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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我什么也没听见

    形势变化得极快。

    快到那些杜府的家眷们没有真正反应过来,便已经被空气中的血腥气味反胃得作呕。

    或是扶墙低头,狂吐不止;或是浑身颤栗,尖叫不止;又或是干脆直接翻了白眼,彻底晕厥过去。

    这群在大宅中习惯了优渥的人哪里见过如此惨烈的场景。

    鲜血顺着刀锋滴落在地,发出滴答的冰冷清脆响声。

    就像是从房檐上落下的雨滴。

    人已经杀了个干净,但赵子安并没有收刀的打算。

    他依旧露出一口大白牙,保持着看似豪迈实则残忍的笑容。

    上一秒明明还在谈笑风生,可下一秒却骤然拔刀,悍然斩杀。

    狭小的庭院内却是无人敢轻举妄动,甚至没有人敢将目光投向那名明德门的守将。

    但终究有人例外。

    “咳咳……”

    由于身怀重伤,空气中的血腥气息让杜凉忍不住剧烈咳嗽了起来。

    似乎有些虚弱。

    被老许搀扶着下了马车,他缓缓朝着对角的墙根走去,朝着那一地金吾卫的尸体走去。

    走到赵子安的身前,少年突然停下了脚步。

    一大一小,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有些沉默。

    “我想验尸。”

    杜凉一脸平静地望着赵子安。

    “呵呵。”

    “这么信不过我?”

    赵子安的嘴角泛起了冷笑。

    杜凉皱了皱眉头,思索了许久。

    “嗯。”

    “确实信不过。”

    他点了点头,平静且认真地说道:“如果今天我没有杀死陈之客,死在你手上就是他们了。”

    少年伸出食指,指着杜府的一家老小。

    出乎意料地,赵子安默然地没有作声。

    只是默默地侧开了身,让开了前路。

    既然是验尸,那么就必须得仔细。

    说不留活口,便决不能留。

    像是一名尸检的仵作,杜凉开始走到左侧的第一具尸体前。

    是最为靠近墙根的位置。

    他缓缓蹲下身,伸出双指,轻轻地搭在那名死去金吾卫的咽喉之上。

    可以很清楚地看见……

    那里有一道极深的刀伤。

    呼吸已经停止。

    那名金吾卫已经死了。

    但是杜凉依旧不放心。

    他的左手摸了摸自己的鞋底,一柄锋利的短刃匕首被握在了手中。

    噗嗤!

    一阵沉闷的穿刺声音骤然响起。

    就像是扎破了无数张沾了水的湿纸,匕首狠狠地扎进了那名金吾卫心脏。

    刺得极深,匕刃几乎全部没入。

    待到做完这一切之后,杜凉才起身转向另一名死去的金吾卫。

    伴随着一阵阵沉闷的噗嗤声响起,少年的验尸工作也接近了尾声。

    看着一刀又一刀的起起落落,那群杜府的家眷们已经震惊到了极点。

    无论是身为长子的杜敬同,还是次子杜康,又或是方才撒泼打诨的长房夫人陈玉柳。

    望向少年的目光中,充满了恐惧与骇然。

    杀人如饮水。

    明明是在补刀,明明是在杀生,可对待那群金吾卫的态度……

    却如此淡定,如此平静。

    仿佛那些被匕首利刃刺穿的并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一群猪崽罢了。

    对于私生子身份的鄙夷与嘲讽,对自己杜府身份的优越与高贵,在这一刻……

    尽皆化作乌有。

    等杜凉再回过身的时候……

    众人这才看清少年此时的模样。

    浑身浴血。

    从那群金吾卫胸口迸发的鲜血已经打湿了他的脸。

    沾染了额头,沾染了眉发,沾染了脸颊,也沾染了鼻尖与嘴角。

    “没杀干净。”

    “那个靠东边,被尸堆埋起来的家伙还有口气……”

    “我已经替你补了刀。”

    杜凉平静且认真地说道。

    闻言,赵子安的嘴角不禁下意识地抽搐了半分。

    满脸的鲜血,已经掩盖了少年此时的面无表情。

    在旁人的眼中,显得却是极为狰狞可怖。

    蓦然,赵子安再次举起了手中的寒刀。

    滴血的刀尖指向了此时正在瑟瑟发抖的杜府长房夫人……

    陈玉柳。

    中年妇人双眼的瞳孔不禁微微一缩。

    脸色惨白,没有半点血色。

    “杀吗?”

    这位明德门的守将一脸认真地望着杜凉。

    “明明刚才在门外的时候,你也听见了那些不堪入目的辱骂之言。”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

    “你不方便动手,我可以帮你。”

    杜凉没有作声。

    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努力作出一副微笑释然的表情。

    望向陈玉柳,想要或多或少给自己这位名义上的大嫂些许慰藉。

    但这种带着鲜血的笑容,实在没有任何亲和力。

    反而越发显得可怖。

    “我什么也没有听见。”

    “从踏入杜府开始至此,我只看见你刚才动手杀了一十三名金吾卫。”

    “无论有什么误会,那也是我杜家的私事。”

    “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赵子安,你用刀尖指着我大搜……”

    “是不是有些不礼貌?”

    杜凉平静且认真地说道。

    话音未落,赵子安的脸色突然变得极为难看。

    “去你妈的!”

    “我老婆死了。”

    他勃然大怒道:“你杀我一个,我杀你一个,不过分吧。”

    杜凉的眉头皱得极紧。

    像是在思索什么极为重要的事情。

    一大一小,就这样站在原地,你一言我一语地决定着场间众人的生死。

    看起来似乎有些诡异,但事实上却显得极为残酷冰冷。

    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众人都在静静地等待着少年发话。

    等待着被裁决。

    沉默了半晌。

    “唔……”

    少年极为认真地摇了摇头:“我要纠正一些事实。”

    “第一,死的不是你老婆……”

    “是你从怡红楼买来,却只能养在外面的小妾。”

    “简单来说,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小三。”

    “第二,人不是我杀的。”

    “她是被你的手下万箭穿心而死。”

    “第三,若真的要论公平的话,你杀的也应该是我养在外面的小妾,可问题是我现在还未成亲,要不……”

    “你再等几年,等我娶了亲,再养一房小妾给你杀,如何?”

    杜凉抬起头,平静且认真地望着赵子安。

    不知何时,老许已经默默地下了马车。

    站在了少年的身后。

    隐藏在阴影里。

    沉默且强大。

    赵子安的脸色似乎有些阴晴不定。

    锃!

    似乎已经做出了某种决定,伴随着一阵寒刀摩挲之音,这位明德门的守将却骤然收了刀。

    “走!”

    赵子安大喝一声,随即便朝着门外走去。

    步伐极快。

    得到了撤退的命令,沉闷的脚步声与甲胄撞击的声音渐渐此起彼伏,那些留在庭院内的黑甲军士纷纷跟随在后鱼贯而出,消失一空。

    “赵将军!”

    “还望备好马车!”

    “杜家这么些人出城前往巂州之事,全靠您啦!”

    院内响起少年的疾呼。

    众人望向少年的眼神……

    恐惧中却多了几分说不清的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