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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影舞者

    乞活堡转危为安,赵不弃也可以放心的离开了。他向堡主石瞻辞行,虽然堡内豪杰们争相挽留,但重任在肩的赵不弃去意已决,他一一谢过堡内豪杰们的好意,随即准备南下。

    赵不弃要走,李彪与李文焕等人自然决定跟随,先前随丘处机等人从汴梁逃来的除魔军也不愿居于蒙古人统治之下,也要跟随者赵不弃南入宋境,公孙穆之因为自己原本就是宋人,所以也加入了队伍。石瞻挽留不住,只好大摆筵席为众人践行。

    就在赵不弃决定离开的时候,喜儿找到了他,也要随之南下。赵不弃虽然也舍不得喜儿,但想着乞活堡中相对安全,自己这一路必定艰险又有大事要做,怎能让喜儿随他们涉险?

    “不要,不要,不要,赵大哥要走,喜儿绝不会单独留在这里!”,喜儿倔强的说道。

    赵不弃已经温言劝慰了多时,见到依然说服不了喜儿,只得故作冷酷的说道:“我要南下,并不是投奔安逸,将来免不了还要与蒙古作战,你一个女孩子家留在乞活堡中不好吗,跟着我们跋山涉水,还有许多未知的艰险,这是何必呢?”。

    喜儿不听,依然坚强的说道:“喜儿不怕苦也不怕死,只是要跟着大哥走,大哥去哪里,喜儿就去哪里!”。

    面对喜儿如此直白的言语,赵不弃明显招架不住了,他沉默了良久后,说道:“我这一生注定漂泊,你跟着我如何是好,喜儿也不小了,早过及笄之年,何不找个好人嫁了......”。

    “你,你,你是木头人吗?”赵不弃话没有说完,喜儿竟然哭了起来,随后又生气的喊道:“我父母双亡,要嫁给谁,爱嫁给谁,嫁不嫁人谁也管不了!”说着便跑出了赵不弃的屋子。

    赵不弃呆呆的看着喜儿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

    第二日,赵不弃与李彪、李文焕带领着一支百余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朝淮河边赶去,一个瘦小的身影夹着队伍里面,虽然“他”也是一身乡勇装扮,但是夹在这群彪形大汉中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这个瘦小身影自然就是喜儿了,她换装偷偷跟着队伍离开,喜儿如此都是跟李文焕商量好的,队伍里的人也都人尽皆知,其实赵不弃又不傻,他早就发现了喜儿,只不过并没有戳穿,或许在他内心深处其实是希望喜儿伴在他身边的。

    众人来到河边渡口,坐上了石瞻安排好的大船向淮南的楚州开去。蒙古铁蹄在河南肆虐,金国的百姓许多都迁往淮南避难,宋国对于南迁的金国百姓纷纷加以接纳,因为他们也曾经是所谓的正朔百姓,但是面对赵不弃这一队全副武装的南迁队伍,想要宋国接纳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他们之所以选择前往楚州,是因为楚州通判陆秀夫正是公孙穆之的同窗好友,在他们南下之前,公孙穆之已经修书给了陆秀夫,请他设法安置。

    一行人南下的时候,众人才知道,公孙穆之原本也是宋人,而且世居楚州。宋宁宗时韩侂胄主导的开禧北伐,由于准备草率加上用人不当,最终宋军惨败,金兵乘机肆虐淮南,掠夺了大量财货人口,当时还是青年的公孙穆之就在被掠夺的人口之中。他被掠入北方后,不愿出仕金国,于是便在真定府外当起了教书先生。

    一日后,众人乘船来到楚州,然后纷纷弃船登岸。码头边的宋兵一看,大船上居然下来一百来个全副武装的人物,宋兵立即鸣锣警戒,不一会儿就有数百宋兵赶到了现场,并把赵不弃等人团团围住。

    “你们都是什么人,还不快快缴械!”宋兵一名小校大声呵道。

    “我们是淮北的除魔队,特来投奔宋国!”,李彪高声言道。

    “什么除魔队、除妖队,赶快缴械跪下,不然我们就要不客气了!”。

    李彪等众人原本满怀期待来到宋境,如今却要他们缴械下跪,一个个怒不可遏,很多人握紧除魔铲,准备大干一场。

    就在这时,马蹄之声响起,紧接着一声高呼:“休要动手!”。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官服,一脸英气的中年人纵马朝他们赶来。

