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面纱欲露(一)
“咚咚咚。”
楠明以为是墨影要来了,他挺起身,抓着纱被,死盯着门。
“师哥。”
听到辰熙叫了自己名字才安定下心来。
辰熙进了屋,想告诉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师哥,那仵作自杀了。”
楠明点了点头道:“刚才我娘来的时候提了一嘴,你具体说说。”
“墨儿!墨儿!”少雪从回廊跑过来,她看着墨影身上没有烧伤,终于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吧?墨儿。”
“娘,我没事。”
“娘刚才还在北院和同四弟喝茶,一时间就有人来传什么大火烧了屋子、仵作杀人?”
墨影点了点头。
“嚯”,少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你没事就好。”
“可是,娘,是我那间屋子被烧了。”
“什么!”
少风带着点莹赶过来,少风高兴地叫着少雪,“终于找到你们了。”
“妹妹?”
“姐姐不用担心,我已经叫人去处理了。”
“到底什么情况?”
“去厅堂那儿,我与你细说。”
“可是墨儿说他屋子被烧了……”
“放心,总有办法的,我安排好了。点莹!”
“哎。”
“带墨影去楠明那儿先住一宿。”
“是,夫人。”
“等等,务必让明儿照顾好墨影。”
“是。”
楠明不可置信地精神起来认真听辰熙讲话,“你说墨影救了你?”
“额……差不多吧。但是我感觉这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了。你说他怎么会恰好碰见这么多事?感觉像是被设计好的一样。”辰熙说完,叹了一口气,捂了捂脑袋。最近家宅里案子太多,报不了官,查不到凶手。“夫人还瞒着其他院里的人说这件事交给我们解决就好了,可是师哥您还没痊愈,这可如何是好?”
“不着急,如果有人来问,至少我娘会支开一会儿,不过迫在眉睫,还得我们自己查案。对了辰熙,你能把你刚才说看到的那个印记画出来吗?”
“啊?我……我不太记得什么形状了……大概就是一个半圆和一只眼睛。”
“眼睛?”
“妹妹,明天一早,瑞知就会回来了。到时候让他来审理这个案子吧。”
“尊君在朝堂上事务本来就多,有所劳烦。”
“哪里哪里,这是应该的。不过倒是苦了姐姐和令郎,只好在这院子多住几天。毕竟撤销通缉令是个麻烦事,想来也要小半个月。”
“妹妹,”少雪欲要跪下谢恩。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少风弯腰把少雪扶起来,给她添了杯新茶。
“我这辈子,永远也不会忘记妹妹的恩惠。”
“一家人何必客客气气的。再说,事儿还没成了,姐姐要是现在谢我,怕是明日后日事不成了,可就没有颜面了。”
“妹妹,怎么前几日大哥头祭时,不见尊君?”
“他上次是去了新州‘治风’了。”
“什么是‘治风’?”
“那地方夏日天气炎热,特别是到了现在这种月令,下了雨后多龙卷风。”
“啊?!”
“咚咚咚。”
“谁啊?”辰熙自言自语问了声。
“别,别去开门。”楠明抓住他的衣袖,咬着牙关说。
辰熙一脸好奇,问他怎么了?
“是墨影。”
“正好我问问他那印记长啥样。”
“辰熙,别啊……”
来不及了,门已经被他打开了。
他们仨一动不动的,互相看着对方。“嗯哼,那个……师哥,若无他事,我先回去了。”辰熙有些尬感地对楠明说,他想,接下来这个大难题交给楠明解决吧。
楠明见墨影一手揣着枕头,一手裹着纱被,腋下还夹了个……玩具熊,呆呆地站在门口。楠明假装深吸了一口气,把手里的饭碗放在桌子上。
墨影看他不说话,倒是先开口了:“我能进来吗?”
楠明的内心很不情愿,但是少风跟他交代过了,要是他不听话,那不得“死”?况且上次把墨影弄进了监狱里,现在搞得满院府都不能报官查案,真是“愧对”了娘。
“哦。”
墨影把东西搬进了屋,放在楠明边上,一溜烟,不见人了。
楠明心里很无奈,这这这,万一他真是凶手,今晚就是自己在人间的最后一夜了。送路都送到这儿来了,不是吧。不行,不行!不能死。仙师怎么能就这么轻易被妖怪杀了呢?这还像不像话了。
楠明担忧万千,想着想着,墨影又搬了一些东西过来,什么茶水、鸡腿、挎包、洗漱杯、一张凳子、帽子、笔、纸……感觉楠明屋里很缺东西一样。
墨影把凉席套在枕头上,打了两个结,又把纱被整整齐齐铺在床左侧,收了杂物放在凳子上。他摘下发冠,捋了捋头发,脱下绿色的圆领衫,摘了靴和袜摆在床边,盖上纱被,侧着身睡去了。
楠明还没做完几个动作他就已经睡觉了,他心里肯定在大骂:你什么意思?就这么睡觉了?躺我床上不谢谢就拉倒了,还背对着我,切,妖怪就是没礼貌,哼!
