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知心爷爷
老人家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带着英格兰风格的方格上衣整齐而干净，他的那漫长岁月刻印在他脸上的痕迹的明显而清晰，却也不显得暮色沉沉，因为老人的眼睛依旧明亮，如同黑夜中的夜灯，照耀着归途人。
这位扮演着知心爷爷角色的老司机并没有一开始就胡乱开解刚坐上车的年轻人，而是开始分享起了最近看的电视剧：“……那位老太太去参与葬礼，尖酸刻薄地拒绝为辛苦的工作人员提供好评，她表示那就像匆匆地上了传送带，她还给火葬场写信，说'我觉得葬礼仪式的标志，就是那种尊重感。但是我看到后却只能想到迅速这个词'。从头到尾，她都只说她自己的想法。”
秦双不声不响地听着，有些不明白老人为何忽然提起葬礼这回事，要知道死亡对于一个处于年老体衰的老人家来说，很多时候都是个带着灰暗色彩的禁忌话题。
“而且，悲伤的人们从礼堂里走出来的时候，肯定不希望看到有人叼着烟蹲在杜鹃花丛里。如果灵车司机一定要抽烟，那就给他们提供吸烟室。我以前听说那个火葬场评价不错，但是我希望他们也能承认，在当下的情况下，他们砸了自己的招牌。当然了，如果我就是伤心人的话，肯定会觉得更加糟糕。”老人对那个女人说的话娓娓道来，他的台词功底非常好，因为原主而对演艺方面有所涉猎的秦双听得出来。老人可能还去当过演员？
“她写信去投诉火葬场的工作人员，然后还把对方回复的道歉一同附上给亡者家属给寄过去的，最后还不满意没有收到对方的回复。也许那些悲伤的人们根本都没有在葬礼进行的时候有那个闲暇往外看，也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他们甚至根本不想知道在家人的葬礼仪式上，有人会躲在远处的杜鹃花丛里吸烟。”老人说到这里摇了摇头笑了，“你看，这个世界上面就是充斥着这样的人，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就是对的，就能代表别人，像能够知道这世界上所有的想法和心声一样。其实不过是在满足她自己的私欲和展示自己的存在感。”
“后来这个老太太怎么样了？”秦双问道。
老人打着灯拐了个弯，然后跟旁边路过的另一辆计程车里的司机点点头打了个招呼，才继续说道：“她感觉得到了鼓励，于是变本加厉开始偷窥邻居家的生活，甚至还自我编造了一个糟糕的故事，最后报了警。然后没多久，她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自以为是付出了代价，她进了监狱里，获得了强制的改造和救赎。”
秦双露出了上车之后的第一抹笑意：“这还真是个好故事。”
“所以我也不会自以为是地去为你编织一个子虚乌有的故事，我跟你还不熟。”老人促狭地眨眨眼，有些老小孩的调皮，“我只想告诉你生活还有希望，不要让一些不好的事情蒙蔽你的眼睛，你值得看见更好的风景。”
秦双失笑几声，伸手捂住眼睛像是被辣到了一样。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工作吗？”老人看到他神色放松下来了，也不由得微笑着问，语态轻松起来。
“我的妹妹是个惹事精，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但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秦双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闯祸了，我现在是要去见她，警告她以后不要再给我惹事。”
秦瑟的惹事天赋是与生俱来的，秦双认识她的第一天就闯了一次大祸——把他捡回家。
虽说这个事情受益方是秦双，但也不得不承认秦瑟就是闯祸了，无端为本就已经很繁忙的张静增加了很多变数和压力。换做是他的话，他肯定会铁石心肠视而不见的。
“她闯的祸很严重吗？”老人问。
“嗯，也不是说严重，只是会比较麻烦。我讨厌麻烦。”秦双低声道。
“噢，拜托！我们每个人都讨厌麻烦！但是如果讨厌它就不会来找你了吗？并不会，所以我们只能选择去面对，去解决它。”老人趁着等红灯的空暇，伸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老人的手很温暖，像是想要给秦双注入了些看不见的力量，秦双揉着太阳穴的手不自觉顿了顿。
