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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借你身体一用

    东华瓷洲南端,一片青山绵旦万千余里,数百秀峰终年隐在云雾之中,云遮雾绕,飘忽莫定。

    天下第一仙宗【青瓷宗】,便就隐于此间,凡尘俗子极难目睹真容。

    青山外,散落着些普通村落,当中位于东南丘陵地带的一座小镇因盛产瓷器而名【青瓷镇】。

    小镇瓷器极富盛名,自开国以来,便【奉诏监烧献陵祭瓷】。

    时逢阳春三月,小镇景致颇佳,桃梨春舞,杨柳依侬,雾气若有似无,仿若仙境。

    镇上居民行走其间,习以为常,酒楼游客则是惊赞不已。

    “润九,我跟你说真的,你倒是走慢些,你等等我呀。”

    长虚追在后头,话题仍揪着不放:“润九,我要是有妹子的话,我一定为你牵桥搭线。”

    润九不胜其烦:“我说你怎似那长舌妇般…有完没完?”

    长虚咧嘴道:“我只想多跟你言语两声,多听听你声音嘛。只可惜我是男儿身,我要是个姑娘,我怕我都会爱上你。”

    润九沉冷道:“修道子弟沉溺凡俗,迷恋红尘,还参什么道?修道之人不断俗缘,不斩尘根,如何成就大道,修得正果?”

    长虚不惊反笑:“得了吧,你还真当自己是青瓷宗子弟了?别忘了咱只是资格生,进不进得去山门,入不入得了峰座,人家要或不要还另说呢。”

    长虚这话,并非空穴来风。

    他们二人皆是帝都稽查院生员,经核筛过后有幸成为青瓷宗招生子弟。若非李师将他们从稽查院带出,二人又如何能有幸亲眼目睹昨夜诛杀阴人的盛大场面,见识那三千剑虹与不世瓷剑。

    更别说踏上玉山积云,成为仙道正宗青瓷宗门下子弟。

    修天道,悟长生。

    润九嘴角弧度冷屑,冷啐一声:“秃山荒岭我还不稀罕。”

    长虚洒笑起来:“哟,瞧呐…还脸红急眼上了。”

    “你二人在那叨咕什么呢?”

    须臾,一道冷喝声打来,黑衣中年男子雄步走来。

    身后一众年轻子弟皆长衫黑剑,气质优佳,看装扮便知非世俗子弟。

    二人躬身行礼:“李师。”

    李师看了二人一眼,肃冷道:“阴元碎片处理得如何了?”

    润九握着长剑的手微微不大自然,面色冷凝如铁。

    长虚回道:“禀李师,均已处置妥善。”

    李师正要训话。

    一道轻扬声音悠悠吟响。

    “世人皆道仙圣好,不知仙圣存何间?仙圣遥指玉山巅,抬眼望,只道——云深难觅处。”

    青年男子神情傲然,玉面剑眉,一袭白衣翩翩,道风飘然,自有一派仙气。

    听着这话,众人哪有猜不出此人身份之道理,皆纷纷伏地拜礼,口诵仙师,但毕竟久居青瓷镇,对青瓷宗仙人事迹听闻也多,甚至还能偶尔一睹仙人神采,清醒得也快,觉着今日能目睹如此之多仙师,绝非常情。

    只因,玉山积云即将迎来千年一遇的盛事——开禁迎神。

    “赵师叔?”

    李师略是一怔,快步上前,众弟子皆躬身拜礼。

    “拜见赵师叔。”

    “好,很好。”

    赵郁积微微颔首,看了人群中面容儒雅的蓝衣少年一眼:“景齐不错。”

    叫作唐景齐的少年神息温和,波澜不惊,仅是微微拜礼:“谢赵师叔褒奖,弟子謹当秉记师长教诲,潜心修性,参悟大道。”

    李师面色微恙:“景齐在众弟子之中资质上乘,十为难得。”

    唐景齐依旧平静无浪:“谢李师赞誉。”

    赵郁积菲薄嘴角微微上扬:“听闻那小丫头也来了?”

    李师道:“木师叔已归稽查院,令弟子在此调令。”

    赵郁积言道:“迎神在即,诸事在意。”

    话落,剑光骤起,消失不见。

    “哇,赵师叔简直不要太英俊,我这小心脏噗噗乱撞。”

    “要我说,还是李师身旁那俩名少子看着迷人些。”

    “哪俩人?灰衣服那人吗?”

    “看样子像是长陵某家贵门子弟。”

    “哇,他的眼睛简直太迷人,就像是大海,叫人情不自禁沉沦其中,难以自拔,哎呀,当真不敢再看了。”

    “你们看,看他的耳朵,竟是对招风耳…尖尖长长的。”

    “你是不是想说…很可爱?”

