突然黯淡了下来,缓缓的说道:“你可知道,朕的几个儿子都是纨绔庸碌之辈,王侄英武不凡,等朕百年之后,皇位也许要传给你的,这天下...这天下原本也应该是你父子的天下!”。

    赵不弃大惊,“我闲云野鹤惯了,绝不是贪念权位之人,官家刚才的话,我实在不敢听,就此告辞!”,说完转身就欲离开。

    理宗见状连忙说道:“不弃慢走,如今蒙古撤出河南,正在集中举国之力准备西征,这正是我朝收复故土的大好时机,你的身上流着赵氏的血液,难道就不愿意帮朕,不愿意为社稷效力吗?”。

    赵不弃闻言愣了一下,保境安民,匡扶社稷,恢复汉家江山,这些本就是先师对自己的期望。赵不弃随即转过身来,对着理宗说道:“两年前,我得知自己身世,又知道先师确有让我不忘重振山河的意志,我愿意为百姓为社稷效力,但官家刚才说的入籍宗室,我绝不敢从命!”。

    “也好,也好,暂时先不管这个,朕要封你为大将军,让你率领王师收复失地,如何?”,理宗略显兴奋的说道。

    赵不弃摇了摇头,缓缓道:“我没有领军打仗的本领,更没有运筹帷幄的智谋,只是空有一点拳脚功夫,也在北方与血魔交战过,如果官家真的以江山社稷为重,我到是有一些建言!”。

    “好极,好极,血魔军团正是朕一直寝食难安之事,不弃居然与血魔交战过,这是天意,更是社稷之福,说吧,有什么建议,朕一概照准!”,理宗说道。

    “经过我几年来的经历,发现血魔畏银,陛下可下令打造镀银的兵器分发给将士,以被不时之需。另外,在楚州还有一百多随我南下的勇士,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除魔队员,但如果要与蒙古开战,必然要应对血魔,这点人数远远不够,官家当允许我自行募兵!”。

    理宗听完,沉默了片刻,说道:“第一条好办,朕即刻就可下旨,以举国之力打造镀银兵器。只是这第二条...自太祖立国以来,朝廷就有定制,文官节制武将,民间不可建立武装。朕觉得不如用朝廷的名义,建立新军,在楚州的除魔队员纳入其中,而这支新军将由你率领,无需受他人节制,你看如何!”。

    赵不弃思虑片刻后,觉得也只有这种折中的办法了,于是微微言道:“我只想除魔保民,并不想有什么官职在身,新军成立后,自会上疏朝廷,军中自有为将者。”。

    理宗点头同意,然后想了一会,说道:“楚州不是用武之地,自古南征北伐多半交锋于襄阳,朕意图收复中原,主力大军也准备由襄阳出发,等新军成立之后,不弃可以移师襄阳!”。自古南北分裂,通常都已秦岭淮河为界。秦岭重峦叠嶂不适合行军,淮河与长江间水道纵横,犹如蛛网,每条水道就是一处险要,过得了淮河想要扫平这层层水道难度太大,当年前秦天王苻坚的百万大军,就是在淝水惨败的。所以秦岭与淮河之间的襄阳,就成了兵家必争的咽喉之地。

    赵不弃点头赞成,随即突然又说道:“我还有一事相求!”。

    “不弃快说!”,理宗连忙说道。

    “家母的坟还在建康城外,陛下能否派人把家母遗骨迁入家父的王陵,让他们葬在一起!”。

    “正该如此,朕怎么没有想到呢,王嫂的坟具体位置在哪里,朕马上派人陪你去往建康!”,理宗说道。

    “不,我不能出现,因为我不想自己的身份被世人知晓,请官家体谅......”。

    “好吧,就如你所愿!”理宗颇感失望,随即又说道:“朕再赐你一道御赐金牌,在你需要时,凭此金牌,地方上一切资源将听你调派!”,理宗伸手从怀中掏出了一面金灿灿的圆牌,上面写着“御敕之宝”!

    赵不弃思虑片刻后,双手接过了金牌......

    过去的十几日里,赵不弃暗中潜伏在宗正寺与礼部的队伍附近,看着他们将母亲吴氏的遗体迁往了临安城北的镇王陵安葬,皇家宏大的祭奠结束之后,赵不弃独自一人前往镇王陵祭拜了自己的父母,然后寻了一艘货船,向楚州赶去。

    几日之后,赵不弃回到了楚州,此时当地官府早已接到朝廷的诏令,城外众人因此得到了极大的礼遇。

    见到赵不弃归来,大家都很开心,李文焕迫不及待的要展示自己这段时日功夫上的精进,而喜儿与芸娘也手牵着手一直“叽叽喳喳的在旁说个不停”。其实当日,芸娘被长江会送往楚州之时,喜儿得知是赵不弃托人护送来到,心中本来还有些醋意,但是得知芸娘悲惨的身世,加上芸娘兰心蕙质,又极其通晓人情世故,便真心疼爱上了这个妹妹,两人从此姐妹相称,感情羡煞旁人。其实芸娘的温柔懂事,不光是喜儿与之交好,除魔队众人个个都非常喜欢。

    芸娘来到楚州之后,受到了大伙发自真心的关爱,从小跟着爷爷四处卖唱的她,第一次体会道家的温馨。但是他还是心里思念着赵不弃,一会儿担心他遇到危险,一会又担心他留在临安不再回来了,现在见到了心心念念的赵不弃,怎能不开心呢!

    赵不弃见到众人也很高兴,他们互相诉说着分别这些时日的见闻,可是赵不弃却发现李彪与公孙穆之不在营中。原来公孙穆之陪同陆秀夫前往泉州公干已经数日,而李彪现在却得了疾病。

    喜儿言道:“赵大哥不用担心,郎中已经诊断过了,李大伯是得了痢疾,当年在大同,喜儿爹爹也是患了此病,后来不就好了吗!”,从大同府外的牛首山上,喜儿就称呼李彪为李大伯,如今仍是这样习惯的叫着。

    李文焕在一旁接口道:“我们已经按郎中开出的药方用药了,想必义父很快就能痊愈!”。

    赵不弃与众人来到李彪屋里,见到躺在床上的李彪,两人交谈一阵后,赵不弃随手拿起桌上郎中开出的药方看了起来,片刻后突然大惊道:“对了,正是如此,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