“姐姐,墨影真是妖怪?”
“我不知道。”
“你看着我,一定要如实告诉我。”少风睁大了眼看着少雪。
少雪微微抬起头看着少风,又用手擦了擦眼眶,“我真的不知道。”
“好。”
“他是不是不重要,至少他没害过任何人,我是看着他长大的。”
“不重要?姐姐你现在和墨影被整个都城的衙门通缉了,要是有人向上告发你们,或是他们抓到了,万一查出来他是妖怪,这可是罪加一等,会杀头的。”
“妹妹,墨影什么样,我心里最清楚不过了,就算是死,我也在所不惜。”
“你疯了!”
“我没疯!当初元钰被判死刑的时候,我就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死的,我手里没有任何东西,他临死前叮嘱我,让我好好活着,再嫁郎君。我……我……”少雪的眼泪正顺着脸颊流下来。
“姐姐,姐姐。来人啊,去拿块布来!”少风站起身上前安慰她,“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提这一嘴的。”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少风接过手帕递给少雪。“来,擦擦。都怪我。”
“这不怪你,是我太无能了。”
“哪里?姐姐顶着这么多行当,可不是一般人熬得过来的。”
“挣这么多钱也不能换他一条命啊。”
窗外偶尔有凉风穿过荷花池送来一阵片刻的清爽,幸好有几只蟋蟀吱吱地叫才不让屋里屋外死气沉沉。
楠明悄悄凑过去,墨影闭着双眼,从刚才到现在一动也没动过,他真睡着了?还是死了?真没意思,怎么碰到了这么个“晦气”东西。不过,楠明瞧着墨影的头发异于常人——乌黑的发丝间有红色和紫色的东西星星点点地发着光。他想拔一根下来研究研究,于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挑了一根,正要用力时,所有的发丝瞬间沿着他手臂盘旋而上,紧紧地绑住他整条臂腕,他疼得叫出声来。墨影捋了捋头发,它们便松了开了,恢复成刚才那个样子。
墨影转过头看着他狰狞的表情,感觉要杀了自己。他把手臂放下来,朝抓痕上吹了吹气,才慢慢放松下来。
“你干啥?”
“谁知道你头发会这么变态。”
“你自己碰的……”
“我……对不起,我给你道歉行了吧。”楠明本以为道完歉就完事了,他该保持沉默了吧,不过这倒是打开了一扇门。
“你放心,不会再缠着你了。碰上去也没事。”
楠明没想到墨影性格还挺好,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想问问他,那标记长啥样。
“墨影,你记得那仵作后颈上的印记长什么样吗?”
墨影从床上坐起来,“我画给你看,稍等一下。”他就拿起笔,往头发里搅了搅再拿出来,竟然能在纸上画画?!楠明真是大开眼界,至少他知道墨影不是人就对了。
“看吧,长这样。”墨影把纸递给他。
楠明接过纸一看,呀,这印记在他脑海里没多大印象,明日去沉书院查一查。他把纸卷起来放在桌上,喝了口水。
“还得谢谢你。”
“呵呵。”墨影又侧着身睡去了,还不忘笑笑。
楠明感觉他很奇怪,这又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好笑的。
“以后,你可以叫我阿姐。”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似天上的神仙一样貌美,虽记不清她的模样,但是她的声音很甜美。“但是,你必须离开这里!”她抱起孩子,“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她把孩子抛了出去。他从云端落下去……
邻家的公鸡响亮地打鸣,唤出一轮远山之上初生的红日。楠明睁开眼,看到天空中一片悠远的霞云。他坐起身来,关心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口。他把棉布拆了,发现伤口竟然完全愈合了!不是吧。这是在做梦吗?他捏了捏自己的脸蛋,有痛觉的,不是做梦,可这说不通啊……最近的心事真不少,弄得楠明脑壳疼。他系上云袜,着着轻靴,披了一件淡蓝色的交领衫,精心梳理过头发之后盘上发簪,真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君子。
墨影还拖拉着被子沉沉入睡,熊都掉地上了。楠明想想还是算了,不知道他平时什么时候醒的还是不叫他了吧。
楠明刚走到回廊,只见辰熙在小径一侧走过来。他看见楠明便跑了过来,问道:“师哥,你没事了?”