    “嘻嘻…”

    几名女弟子盯着润九小声议论起来。

    长虚得意坏笑:“看吧,我就说你很讨女孩子喜欢。”

    润九冷声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长虚一脸无趣:“我这不也是替你高兴嘛。”

    “好了,用膳之后速回玉山积云。”

    李师沉冷一声,众弟子尽皆都散去。

    进至客栈,润九径往厢房走去。

    长虚疑声道:“润九,你不用膳吗?”

    “别来烦我!”

    润九陡然铁青着脸,喝声如雷,吓得店小二身子一哆,手中托盘险些打翻。

    “这家伙,该不是吃错药了吧?”

    长虚惊恐地看着他,其余众人也都吓得抬起脑袋,就连李师也都略是一怔,肃黑着个脸面厉瞪着他。

    润九身子一怔,连朝众人赔礼,急往厢房奔去。

    进到厢房,关上房门,润九快步往铜镜那边走去。

    “想不到,那道瓷剑当真厉害至极,若非我提前将元灵附在黑蝠之上,恐怕早已元神俱毁,命丧当时。”

    润九盯着铜镜之中的影像,鄙弃之色浓浑,声音显得异常烦闷。

    “想不到我鬼戟最后一次渡元,竟渡在这等平庸之子身上,此子除了空有一副臭皮囊,一无是处。”

    “一野瓷境?和废物差不多,道根低劣,灵池浅薄,也不知青瓷宗那些家伙瞎了什么狗眼,竟看上如此俗子?”

    “不过倒比之前那九具瞅着要顺眼多些。”

    “青瓷宗,瓷剑?哼,在我看来,不过是些无用之物,庸废之地。”

    ……

    润九晃了几晃有些昏沉的脑袋,转而一脸惊惶起来:“天呐,我究竟在这胡言乱语些什么呢?这话若让李师等人听见,还不得将我逐出青瓷宗?”

    “小子,你说的都是大实情。”

    一道懒懒笑声在房内响荡不止。

    “谁,谁在讲话?”

    润九冷吃一惊,手握长剑,屏息凝神,诡怪的是,厢房之内却并无旁人。

    鬼戟冷笑道:“我是谁?我就是你。”

    润九厉喝一声:“何方妖祟在此装神弄鬼?”

    鬼戟道:“不信你往镜中一探便知。”

    “妖孽,休要耍什么花招。”

    润九厉叱一声,心中却也不禁嘀咕满满,厢房内明明除了自己…再无旁人,可这声音究竟又从何所来?

    他凝神戒备,抬眸往铜镜中望去。

    “看吧,怎么样,这回信了吧?”

    “你给我闭嘴。”

    “你不让我开口,你自己还不是动嘴了?”

    铜镜中的自己,在说完一句之后…果又张了口,可意识之中…明明根本未曾张口。

    那话根本就不是自己所讲,但嘴巴却不受自控地蠕动起来。

    润九心中陡然蹦出一个可怕声音:“坏了,我该不会入魔了吧?”

    “入魔?哈哈…”

    鬼戟陡然嘶笑起来:“就你这资质还妄想着入魔呐,我说你小子也太小瞧魔道了吧,你当魔域是菜集,是个人都能进去?”

    润九不由周身一凛:“你究竟是谁?你怎知我心中所思?”

    鬼戟冷笑道:“这还不简单嘛,因为我就是你,所以你想什么我自然清楚无疑了。”

    润九惊道:“你的意思…你占据了我?”

    鬼戟道:“怎么说呢,差不多就那意思吧。”

    润九陡然回味过来,大喝一声:“你是那阴人!”

    鬼戟讥嘲道:“还没蠢到家,我原本还当你是个傻子呢。”

    润九并未在意他的话,而是惶厉,更多的是心神骇然,他强镇心神,厉声喝道:“你附在我身究竟有何图谋?”

    “图谋?”

    鬼戟大笑不止:“你不是想入魔吗,非要说图谋的话…那便就是渡你成魔咯。”

    “妄想!我堂堂仙宗子弟,岂会受你这妖邪驱使?”

    润九喝叱一声,义正言辞:“我就是死也不会让你诡谋得逞,就算舍我之躯,我也要与你同归于尽,护卫正道。”

    他握着长剑的手愤然而起,刚扬至半空却戛然而止。

    “你刺呀,干嘛不刺?修道子弟若无杀身除魔、舍命证道之信念与勇气,又谈何成就大道?我看你还是算了吧。”

    鬼戟笑声诡冷,丝毫不掩揶揄之意,甚至十分嫌弃:“你以为杀身成仁、以死抗魔便就是道了?我告诉你,错了!那只不过是死去一副臭皮囊,而我依旧存活,而你却身死然旧离道十万八千里。”

    “那也不关你何事。”

    润九冷骂一声,握着长剑的手却也不由随之一颤,骇由心生。

    自己本就凡尘俗子,道根低劣,难道这一剑下去,当真就能成就大道吗?

    道?

    道是何物?

    何又为道?

    “我连道是何物都不知,又谈何证道?”

