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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银锁

    段人行仿佛早就料想到了这一天,连手里的代言也全部恰好结束,基本上各个品牌也没因为他的离开有什么手忙脚乱的。追思会结束了,但是关于段人行的讨论还在继续。

    段人行似乎没有离世的理由,因而各种猜测纷纷浮出水面。程苔没有想到,段人行会引起这么多关注度。

    除了邮件,程苔在段人行的家里还发现了一张纸条,他在上面写着:我只想要自由,如果离开,请将我的骨灰洒向大海。

    程苔把这张纸条给大娘看,轻声说:“他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从小到大都是的,他希望像风一样自由,骨灰撒到大海里。”

    大娘把纸条贴在心口,哭着说:“我知道小行怎么想,可我没有办法把他的骨灰撒到海里,真的做不到。”

    “那我来吧。”

    程苔看着兄妹三个人的合影,这么多年段人行的人生有太多不得已,她希望最后一次段人行能如愿以偿,平静地说:“他想要的,都给他吧。”

    大娘最后没有陪着程苔一起。她拉着程苔妈妈的手,声音沙哑,说:“我没有办法看着他这样飘在四方。”

    “我可以的。”程苔看着漫无边际的大海,一把一把将段人行送向更广阔的世界。

    她与段人行,从第一次见面,成为家人,到现在,已经有二十几年,时间太久,第一次见到段人行时的场景仿佛就是在昨天,后来她跟着段人行的脚步到这座城市读大学,毕业,演戏,他们虽不是天天见面或是联系,但在这座城市里,总是对方的依靠。

    知道段人行生病以后,程苔总害怕着他突然有一天离开,等到他真的突然离开以后,程苔却没有往常的担心,仿佛段人行会永远和她在一起,她努力地拉着段人行的手,试图不让他坠落,她努力了,段人行也努力了,可最后,谁都没有想到,最后还是纵身一跃,挣开所有的束缚。

    程苔最后一次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个。

    程苔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家里还是按照风俗,为段人行选了一块墓地。墓碑上写着段人行希望的名字,程荇。

    按照风俗,应该是侄子走在前面捧着照片。但大娘拒绝了,只是说:“小孩子不要沾这些。”

    程葵劝了好几次,大娘还是没有改变想法。无奈之下,程苔只好去劝她。

    她拉着大娘的手,说:“我哥哥可以的,我们是一家人,这么多年都是一家人。奶奶如果在的话,看到你这样,肯定又要说你。”

    “我知道,好孩子,你哥哥嫂子也是好孩子,是我不好。”大娘低着头,颤抖着双手轻轻地抚摸着段人行的照片。

    最后还是侄子捧着照片,他似乎明白,但又好像不懂,拉着程苔的手,抬头问:“姑姑,为什么我要捧着叔叔的照片。”

    程苔蹲下来,理着小侄子的衣服,努力地笑着说:“因为,我们要带他回家。”

    程苔站在墓前,看着微笑的段人行,再看看旁边的奶奶,心中五味杂陈。但她忽然看到段人行墓碑上的生日,想到什么,立马张大嘴巴,看着大娘,不敢相信,但还是问:“大娘,这个生日,是真的吗?”

    大娘点点头,走过去艰难地蹲下来,摸着墓碑,缓缓地说:“当初他为了感谢妈,把生日改成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程苔不敢相信,回到家后立马给齐蔓打电话,拜托她赶紧去自己家。当听到齐蔓的话时,程苔失去所有力气,坐在床上。这样所有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临睡前,程苔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只觉得是个陌生人,脸色苍白,一点儿血色都没有。段人行总是追着程苔叮嘱她记得吃维生素,这样晚上就能看得清东西,脸色也会好看些。

    在那封邮件过后几个小时,段人行给程苔发来了最后一条短信:要记得吃维生素

    没有人知道他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下这行字的,正如没有人知道这么多年他是怎么过来的一样。

    家里只有小侄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每天依然开开心心地去幼儿园,回家来说各种有意思的事情。程苔和他一起看儿童节汇演的短片,自动播放到了去年他过生日的短片,程苔发现了段人行的身影,一下子就流泪。

    小侄子抱着恐龙,拉着她的手问:“姑姑,你为什么哭啊?”

    程苔赶紧别过脸去擦眼泪,努力地让语气轻松些,说:“姑姑只是,很想一个人。”

    “恐龙会带你去见他的。”小侄子把恐龙放在程苔怀里。程苔摸摸恐龙,只是点头,一句话都不说,生怕自己的哭腔吓到孩子。

    她站在段人行墓前,说:“下辈子,下辈子不管我们能不能遇见,你都要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地生活。”

    程苔的目光被不远处的梧桐吸引,她想起那个时候,段人行说的话。如果有下辈子,他要做门前的梧桐树,可以继续陪着他们。

    人家总是喜欢说来生再见,可真的有这个机会吗?

    除了那天在医院里,程苔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她知道,如果自己痛苦,这个家里的气氛会更加沉重。所以她努力地撑住。大伯母也是,她似乎很快就回到了往常的生活,每天早起开店卖早点,下午会去幼儿园接程苔的侄子,不在外人面前提起段人行。

    可程苔看到过大伯母孤独地坐公交车去看段人行,会在路过段人行喜欢吃的烧鹅摊子前恍惚。

    程苔和家人们都装作放下,仿佛他们早已释怀。

    同样放下的还有曾经热闹的媒体们,他们早已追逐新的热点人物和新闻。

    程苔在家已经待了小半个月,转遍了小城里的地方,有的时候她坐在少年宫的看台上,就这样也可以度过一天。父母没有问过她都去了哪些地方,只是催促她按时吃饭。

    她很想在家里一直呆下去,但是也明白这是不可能的,还有很多人在等着她。

    这天她一回到家,发现瞿山南坐在家里的沙发上,立刻头皮都要麻了,再看看爸妈好像没什么异常的样子。

    程苔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里?”