“我没事了。”楠明嘴角上扬,眼都眯成一条缝了。
“厉害厉害。”
“神奇吧?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会不会是墨影啊?”
“他?不会吧……他要是能把伤口治好,我就在神位上把他供起来了。”
“师哥,那印记你找他绘出来了吗?”
楠明从袖口里取出一纸卷,“在这儿,我正要去查。”
“我也去。”
“好啊。子慕呢?”
“他在用寻鬼灯试试能不能找到凶手的位置。”
“没用的,墨影还在呢。”
“他说等一会儿再去趟西院,看看能不能再问点事情出来,顺便找找线索。”
“也好。”
“师傅,呜呜呜……请师傅在天之灵受徒儿一拜。”
周察明跪在灵堂上,给老仵作磕了三个响头。
忽然,烛影摇曳,尽数熄灭。一个黑影推门而进。
“周察明。”
他吓得倒在地上转过身看着黑影,害怕地快要尖叫。
“你……你是……”
“嘘。”
“师哥,我已经找了六本书了,都过一个时辰了还是没找到。”辰熙盘坐在地上,边上都是零零散散的书。
“我也还没找到,再找找。”楠明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书本,他仔细地浏览,翻过一页又一页。
“找到了!”辰熙激动地喊出来。
楠明都被他吓到了。
“小声点儿。”
“哦。师哥快看,就是这个,一模一样。”
楠明接过书认真观察,真的是一样的,他微微笑着自言自语:“没想到墨影还有两下子。”
清晨的阳光照在墨影的脸上,一阵凉风吹入寝室。他睁开眼睛,看着太阳已经把窗户上的纸膜完全照亮,想是时候差不多了,便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墨影穿上云袜和轻靴,着了一件绿色的圆领长衫,和往常一样在腰间别一个香包。他捋一捋头发,所有的发丝都柔顺笔直起来,自动弯曲到合适的位置,他拿起桌上的发带轻轻打个结,再束上发冠。墨影望着户外一片金黄炽热的光辉不禁打了个哈欠。
作为报答,墨影帮楠明打扫了卧室。他看着屋里的几盆花花草草怎么这么陈旧,于是将它们全部都扔掉了,换了几盆紫罗兰。至于花瓶里的么,这插花插得也太没品味了吧。他又花了不少心思设计了一个充满生机的“绿颜氏”插花,这下可好些了。其他的摆件、家具倒是选得精致,而且柜子、屏风等器具上面灰尘极少,看来楠明很爱干净,倒是符合他作为一名仙师的模样。
早饭过后,所有人都听到南院外的家丁恭迎主君归家。
点莹兴奋地跑到香茗阁内给少风报喜来:“夫人,主君刚从马上下来,现在正去往正厅的路上。”
“啊!回来了?”
“嗯。”
“姐姐要不和我一同前往?”
少雪放下茶碗,站起来拍了拍裙子回答道:“那是自然。妹妹先去,我去把墨影叫来。”
“哎。点莹,去把楠明和辰熙、子慕叫来。”
“是。”
楠明走上前去,给北月瑞知行了个礼道:“明儿给爹爹请安了。”
瑞知高兴地抬起手,说道:“这几月不见,明儿真是长大了不少,都比我之前看他长高了。”
“是吗?”少风手里拈着一块丝巾,朝瑞知看了看,内心透着欢喜问道。
“当然是了!”
辰熙也走上来给瑞知请安,瑞知夸他能干懂事,帮了楠明不少忙。
少雪仪态端庄地走到瑞知面前,看了一眼少风后向瑞知问好:“好久不见,主君。还望主君替我们母子俩伸张正义,少雪感激不尽。”
瑞知听了她的话心里很是难受,又充满愤怒,他道:“夫人不必客气,只要是我能做到,我定尽心尽力帮夫人。待我把那些狂妄小人一个个抓出来,挨个问罪。”
少风故意咳了咳,毕竟要不是楠明自作主张把墨影送进监狱,也不至于弄出这么多麻烦事。再说了,要治罪也不能治自己亲儿子的罪吧。
“哎,楠明,怎么不见子慕?他人呢?”瑞知问他。
“子慕他不久前去西院拜访阿烨了,要不要……”楠明还没说完就被墨影打断了。
“什么!他是在送死!”墨影从正厅一跃而出,跑得飞快。
瑞知一脸惊讶又十分担心地问道:“他怎么了?什么送死?”