“更何况，家人是没办法选的啊。这是上天给我们的宝贵缘份，你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脉，这就是你们怎么样都没办法否认和斩断的纽带。”老人眼里有缅怀和温柔的光流过，“你作为哥哥，要更疼爱和包容你的妹妹才对。”
秦双没有说话，靠在车窗上看着往后慢慢倒退的街景，这个时候的他看上去像是只放下了防备的刺猬，有些柔弱，有些疲惫，“我平时不是这样的，我喜欢安排好所有事情，让一切井井有条，按照我的意愿走下去。可是……我的家人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她们希望或者期盼着我的改变，带来很多出乎意料的变数。我怕，我会慢慢被挟裹着在这个温柔的名为爱的茧里面，最后窒息在里面。”
老人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打着双闪停在了附近的停车带，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严肃，“所以你是认为她们给你的爱是你的负担吗？”
秦双皱起了眉头，眼神茫然，“我…不知道，我以前没有家人。”
“我们都被裹在那个茧里面，无需抗拒或者恐惧它，”老人缓缓开口，声音醇厚如同岁月缓缓流过，“终有一天我们会从那个茧里面出来，蜕变成另外一番模样，飞在天上。那个时候，当你转身再看的时候，那些曾经给过你爱的人们，他们一直就在那里注视着你，静静等待着你变得更好。”
老人并没有提起有些有些爱亦会成为牢笼，将人禁锢，有些爱甚至更为残酷，这样会将话题复杂化，对此刻的对话没有任何益处。而且他相信身边这个年轻人会分辨出来，并处理好。他要做的只是作为一个过来人，让他学着去相信。他还有很多时间，不是吗？
秦双朝着车窗上呵出一口气，看到上面那团白色的烟雾逐渐散去，散去的仿佛还有心中的迷雾，他逐渐看到了在那团混沌里面掩藏的东西。
他把自己锋利的獠牙都小心翼翼藏了起来，不仅是初到贵地的陌生和茫然，还有那个名为家人的关爱，将他温柔地束缚住。他在心底拒绝做会伤害到她们的决定。
他像是只被带上了镣铐的野兽，左突右近，奋力挣扎，却又沉浸在这片安逸里面不愿离去。
他心底蔓延的黑夜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淡或者消逝，反而被压抑得越发浓重，即将要溢出来。
醉酒之后那面碎裂的镜子就是最好的明证，他像是一根慢慢被压到了最极限的弹簧，需要一个出口，将那些压抑和阴暗释放。
音乐算是一个，但是还不够。
“谢谢你，老人家。”秦双真诚地说，他在艺术园区的路口便下了车，与那位热心的老人挥手道别，拒绝了老人要把他送到园区里面的提议，迎着夜色和冰凉的晚风走在黯淡的月色下。
天上的月牙弯弯的，是微笑的形状，皎洁可爱。秦双独自一人走在这个安静的路上，月光在他身后拉出了长长的黑影。
“秦又又！”那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那撮熟悉的呆毛有力摇晃着，她站在路灯下面用力向他挥手，脸上笑得灿烂无比。
秦双脚步微顿，路灯下面的她看起来浑身沐浴在乳白色的光里面，看起来竟然有些耀眼。然而她却并没有站在原地，而是一个助跑快速无比地往黑暗之中闷头冲来，同时张开了翅膀要把他拥进怀里。
秦双只在0.001秒里面伸出了手臂，单手就把她的脑袋按住。
跟愤怒的小鸟一样俯冲过来的自杀性袭击，被他单手拦截在半路，她僵硬在了原地在也无法前进寸许。
秦瑟不甘心地挣扎起来，却被秦双用身高优势压制得死死的。她鼓着腮帮伸手要抓他，可是一直阻挡着她靠近的秦双却放开了手上推拒，那只放在她脑袋上的手掌揉了揉，他平缓的声音声音从上方传来，“我没有生气。”
秦瑟鼓着的腮帮慢慢泄了下去，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瞪得大大的，张牙舞爪的表情一寸一寸地柔顺了起来，嘴角的笑容弧度看起来就跟天上的月牙一样。
“以后不要干这种傻事了，像赶鸭子上架，我不喜欢。”秦双点了点她乱晃的呆毛，义正言辞，“你不是说了你要养我的吗？那你就要好好努力才行，可别到时候我把你远远撇在身后了。”
秦瑟从他的手掌下抬起头，那双好看的眼睛眨呀眨，“秦双，你真好看！”
秦双微笑：“瞎说什么大实话，回去学习吧！”
秦瑟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她那小眼神一转，秦双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她肯定是借口出来接他跑出来放风的，她的手很凉，应该已经在夜风里站了好一会儿了。