    宋军小校见到来人,连忙单膝跪下行礼道:“通判大人,这些人手持兵刃,说什么除魔队,料想定是贼人,末将正要弹压!”。

    “一派胡言,这些人是本官请来的壮士,你们不得无礼,快快退下!”,赶来的官员厉声说道,显然他就是公孙穆之的同窗好友陆秀夫。

    小校见到上官如此说了,只得撤兵而走。

    “穆之兄,多年不见,风采依旧啊!”,骑在马上的陆秀夫一眼认出了众乡勇中风神秀彻的公孙穆之,并下马向他走来。

    公孙穆之也早就看见骑在马上的陆秀夫,见他朝自己走来,也十分热情的上前,“君实兄春风得意,风采更甚当年啊!”,他们两人都生在楚州,自幼相识,又在一起寒窗苦读十年,虽然二十多年不见,但彼此皆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两人伸出双手,紧紧相握,陆秀夫道:“前些时日收到穆之兄的书信,便日日期待。当年穆之兄,才华横溢,要不是横遭突变,如今必当身居庙堂,成为朝廷栋梁!”,公孙穆之大笑着说道:“哪里哪里,世事无常,在下的性格也不适合在官场打滚!”,说完又向陆秀夫介绍道:“这些人皆是河南英豪,如今投入淮南,还要君实兄多多关照啊!”。

    陆秀夫环顾众人,“不久前,楚州府得到消息,蔡州已被攻破,金国正式灭亡,我大宋的官军在蔡州遭到血魔的攻击,损失惨重,已经撤回淮南,收复河南一事再次半途而废!”,陆秀夫显得无比的惋惜,随即又言道:“血魔之事已经传遍淮南,正好此时穆之兄派人送来书信,在下便向府尹大人汇报此事。得知诸位都是除魔勇士,府尹大人也十分欣喜,并为众人安排好了营房,以后诸位壮士就居于此营,后事不必担心了!”。

    众人一开始还为自己在宋境的处境感到担心,如今见到陆大人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于是纷纷道谢。

    众人随即被安排进了城外专门的营区,然后开始登记造册,李彪因为多年前在宋国为害一方,还在通缉之中,只得继续假用李虎这一身份。虽然府尹大人不曾接见,但营区里生活物资一应俱全,而且日常供给都由州府承担,大家都很高兴。陆秀夫宴请公孙穆之,李彪等人皆受邀出席,但赵不弃不愿参加,只是独自在房内打坐。

    “吱”的一声,房门被推开了,赵不弃并未睁眼,就知道是谁来了。

    “你来啦!”赵不弃温声问道。

    “嘻嘻,你知道是我啊!”,喜儿顽皮的笑道。

    “刚离开乞活堡,我就见到你了,女娃子家的穿了那身衣服,着实滑稽!”,赵不弃笑道。

    “我还担心大哥会生喜儿的气呢,现在好了!”。

    “谁说我不生气了?”。

    “气就气嘛,气了喜儿也要来的!”,喜儿调皮的说着。

    “哎!既然你选择了南下,我也没有办法,毕竟喜儿是大姑娘了,有着自己的主见!”,赵不弃叹息一声。

    喜儿开心的说道:“那是当然,喜儿一向很有主见的,大哥明日陪喜儿去海边看看吧,喜儿长这么大还没有见过大海呢!”。

    赵不弃微微摇头道:“你让李文焕陪你去把,明日一早我就要南下江南了,原本一年前我就该去的,中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因此耽搁了下来!”。

    “什么,大哥要去江南,听说江南多锦绣,喜儿也要跟大哥一起去!”。

    “不要胡闹,我去江南是有正事要办,不是去玩的!”

    喜儿很是不舍,问道:“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赵不弃看了喜儿一眼,微微言道:“事事变化无常,哪能有个准信,不过事情一了,我终归是要回来的!”。

    当日晚上,赵不弃叫来李文焕,并赠给他一本册子,李文焕拿着册子一看,只见封面上写着“功法要义”四个字,翻开册子,只见里面都是赵不弃亲手写就的武功要义,难解之处又绘制了图形。

    李文焕大喜,连忙下跪道谢,赵不弃扶起后,言道:“这本册子包含了全真教入门的功法,以及我这些年自己领悟的一些武功,我走后,你要勤加练习,下次见到你,希望你已经有所成就了!”,赵不弃又看着李文焕,温声说道:“喜儿是个好姑娘,承蒙她叫我一声大哥,你要好好努力,切莫耽误了人家。”。

    李文焕听了,脸色微红,“叔,我知道了!”。

    赵不弃忍不住笑道:“你们俩一个叫‘叔’,一个叫‘大哥’,将来我该如何自处呢?”。

    李文焕尴尬的挠了挠头,随后也笑了起来。其实他叫赵不弃“叔”,是情有可原的,因为他的义父李彪与赵不弃兄弟相称,但是喜儿比赵不弃小不了几岁,叫他大哥也是理所当然。看来只有将来自己娶了喜儿,再让她改口了,想到此处,李文焕又不自觉的傻笑了起来。