楠明思索了一下,自言自语道:“糟糕。爹爹,儿子先退下了。”说完,他也跑了出去。
“哎,你们倒是说清楚啊!”瑞知心里急了,看着两个人着急地跑开,自己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要不跟着他们一起去探个究竟?
阿烨请子慕坐在椅子上喝了杯茶,他坐在对面,讲述道:“这几年除了北月府的人很少有其他人来西院了。来的人,也都是方叔的朋友。”
“你可知他朋友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好吧。那…那天晚上只有你一个人在家陪着他吗?”
“嗯。就我一个人。家里的家丁都到你们南院里了。”
“啊?什么时候到我们南院的?我怎没听说?”
“你不知道吗?”
子慕摇摇头。阿烨继续说道:“少风夫人准备开沟,叫了北月府不少人手过去。”
“嗯。”子慕假装知道,其实他并未听闻过此事。
“肯定是那个叫墨影的妖怪杀的人,他假扮成一位官员的样子带着面具,把方叔残忍杀害了。”
厨房的灶台后面有个人拼命地喊着救命,可是他被麻绳绑住了手脚,嘴巴里塞着一卷厚厚的布条,手心里、发丝间全是汗水。
子慕站起身,向正厅外看去,走了两步。
阿烨,握紧拳头,他想子慕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可是他身上的寻鬼灯没亮。子慕问道:“我能参观这屋后的花园吗?”
阿烨僵硬地笑道:“公子请便。”
“救命!救命……救救我!”周察明竭尽全力呼喊。
辰熙又转过身看着阿烨。
他的眼神兜兜转转,然后说:“阿烨,你身后有只蚊子。”
阿烨转身左右观察,可是他没看见什么蚊子。
“哪里?”
“那儿。我帮你拍。”
子慕走近他,指了指道:“在后背上。”
阿烨转过身,子慕趁此时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撩开他的头发,一个和老仵作临死时一样印在后颈上闪闪发光的印记出现在他眼前。
阿烨一把推开辰熙,他从椅子底下拿出匕首,往子慕面前刺去。子慕立刻变出仙剑挡住一刀。
“原来就是你,束手就擒吧。”子慕劝他投降,阿烨怎肯?
墨影从外面跑进来,看到他们俩已经开战了。看来墨影自己推测地不错,阿烨肯定有问题,没想到子慕也已经发现了。接着,楠明也过来了。他们仨站在阿烨面前,寡不敌众啊。阿烨举起匕首,朝他们笑了笑,然后自尽了。
楠明和辰熙前去查看他的印记,已经消失了。
子慕高兴地说:“凶手找到了!”
楠明摇摇头回答他:“不。他的身后还另有其人。”
他们俩看向站在门口的墨影,子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了。不过要是是墨影,他来做甚?来收网?
墨影朝他们走过去,子慕举起仙剑,观察他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出击。
“不在这。”墨影自言自语道。
辰熙很疑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问道:“什么不在这?”
“在那儿。”
墨影从正厅跑出去,子慕跟着他也出去了,生怕他去干什么坏事。
“救命……救命……”
墨影推开厨房的门,寻着微弱的声音来到灶台后面,果不其然,有人。
子慕割断了绳子,把布条从他口中拔出来,他扶着周察明准备回去。
“等等。”墨影走到他身后,撩开头发检查一下,没有印记,“看来他还没被同化。”
子慕收了仙剑,搀扶着周察明。
墨影捡起地上的一小撮头发,对比了一下周察明的,不是他的。他跟在子慕身后回到正厅。
楠明看见子慕搀着周察明,赶紧过来帮忙,并询问了怎么回事。子慕指了指墨影说是他在灶台后面发现的,周察明被人绑了,应该是阿烨吧。
墨影蹲在地上,对比了阿烨的头发,也不是他的,这头发看起来有点年纪了。墨影伸出手把这撮头发放到自己后脑勺上,他的发丝舒张开来把它吞没。
瑞知等待外面,他们走出来。瑞知问道:“到底怎么了?”
楠明拱手请他到里面一探究竟:“爹爹请看。”
瑞知走进正厅,有所震撼,他问道:“他,死了?为什么?”