秦瑟穿的是裙子，纤细的双腿只穿了一双勉强到膝盖的棉袜。他自然地把身上的呢大衣外套蜕下，披在她纤薄的肩膀上。
然后一马当先地走向那栋灯火通明的小楼，里面探出柔和的灯光，在黯淡的夜色中格外温暖。
这位扮演着知心爷爷角色的老司机并没有一开始就胡乱开解刚坐上车的年轻人，而是开始分享起了最近看的电视剧：“……那位老太太去参与葬礼，尖酸刻薄地拒绝为辛苦的工作人员提供好评，她表示那就像匆匆地上了传送带，她还给火葬场写信，说'我觉得葬礼仪式的标志，就是那种尊重感。但是我看到后却只能想到迅速这个词'。从头到尾，她都只说她自己的想法。”
秦双不声不响地听着，有些不明白老人为何忽然提起葬礼这回事，要知道死亡对于一个处于年老体衰的老人家来说，很多时候都是个带着灰暗色彩的禁忌话题。
“而且，悲伤的人们从礼堂里走出来的时候，肯定不希望看到有人叼着烟蹲在杜鹃花丛里。如果灵车司机一定要抽烟，那就给他们提供吸烟室。我以前听说那个火葬场评价不错，但是我希望他们也能承认，在当下的情况下，他们砸了自己的招牌。当然了，如果我就是伤心人的话，肯定会觉得更加糟糕。”老人对那个女人说的话娓娓道来，他的台词功底非常好，因为原主而对演艺方面有所涉猎的秦双听得出来。老人可能还去当过演员？
“她写信去投诉火葬场的工作人员，然后还把对方回复的道歉一同附上给亡者家属给寄过去的，最后还不满意没有收到对方的回复。也许那些悲伤的人们根本都没有在葬礼进行的时候有那个闲暇往外看，也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他们甚至根本不想知道在家人的葬礼仪式上，有人会躲在远处的杜鹃花丛里吸烟。”老人说到这里摇了摇头笑了，“你看，这个世界上面就是充斥着这样的人，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就是对的，就能代表别人，像能够知道这世界上所有的想法和心声一样。其实不过是在满足她自己的私欲和展示自己的存在感。”
“后来这个老太太怎么样了？”秦双问道。
老人打着灯拐了个弯，然后跟旁边路过的另一辆计程车里的司机点点头打了个招呼，才继续说道：“她感觉得到了鼓励，于是变本加厉开始偷窥邻居家的生活，甚至还自我编造了一个糟糕的故事，最后报了警。然后没多久，她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自以为是付出了代价，她进了监狱里，获得了强制的改造和救赎。”
秦双露出了上车之后的第一抹笑意：“这还真是个好故事。”
“所以我也不会自以为是地去为你编织一个子虚乌有的故事，我跟你还不熟。”老人促狭地眨眨眼，有些老小孩的调皮，“我只想告诉你生活还有希望，不要让一些不好的事情蒙蔽你的眼睛，你值得看见更好的风景。”
秦双失笑几声，伸手捂住眼睛像是被辣到了一样。
“这么晚了你还要去工作吗？”老人看到他神色放松下来了，也不由得微笑着问，语态轻松起来。
“我的妹妹是个惹事精，我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但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秦双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她闯祸了，我现在是要去见她，警告她以后不要再给我惹事。”
秦瑟的惹事天赋是与生俱来的，秦双认识她的第一天就闯了一次大祸——把他捡回家。
虽说这个事情受益方是秦双，但也不得不承认秦瑟就是闯祸了，无端为本就已经很繁忙的张静增加了很多变数和压力。换做是他的话，他肯定会铁石心肠视而不见的。
“她闯的祸很严重吗？”老人问。
“嗯，也不是说严重，只是会比较麻烦。我讨厌麻烦。”秦双低声道。
“噢，拜托！我们每个人都讨厌麻烦！但是如果讨厌它就不会来找你了吗？并不会，所以我们只能选择去面对，去解决它。”老人趁着等红灯的空暇，伸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
老人的手很温暖，像是想要给秦双注入了些看不见的力量，秦双揉着太阳穴的手不自觉顿了顿。
“更何况，家人是没办法选的啊。这是上天给我们的宝贵缘份，你们身上流着同样的血脉，这就是你们怎么样都没办法否认和斩断的纽带。”老人眼里有缅怀和温柔的光流过，“你作为哥哥，要更疼爱和包容你的妹妹才对。”