    润九不由身子一软,眸间也随之暗无光泽。

    鬼戟冷笑不止:“看吧,你连道是何物都不知晓,还求何道?又证何道?还是乖乖与我融合,令辟它道吧。”

    “融合?”

    “和你融体?”

    润九身子一怔,转而凄笑起来,他甚至觉得这很荒唐、可笑、可悲,甚至可恨。

    “你一个食蝙蝠的,我一个吃饭的,我跟你融哪门子的体?”

    鬼戟啐声道:“求道途径有万千,你还刻意其食何物?又行的是哪条道吗?如此看来,你的确道根低劣,悟性浅薄,终难成大道。”

    “是这样吗?”

    润九陡然哑口,甚至没了反诘勇气,他脸上神情逐渐僵化,身子也不由颤晃起来,转而歇斯底里道:“不,你给我住口,你休想麻痹控制我的思境。”

    “润九,你在吗,我给你送饭来了。”

    门外,这时打来了长虚的声音。

    润九宛若抓住救命稻草之般,大叫起来:“长虚,快,快来救我。”

    长虚不由冷吃一惊:“润九,出什么事了?”

    “叫吧,叫大点声,最好把楼下那群所谓的仙宗子弟都叫上来,看看当他们得知你被阴元附体,又将如何待你。”

    鬼戟幸灾乐祸道:“或许,他们会让你知道究竟何为道,又如何去证道。”

    润九陡然身心一凛,连声线都卡在喉间,他朝房外发疯般咆哮起来:“滚,你给我滚,别来烦我!”

    “奥,奥,你别发火,我这就走,这就走。”

    长虚顿时吓得不轻,心中却也不由诧异莫名,他退了几步,深觉诡怪,蹑着步子又偷摸往这边拢来。

    润九怒不可遏:“你究竟想怎样?”

    “宽心,小子,我不搞基。”

    鬼戟笑声诡冷,接着懒懒打了个哈欠:“我不想怎么样…就是借你身体一用。”

    “借我身体干嘛?”

    “不干嘛,或许可以说…藏身之用吧。”

    鬼戟说道:“你修你的道,我融我的元,就这么简单。”

    “融元?”

    润九先是一愣,转即大惊起来:“你附于我身是想乘机融我元神?”

    “随你怎么想。”

    鬼戟懒懒道了句,旋即声音异常冷厉起来:“门外那小子当真有些烦人。”

    润九一怔,陡然只觉神识一松,仿似掉进了无尽深渊。

    ……

    “润九,我来了。”

    长虚大喝一声,破门而入,房门并未反锁,这一冲撞直摔了个狗吃屎。

    “润九,你没事吧?我刚听你房中有旁人言语。”

    长虚没先觉着疼,倒却急声关切起了润九。

    润九望着满地狼藉的饭菜,怒火炸开:“你发什么神经?”

    长虚一脸愧色,尴尬着起身来收拾:“抱歉,本想着给你送些吃食,不成想全给我打翻了。”

    润九冷喝一声:“行了,别收拾了。”

    长虚疑怔地看他:“怎…怎么了?”

    润九冷冷道:“你吃了没?”

    长虚点晃着脑瓜,旋即又猛摇了起来。

    润九沉喝起来:“到底吃还没吃?”

    长虚一脸无辜:“没呢,这不先惦记着给你送嘛。”

    润九道:“没吃就一起吧。”

    长虚道:“我上来那会,饭菜早被那群猪羔子糟蹋得差不多,这会下去怕是连汤水都剩不下吧。”

    润九说道:“不吃那些,出去吃美味去。”

    长虚馋道:“那咱哥俩出去吃啥?我听说东街醉香楼的醉龙虾便就不错,要不去那?”

    润九往外走:“不吃海鲜。”

    长虚追上道:“不吃海鲜那吃啥?”

    润九冷冷两字:“蝙蝠。”

    “啊,什么?吃蝙蝠?”

    长虚顿时吓了大跳,直感觉头皮发麻:“那,那东西也能吃吗?”

    润九嘴角上扬一抹诡邪弧度:“最后一顿,再不吃以后怕是吃不着了。”

    长虚情不自禁地咽了咽火辣咽喉,像盯着个怪物般地看着他。

    “瞅啥呢,傻不拉几玩意儿。”

    润九冷啐了声,一把将他挟了出去。

    “也罢,古有巴解食蟹存美名,今日我长虚就舍命陪君子。”

    长虚颤了几颤牙,心下一横,他打起乌晶溜溜的两只大眼睛,盯着润九认真又好奇地道:“喂,润九,你说你眼睛那般迷人,该不是吃蝙蝠吃出来的吧?”

    “你看你又来了。”

    “我是说真的。”

    长虚咽了咽唾沫,干巴巴道:“喂,润九,你说那蝙蝠是油炸着好吃,还是红烧着好吃?”

    润九冰冰道:“生吃好吃。”

    长虚不由小脸一白:“啊,什么,生…生吃?”

    润九看了他一眼,笑声道:“逗你呢,你想吃油炸便油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