楠明回答道:“自杀。”
“待我回到南院,好好审审这案子。”
楠明以为是墨影要来了,他挺起身,抓着纱被,死盯着门。
“师哥。”
听到辰熙叫了自己名字才安定下心来。
辰熙进了屋,想告诉他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师哥,那仵作自杀了。”
楠明点了点头道:“刚才我娘来的时候提了一嘴,你具体说说。”
“墨儿!墨儿!”少雪从回廊跑过来,她看着墨影身上没有烧伤,终于松了一口气。“你没事吧?墨儿。”
“娘,我没事。”
“娘刚才还在北院和同四弟喝茶,一时间就有人来传什么大火烧了屋子、仵作杀人?”
墨影点了点头。
“嚯”,少雪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你没事就好。”
“可是,娘,是我那间屋子被烧了。”
“什么!”
少风带着点莹赶过来,少风高兴地叫着少雪,“终于找到你们了。”
“妹妹?”
“姐姐不用担心,我已经叫人去处理了。”
“到底什么情况?”
“去厅堂那儿,我与你细说。”
“可是墨儿说他屋子被烧了……”
“放心,总有办法的,我安排好了。点莹!”
“哎。”
“带墨影去楠明那儿先住一宿。”
“是,夫人。”
“等等,务必让明儿照顾好墨影。”
“是。”
楠明不可置信地精神起来认真听辰熙讲话,“你说墨影救了你?”
“额……差不多吧。但是我感觉这一切都太过于巧合了。你说他怎么会恰好碰见这么多事?感觉像是被设计好的一样。”辰熙说完,叹了一口气,捂了捂脑袋。最近家宅里案子太多,报不了官,查不到凶手。“夫人还瞒着其他院里的人说这件事交给我们解决就好了,可是师哥您还没痊愈,这可如何是好?”
“不着急,如果有人来问,至少我娘会支开一会儿,不过迫在眉睫,还得我们自己查案。对了辰熙,你能把你刚才说看到的那个印记画出来吗?”
“啊?我……我不太记得什么形状了……大概就是一个半圆和一只眼睛。”
“眼睛?”
“妹妹,明天一早,瑞知就会回来了。到时候让他来审理这个案子吧。”
“尊君在朝堂上事务本来就多,有所劳烦。”
“哪里哪里,这是应该的。不过倒是苦了姐姐和令郎,只好在这院子多住几天。毕竟撤销通缉令是个麻烦事,想来也要小半个月。”
“妹妹,”少雪欲要跪下谢恩。
“姐姐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少风弯腰把少雪扶起来,给她添了杯新茶。
“我这辈子,永远也不会忘记妹妹的恩惠。”
“一家人何必客客气气的。再说,事儿还没成了,姐姐要是现在谢我,怕是明日后日事不成了,可就没有颜面了。”
“妹妹,怎么前几日大哥头祭时,不见尊君?”
“他上次是去了新州‘治风’了。”
“什么是‘治风’?”
“那地方夏日天气炎热,特别是到了现在这种月令,下了雨后多龙卷风。”
“啊?!”
“咚咚咚。”
“谁啊?”辰熙自言自语问了声。
“别,别去开门。”楠明抓住他的衣袖,咬着牙关说。
辰熙一脸好奇,问他怎么了?
“是墨影。”
“正好我问问他那印记长啥样。”
“辰熙,别啊……”
来不及了,门已经被他打开了。
他们仨一动不动的,互相看着对方。“嗯哼,那个……师哥,若无他事,我先回去了。”辰熙有些尬感地对楠明说,他想,接下来这个大难题交给楠明解决吧。
楠明见墨影一手揣着枕头,一手裹着纱被,腋下还夹了个……玩具熊,呆呆地站在门口。楠明假装深吸了一口气,把手里的饭碗放在桌子上。
墨影看他不说话,倒是先开口了:“我能进来吗?”
楠明的内心很不情愿,但是少风跟他交代过了,要是他不听话,那不得“死”?况且上次把墨影弄进了监狱里,现在搞得满院府都不能报官查案,真是“愧对”了娘。
“哦。”
墨影把东西搬进了屋,放在楠明边上,一溜烟,不见人了。
楠明心里很无奈,这这这,万一他真是凶手,今晚就是自己在人间的最后一夜了。送路都送到这儿来了,不是吧。不行,不行!不能死。仙师怎么能就这么轻易被妖怪杀了呢?这还像不像话了。
楠明担忧万千,想着想着,墨影又搬了一些东西过来,什么茶水、鸡腿、挎包、洗漱杯、一张凳子、帽子、笔、纸……感觉楠明屋里很缺东西一样。
墨影把凉席套在枕头上,打了两个结,又把纱被整整齐齐铺在床左侧,收了杂物放在凳子上。他摘下发冠,捋了捋头发,脱下绿色的圆领衫,摘了靴和袜摆在床边,盖上纱被,侧着身睡去了。
楠明还没做完几个动作他就已经睡觉了,他心里肯定在大骂:你什么意思?就这么睡觉了?躺我床上不谢谢就拉倒了,还背对着我,切,妖怪就是没礼貌,哼!