    第二日清晨,赵不弃辞别众人,然后身背双剑,骑着马儿踏上了南下之路,喜儿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赵不弃要去的第一站就是建康府,因为他的母亲吴氏就是在那里投井自尽的。

    话说蒙古灭亡金国之后,将士摩拳擦掌准备一鼓作气与宋国开战,可是大汗窝阔台却毫无征兆的下令撤军,众将一片哗然,中路军先锋,千户那颜翰陈反对道:“如今金国已灭,我大军士气正盛,相反江南人心惶惶,正好一鼓作气将其灭之,为何此时撤回草原?此等旨意,末将不能接受。”,翰陈乃是铁木真的族弟,也是蒙古老将,征战数十年,屡立战功,他性格豪爽,见到大汗下令撤军,十分愤怒的当面提出异议。

    一向尊敬前辈的窝阔台此时却不留情面的说道:“放肆,难道本汗的命令不好使了吗?”。

    千户塔察尔也谏言道:“如今河南之地刚刚占领,工事未成,民心不附,如果马上撤军,宋军很可能会乘机出兵,到时河南之地恐怕不为我蒙古所有。”。

    窝阔台微微言道:“这些本汗已有安排,尔等不必再说了!”。

    众将纷纷看向托雷,希望他能出一言相谏,可是托雷一脸平静,根本就没有要反对的意思。其实窝阔台怎会不想一鼓作气灭亡宋国,然后占领江南这个花花山河,只是王帐已经传来了撤军的命令,准确的说是隐藏幕后的铁木真传来了命令。这件事窝阔台知道,托雷与速不台也知道,其他人却无从知晓。

    窝阔台在河南之地的几个重镇留下了少量的蒙古兵镇守,其他城池皆用金国降卒。同时又分别在州治要城留下了血魔,以备不时之需,然后就率大军浩浩荡荡的返回了草原。

    一个月后,大军回到草原。和林,王帐之中,宗室名王们对于大军撤回草原也是十分不解,但是木已成舟,也只能摇头叹息了。

    几日后,窝阔台召集诸王大会,会上决议西征,窝阔台命令各支宗王均派长子领兵,自己的长子贵由、赤术长子拔都、察合台长子拜答儿、托雷长子蒙哥皆率军出征,其他万户以下的各级那颜都要派长子从征,又下令长兄赤术的长子拔都为西征军主帅,速不台为先锋元帅。各人回到自己驻地之后,相约时日一齐开拔。

    面对大汗窝阔台放弃近在咫尺的江南花花山河,却要挥师远征数万里外的西方世界,诸长子们纷纷不解,嚷着要讨说法。

    面对诸王长子门的不解与吵嚷,窝阔台这次并没有发怒,只是向诸位长子言道:“今日晚间,你们还到此处来,本汗带你们去见一个人,到时你们就会知道其中道理了!”。

    太阳落山之后,拔都、拜答儿、贵由、蒙哥陆续来到了大汗的汗廷,不一会儿窝阔台走进汗廷,速不台紧随其后。诸长子见了连忙跪下行礼,窝阔台挥手让他们起身,并淡淡的说了声“随本汗来吧!”。

    众人跟在窝阔台的身后,朝着汗廷后方一处大营走去。这处大营甚是宏大,而且防卫严密,平时他们这些宗王诸子也无法靠近。对于这片营区,其实诸王子们早就起疑,今日窝阔台却主动带他们前往,几个王子更加的忐忑不安起来。

    大营守卫见到是窝阔台亲来,并没有立刻放入,反而跑去营内通报,窝阔台也不介意,只是站在营外来回的踱步。王子们更加起疑,他们实在不敢相信,王帐之中还有大汗亲临也要通报的地方?

    良久后,侍卫赶回,只是淡淡的行了一礼,然后打开营门,放窝阔台等人进入,众人在侍卫的带领下进入营区,不一会就来到了一处巨大的帐篷之前。侍卫高声奏报后,再向窝阔台行了一礼,转身便走了。

    帐门外的两名守卫更是夸张,他们看见窝阔台来了,一点也没有敬畏之感,只是机械的掀开帐门。贵由见到这两名卫士居然连君臣之礼也没有,当时就想发怒,但是见到父汗并不在意,大感疑惑的同时也只好忍住了。

    其实疑惑不解的岂止贵由一个人,其他三个王子从来到营区开始,也都是一头雾水。

    众人进入大帐后,只见帐内金碧辉煌,装饰极度奢华。突然一个浑厚而又熟系的声音传来,四个王子随声看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只见一人身穿纱衣,胸口敞开着坐在宝座之上,此人不是别人,竟然是本应该死去数年的祖父,成吉思汗——铁木真。