秦双没有说话，靠在车窗上看着往后慢慢倒退的街景，这个时候的他看上去像是只放下了防备的刺猬，有些柔弱，有些疲惫，“我平时不是这样的，我喜欢安排好所有事情，让一切井井有条，按照我的意愿走下去。可是……我的家人似乎并不是这么想的，她们希望或者期盼着我的改变，带来很多出乎意料的变数。我怕，我会慢慢被挟裹着在这个温柔的名为爱的茧里面，最后窒息在里面。”
老人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打着双闪停在了附近的停车带，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严肃，“所以你是认为她们给你的爱是你的负担吗？”
秦双皱起了眉头，眼神茫然，“我…不知道，我以前没有家人。”
“我们都被裹在那个茧里面，无需抗拒或者恐惧它，”老人缓缓开口，声音醇厚如同岁月缓缓流过，“终有一天我们会从那个茧里面出来，蜕变成另外一番模样，飞在天上。那个时候，当你转身再看的时候，那些曾经给过你爱的人们，他们一直就在那里注视着你，静静等待着你变得更好。”
老人并没有提起有些有些爱亦会成为牢笼，将人禁锢，有些爱甚至更为残酷，这样会将话题复杂化，对此刻的对话没有任何益处。而且他相信身边这个年轻人会分辨出来，并处理好。他要做的只是作为一个过来人，让他学着去相信。他还有很多时间，不是吗？
秦双朝着车窗上呵出一口气，看到上面那团白色的烟雾逐渐散去，散去的仿佛还有心中的迷雾，他逐渐看到了在那团混沌里面掩藏的东西。
他把自己锋利的獠牙都小心翼翼藏了起来，不仅是初到贵地的陌生和茫然，还有那个名为家人的关爱，将他温柔地束缚住。他在心底拒绝做会伤害到她们的决定。
他像是只被带上了镣铐的野兽，左突右近，奋力挣扎，却又沉浸在这片安逸里面不愿离去。
他心底蔓延的黑夜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而变淡或者消逝，反而被压抑得越发浓重，即将要溢出来。
醉酒之后那面碎裂的镜子就是最好的明证，他像是一根慢慢被压到了最极限的弹簧，需要一个出口，将那些压抑和阴暗释放。
音乐算是一个，但是还不够。
“谢谢你，老人家。”秦双真诚地说，他在艺术园区的路口便下了车，与那位热心的老人挥手道别，拒绝了老人要把他送到园区里面的提议，迎着夜色和冰凉的晚风走在黯淡的月色下。
天上的月牙弯弯的，是微笑的形状，皎洁可爱。秦双独自一人走在这个安静的路上，月光在他身后拉出了长长的黑影。
“秦又又！”那个熟悉的声音传来，那撮熟悉的呆毛有力摇晃着，她站在路灯下面用力向他挥手，脸上笑得灿烂无比。
秦双脚步微顿，路灯下面的她看起来浑身沐浴在乳白色的光里面，看起来竟然有些耀眼。然而她却并没有站在原地，而是一个助跑快速无比地往黑暗之中闷头冲来，同时张开了翅膀要把他拥进怀里。
秦双只在0.001秒里面伸出了手臂，单手就把她的脑袋按住。
跟愤怒的小鸟一样俯冲过来的自杀性袭击，被他单手拦截在半路，她僵硬在了原地在也无法前进寸许。
秦瑟不甘心地挣扎起来，却被秦双用身高优势压制得死死的。她鼓着腮帮伸手要抓他，可是一直阻挡着她靠近的秦双却放开了手上推拒，那只放在她脑袋上的手掌揉了揉，他平缓的声音声音从上方传来，“我没有生气。”
秦瑟鼓着的腮帮慢慢泄了下去，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瞪得大大的，张牙舞爪的表情一寸一寸地柔顺了起来，嘴角的笑容弧度看起来就跟天上的月牙一样。
“以后不要干这种傻事了，像赶鸭子上架，我不喜欢。”秦双点了点她乱晃的呆毛，义正言辞，“你不是说了你要养我的吗？那你就要好好努力才行，可别到时候我把你远远撇在身后了。”
秦瑟从他的手掌下抬起头，那双好看的眼睛眨呀眨，“秦双，你真好看！”
秦双微笑：“瞎说什么大实话，回去学习吧！”
秦瑟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她那小眼神一转，秦双就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她肯定是借口出来接他跑出来放风的，她的手很凉，应该已经在夜风里站了好一会儿了。
秦瑟穿的是裙子，纤细的双腿只穿了一双勉强到膝盖的棉袜。他自然地把身上的呢大衣外套蜕下，披在她纤薄的肩膀上。
然后一马当先地走向那栋灯火通明的小楼，里面探出柔和的灯光，在黯淡的夜色中格外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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