“姐姐,墨影真是妖怪?”
“我不知道。”
“你看着我,一定要如实告诉我。”少风睁大了眼看着少雪。
少雪微微抬起头看着少风,又用手擦了擦眼眶,“我真的不知道。”
“好。”
“他是不是不重要,至少他没害过任何人,我是看着他长大的。”
“不重要?姐姐你现在和墨影被整个都城的衙门通缉了,要是有人向上告发你们,或是他们抓到了,万一查出来他是妖怪,这可是罪加一等,会杀头的。”
“妹妹,墨影什么样,我心里最清楚不过了,就算是死,我也在所不惜。”
“你疯了!”
“我没疯!当初元钰被判死刑的时候,我就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死的,我手里没有任何东西,他临死前叮嘱我,让我好好活着,再嫁郎君。我……我……”少雪的眼泪正顺着脸颊流下来。
“姐姐,姐姐。来人啊,去拿块布来!”少风站起身上前安慰她,“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提这一嘴的。”
“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少风接过手帕递给少雪。“来,擦擦。都怪我。”
“这不怪你,是我太无能了。”
“哪里?姐姐顶着这么多行当,可不是一般人熬得过来的。”
“挣这么多钱也不能换他一条命啊。”
窗外偶尔有凉风穿过荷花池送来一阵片刻的清爽,幸好有几只蟋蟀吱吱地叫才不让屋里屋外死气沉沉。
楠明悄悄凑过去,墨影闭着双眼,从刚才到现在一动也没动过,他真睡着了?还是死了?真没意思,怎么碰到了这么个“晦气”东西。不过,楠明瞧着墨影的头发异于常人——乌黑的发丝间有红色和紫色的东西星星点点地发着光。他想拔一根下来研究研究,于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挑了一根,正要用力时,所有的发丝瞬间沿着他手臂盘旋而上,紧紧地绑住他整条臂腕,他疼得叫出声来。墨影捋了捋头发,它们便松了开了,恢复成刚才那个样子。
墨影转过头看着他狰狞的表情,感觉要杀了自己。他把手臂放下来,朝抓痕上吹了吹气,才慢慢放松下来。
“你干啥?”
“谁知道你头发会这么变态。”
“你自己碰的……”
“我……对不起,我给你道歉行了吧。”楠明本以为道完歉就完事了,他该保持沉默了吧,不过这倒是打开了一扇门。
“你放心,不会再缠着你了。碰上去也没事。”
楠明没想到墨影性格还挺好,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他支支吾吾了半天,还是想问问他,那标记长啥样。
“墨影,你记得那仵作后颈上的印记长什么样吗?”
墨影从床上坐起来,“我画给你看,稍等一下。”他就拿起笔,往头发里搅了搅再拿出来,竟然能在纸上画画?!楠明真是大开眼界,至少他知道墨影不是人就对了。
“看吧,长这样。”墨影把纸递给他。
楠明接过纸一看,呀,这印记在他脑海里没多大印象,明日去沉书院查一查。他把纸卷起来放在桌上,喝了口水。
“还得谢谢你。”
“呵呵。”墨影又侧着身睡去了,还不忘笑笑。
楠明感觉他很奇怪,这又是什么意思?有什么好笑的。
“以后,你可以叫我阿姐。”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似天上的神仙一样貌美,虽记不清她的模样,但是她的声音很甜美。“但是,你必须离开这里!”她抱起孩子,“对不起,这不是你的错。”她把孩子抛了出去。他从云端落下去……
邻家的公鸡响亮地打鸣,唤出一轮远山之上初生的红日。楠明睁开眼,看到天空中一片悠远的霞云。他坐起身来,关心一下自己身上的伤口。他把棉布拆了,发现伤口竟然完全愈合了!不是吧。这是在做梦吗?他捏了捏自己的脸蛋,有痛觉的,不是做梦,可这说不通啊……最近的心事真不少,弄得楠明脑壳疼。他系上云袜,着着轻靴,披了一件淡蓝色的交领衫,精心梳理过头发之后盘上发簪,真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君子。
墨影还拖拉着被子沉沉入睡,熊都掉地上了。楠明想想还是算了,不知道他平时什么时候醒的还是不叫他了吧。
楠明刚走到回廊,只见辰熙在小径一侧走过来。他看见楠明便跑了过来,问道:“师哥,你没事了?”