    四位王子一个个魂不附体的站在帐内,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他们做梦也不会相信成吉思汗还活着。其实成吉思汗化身成血魔,并存在世上的消息也只有铁木真的几个儿子加上极少数心腹之人知晓,他们这些第三代后辈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这个秘密,此刻,也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化身为血魔的铁木真。

    “怎么了,难道你们当了统帅之后,都忘了礼数不成”,铁木真微微言道。

    这话提醒了众王子,他们顿时缓过神来,立刻跪伏在地。虽然并不清楚具体因由,但是从满帐的血腥气,他们已经猜到了大概,至少可以肯定眼前的祖父已经成了血魔。

    “好啊,好啊,你们一个个都很好,不愧是我铁木真的后代,西征大业交给你们,本汗就放心了!”,铁木真看着跪伏在地的几个英武孙辈,显然十分的满意。

    四个王子到现在依然头昏脑涨,他们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心里已经知道,之所以大汗窝阔台舍近求远的发动西征,其实是铁木真的意思。对于现任大汗窝阔台,王子们也许还敢争辩两句,但是面对拥有无比威望的铁木真所发出的命令,他们从来就不敢有任何异议的,哪怕现在的铁木真已经化身成了血魔。

    见到四人不说话,只顾颤抖的伏在地上,铁木真微怒道:“怎么,你们对于西征有异议吗?”。

    四个王子一惊,连忙抬起头,异口同声道:“孙儿不敢有异议!”。

    “很好,很好,介绍一个人给你们认识。”,铁木真突然十分恭谨的转身看向身侧,并向四个王子介绍道:“此人是约瑟夫,是本汗的恩人,他将跟你们一起西征,你们尊敬他要像尊敬本汗一样!”。

    四人见到铁木真后,内心一直惶恐不已,这时才发现,铁木真宝座旁的太师椅上竟然坐着一个色目人。这人翘着腿,靠在椅背上,面露微笑的看着他们,显得十分傲慢。四个王子实在不敢相信,在铁木真面前竟然有如此无礼之人,而铁木真对他却如此的恭敬。

    这时,站在帐中一直沉默不语的窝阔台说话了,“父汗,约瑟夫也要随大军西征,事先儿臣怎么不知道!”。

    铁木真冷冷的说道:“难道本汗有什么决定,非要事先让你知道吗?”。

    “不敢,不敢,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听到铁木真如此说,窝阔台很是惶恐的说道:“只是不知道约瑟夫随军西征是何职位?”。

    铁木真突然用极快的速度站起身来,然后取下挂在立柱上的金刀,双手递给约瑟夫,而约瑟夫居然就这样坐着接过了金刀。

    “见此金刀,如见本汗,约瑟夫有权决定一切!”,铁木真正声道。

    一听此言,众人大惊,就连速不台也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效忠了半生的主子。

    约瑟夫站了起来,一脸冷笑着走到四个跪在地上的王子面前,然后缓缓的来回踱步,“我只是一个闲人,并不会干预你们的作战行动,但是你们重大的决策最好还是告诉我一下!”约瑟夫抚摸着金刀的刀鞘,继续说道:“关键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们应当怎么做!”。

    帐中诸人实在不敢相信,成吉思汗会把军队最高的指挥权交给一个色目人,难道就是因为这个色目人让成吉思汗变成了血魔,可以长生不死?但他们也终于知道,铁木真之所以放弃攻宋而执意选择西征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了,很显然这是约瑟夫的授意。

    其实约瑟夫当初选中铁木真,并成功的把他变成血魔是有原因的,他就是要铁木真为他发动西征,如今金国已灭,掣肘解除,西征的时机终于成熟了。原本按照蒙古的习俗以及在铁木真子嗣中的声望,幼子托雷应该继承大汗之位,之所以铁木真会立窝阔台为汗,也是听从了约瑟夫的命令,因为约瑟夫见过窝阔台,了解他在蒙古西征花剌子模时所起的作用。立窝阔台为汗,可以更好的贯彻约瑟夫西征的意图,这一切都是他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

    约瑟夫为什么要蒙古人为他西征,这是他心中的秘密,也是他埋藏在心中的仇恨,哪怕自己变成了血魔,七情六欲都已淡化,但是这个刻骨仇恨,一百多年了都没有丝毫减弱,反而越来越强烈,他已经按捺不住心中复仇的火焰。一百多年前因仇恨而埋下的种子,已经在中原绽放成了恶之花,此刻恶之花的藤蔓即将蔓延到西方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