“我没事了。”楠明嘴角上扬,眼都眯成一条缝了。
“厉害厉害。”
“神奇吧?不过话说回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会不会是墨影啊?”
“他?不会吧……他要是能把伤口治好,我就在神位上把他供起来了。”
“师哥,那印记你找他绘出来了吗?”
楠明从袖口里取出一纸卷,“在这儿,我正要去查。”
“我也去。”
“好啊。子慕呢?”
“他在用寻鬼灯试试能不能找到凶手的位置。”
“没用的,墨影还在呢。”
“他说等一会儿再去趟西院,看看能不能再问点事情出来,顺便找找线索。”
“也好。”
“师傅,呜呜呜……请师傅在天之灵受徒儿一拜。”
周察明跪在灵堂上,给老仵作磕了三个响头。
忽然,烛影摇曳,尽数熄灭。一个黑影推门而进。
“周察明。”
他吓得倒在地上转过身看着黑影,害怕地快要尖叫。
“你……你是……”
“嘘。”
“师哥,我已经找了六本书了,都过一个时辰了还是没找到。”辰熙盘坐在地上,边上都是零零散散的书。
“我也还没找到,再找找。”楠明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书本,他仔细地浏览,翻过一页又一页。
“找到了!”辰熙激动地喊出来。
楠明都被他吓到了。
“小声点儿。”
“哦。师哥快看,就是这个,一模一样。”
楠明接过书认真观察,真的是一样的,他微微笑着自言自语:“没想到墨影还有两下子。”
清晨的阳光照在墨影的脸上,一阵凉风吹入寝室。他睁开眼睛,看着太阳已经把窗户上的纸膜完全照亮,想是时候差不多了,便掀开被子,坐起身来。
墨影穿上云袜和轻靴,着了一件绿色的圆领长衫,和往常一样在腰间别一个香包。他捋一捋头发,所有的发丝都柔顺笔直起来,自动弯曲到合适的位置,他拿起桌上的发带轻轻打个结,再束上发冠。墨影望着户外一片金黄炽热的光辉不禁打了个哈欠。
作为报答,墨影帮楠明打扫了卧室。他看着屋里的几盆花花草草怎么这么陈旧,于是将它们全部都扔掉了,换了几盆紫罗兰。至于花瓶里的么,这插花插得也太没品味了吧。他又花了不少心思设计了一个充满生机的“绿颜氏”插花,这下可好些了。其他的摆件、家具倒是选得精致,而且柜子、屏风等器具上面灰尘极少,看来楠明很爱干净,倒是符合他作为一名仙师的模样。
早饭过后,所有人都听到南院外的家丁恭迎主君归家。
点莹兴奋地跑到香茗阁内给少风报喜来:“夫人,主君刚从马上下来,现在正去往正厅的路上。”
“啊!回来了?”
“嗯。”
“姐姐要不和我一同前往?”
少雪放下茶碗,站起来拍了拍裙子回答道:“那是自然。妹妹先去,我去把墨影叫来。”
“哎。点莹,去把楠明和辰熙、子慕叫来。”
“是。”
楠明走上前去,给北月瑞知行了个礼道:“明儿给爹爹请安了。”
瑞知高兴地抬起手,说道:“这几月不见,明儿真是长大了不少,都比我之前看他长高了。”
“是吗?”少风手里拈着一块丝巾,朝瑞知看了看,内心透着欢喜问道。
“当然是了!”
辰熙也走上来给瑞知请安,瑞知夸他能干懂事,帮了楠明不少忙。
少雪仪态端庄地走到瑞知面前,看了一眼少风后向瑞知问好:“好久不见,主君。还望主君替我们母子俩伸张正义,少雪感激不尽。”
瑞知听了她的话心里很是难受,又充满愤怒,他道:“夫人不必客气,只要是我能做到,我定尽心尽力帮夫人。待我把那些狂妄小人一个个抓出来,挨个问罪。”
少风故意咳了咳,毕竟要不是楠明自作主张把墨影送进监狱,也不至于弄出这么多麻烦事。再说了,要治罪也不能治自己亲儿子的罪吧。
“哎,楠明,怎么不见子慕?他人呢?”瑞知问他。
“子慕他不久前去西院拜访阿烨了,要不要……”楠明还没说完就被墨影打断了。
“什么!他是在送死!”墨影从正厅一跃而出,跑得飞快。
瑞知一脸惊讶又十分担心地问道:“他怎么了?什么送死?”
楠明思索了一下,自言自语道:“糟糕。爹爹,儿子先退下了。”说完,他也跑了出去。
“哎,你们倒是说清楚啊!”瑞知心里急了,看着两个人着急地跑开,自己不知如何是好,想了想,要不跟着他们一起去探个究竟?
阿烨请子慕坐在椅子上喝了杯茶,他坐在对面,讲述道:“这几年除了北月府的人很少有其他人来西院了。来的人,也都是方叔的朋友。”
“你可知他朋友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好吧。那…那天晚上只有你一个人在家陪着他吗?”
“嗯。就我一个人。家里的家丁都到你们南院里了。”
“啊?什么时候到我们南院的?我怎没听说?”
“你不知道吗?”
子慕摇摇头。阿烨继续说道:“少风夫人准备开沟,叫了北月府不少人手过去。”
“嗯。”子慕假装知道,其实他并未听闻过此事。
“肯定是那个叫墨影的妖怪杀的人,他假扮成一位官员的样子带着面具,把方叔残忍杀害了。”
厨房的灶台后面有个人拼命地喊着救命,可是他被麻绳绑住了手脚,嘴巴里塞着一卷厚厚的布条,手心里、发丝间全是汗水。
子慕站起身,向正厅外看去,走了两步。
阿烨,握紧拳头,他想子慕该不会是发现了什么吧?
可是他身上的寻鬼灯没亮。子慕问道:“我能参观这屋后的花园吗?”
阿烨僵硬地笑道:“公子请便。”
“救命!救命……救救我!”周察明竭尽全力呼喊。
辰熙又转过身看着阿烨。
他的眼神兜兜转转,然后说:“阿烨,你身后有只蚊子。”
阿烨转身左右观察,可是他没看见什么蚊子。
“哪里?”
“那儿。我帮你拍。”
子慕走近他,指了指道:“在后背上。”
阿烨转过身,子慕趁此时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撩开他的头发,一个和老仵作临死时一样印在后颈上闪闪发光的印记出现在他眼前。
阿烨一把推开辰熙,他从椅子底下拿出匕首,往子慕面前刺去。子慕立刻变出仙剑挡住一刀。
“原来就是你,束手就擒吧。”子慕劝他投降,阿烨怎肯?
墨影从外面跑进来,看到他们俩已经开战了。看来墨影自己推测地不错,阿烨肯定有问题,没想到子慕也已经发现了。接着,楠明也过来了。他们仨站在阿烨面前,寡不敌众啊。阿烨举起匕首,朝他们笑了笑,然后自尽了。
楠明和辰熙前去查看他的印记,已经消失了。
子慕高兴地说:“凶手找到了!”
楠明摇摇头回答他:“不。他的身后还另有其人。”
他们俩看向站在门口的墨影,子慕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了。不过要是是墨影,他来做甚?来收网?
墨影朝他们走过去,子慕举起仙剑,观察他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出击。
“不在这。”墨影自言自语道。
辰熙很疑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问道:“什么不在这?”
“在那儿。”
墨影从正厅跑出去,子慕跟着他也出去了,生怕他去干什么坏事。
“救命……救命……”
墨影推开厨房的门,寻着微弱的声音来到灶台后面,果不其然,有人。
子慕割断了绳子,把布条从他口中拔出来,他扶着周察明准备回去。
“等等。”墨影走到他身后,撩开头发检查一下,没有印记,“看来他还没被同化。”
子慕收了仙剑,搀扶着周察明。
墨影捡起地上的一小撮头发,对比了一下周察明的,不是他的。他跟在子慕身后回到正厅。
楠明看见子慕搀着周察明,赶紧过来帮忙,并询问了怎么回事。子慕指了指墨影说是他在灶台后面发现的,周察明被人绑了,应该是阿烨吧。
墨影蹲在地上,对比了阿烨的头发,也不是他的,这头发看起来有点年纪了。墨影伸出手把这撮头发放到自己后脑勺上,他的发丝舒张开来把它吞没。
瑞知等待外面,他们走出来。瑞知问道:“到底怎么了?”
楠明拱手请他到里面一探究竟:“爹爹请看。”
瑞知走进正厅,有所震撼,他问道:“他,死了?为什么?”
楠明回答道:“自杀。”
“待我回到南院,好好审审这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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