    妈妈从厨房里走出来,拿围裙擦着手,接过东西,“囡儿,你回来了啊,你爸学生说出差顺便经过这里,来看看我们。”

    妈妈一把拉过她,小声说:“我跟你爸老了,连以前的学生都记不太清了。”

    程苔暗暗地捏了把汗,心想爸爸哪有那个本事当瞿山南的老师。

    爸妈执意要留瞿山南吃饭,“小沈好不容易来一趟,吃个饭再走吧。”

    小沈?程苔含糊地只是点点头,跟妈妈在厨房的时候,不时地要去客厅看一眼,生怕爸爸看出来瞿山南是谁,还好他们只是下着棋,相安无事。

    程苔家吃饭的时候,电视也是不关的。他们正吃着饭,听到电视里提到,兰亭集团近日宣布正式收购音世家,这标志着兰亭集团将成为国内最大的音像公司,这也成为瞿氏集团商业版图的一部分。

    “这个公司,是不是之前你那个男朋友家的公司?”

    爸爸的一句话吓得程苔差点呛着,她慌忙地扯过纸巾擦嘴巴,瞥了一眼对面的瞿山南,慌乱地回答爸爸:“不,不是,这,这是他弟弟的。”

    爸爸的一声“是吗”让程苔坐立难安。

    瞿山南倒是吃得平静,仿佛他真的是程苔爸爸的哪个学生。

    正当程苔坐立难安的时候,妈妈叹了口气,给程苔夹了一筷子菜,说:“早知道,当初我跟你爸就不反对你跟他了,不然你现在也不至于孤身一个人,小行走的时候,就是孤身一个人,你说这孩子当时该有多难受啊。”

    妈妈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赶紧跑到屋里去,爸爸也放下筷子,勉强地招呼他们:“你们吃你们吃。”

    饭桌上一下子就剩下程苔和瞿山南两个人。

    “对不起啊。”程苔的声音低沉,“我爸妈最近挺难过的,兴致也不高。”

    “我知道。”

    “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母亲让我看看你,她很挂念你。”

    “谢谢。”

    程苔送瞿山南到楼下,伸出手,很是客气地道谢:“谢谢你来看我。”

    瞿山南握住她的手,说:“我要离开一阵子。”

    “去哪里?”

    “去瑞士谈事情。我应该开始新的生活,你也是,继续漂漂亮亮地做你的大明星,演戏,商演,代言,属于你的迟早都会回来的。”瞿山南笑了,“你应该开始真正的新生活。”

    程苔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沉默。新生活是什么样子,她不知道。她只知道,无论如何,段人行都不会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了。这时瞿山南从她头上拿下了什么,程苔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抬头一看,原来是被风吹落的合欢花。

    他们就这样沉默地分开。

    瞿山南走了很远,程苔还在树下发呆,直到骑着滑板车的小侄子冲过来,程苔才调整好情绪,笑着和他招手。

    程苔有些担心大伯母,所以这段时间,都是程苔去接送小侄子去幼儿园。她觉得看着孩子无忧无虑的样子,自己也能开心起来。

    这天她在学校门口等了一会,小侄子就从里面跑出来。大概今天幼儿园教了做风车,小侄子跑起来,手里的风车也转起来,化成一道五彩的风。

    “今天在幼儿园开心吗?”程苔蹲下来问小侄子。

    “开心,今天认识了一个新朋友。”侄子给程苔看自己的风车,很是开心。

    程苔笑着摸摸小侄子的头发,说:“真好。”

    小侄子扯了扯程苔的衣袖,喊她:“姑姑。”

    “嗯?怎么了?”

    “我这还有,给你吃。”

    程苔一看,原来是恐龙形状的小饼干。

    她笑着说:“谢谢小宝”。

    走了几步,程苔低头发现小侄子在回头招手,心想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明天就能再见面,还是这样依依不舍。

    一路上小侄子都在碎碎念,说着今天有意思的事情,“姑姑,今天又见到二爷爷的一个学生,他还说早就想来看看我,陪我荡秋千滑滑梯,还夸我的银锁好看。”

    小侄子的幼儿园里有一大半老师都是程苔爸爸教过的学生,所以程苔也没觉得什么稀奇,只是在听到银锁的时候,忽然愣了一下,别过脸去,问小侄子要不要吃冰淇淋。

    小侄子有了冰淇淋,话明显少了很多。

    路上有人发传单,虽然小侄子认的字不多,但他还是很有兴趣地研究着。

    程苔本来没觉得有什么,只是听着侄子连认带猜地读着传单上的内容,直到小侄子忽然说:“这个银锁,和我以前的好像。”

    她觉得有些不对,蹲下来问:“小宝,你刚刚说什么?”

    小侄子笑嘻嘻地指着传单上的某个地方,说:“这个,我以前的银锁差不多也是这样。”

    程苔咬着嘴唇。她自以为自己做得很好,没想到就连四岁的侄子也看出来她偷偷地换了银锁。

    原来的银锁背后,刻着Q和C。和瞿山南分手后,程苔又买了一个差不多的,只是换了刻字。

    程苔觉得有些荒谬。她以为自己处理好了很多事情,和瞿山南分手的合同纠纷,段人行离世的舆论压力。但侄子的一句话,让她觉得自己辛苦支撑着的一切轰然倒塌。

    “小宝,那个银锁确实不是以前那个,姑姑不应该骗你。

    程苔本想好好地和侄子说清楚,可程苔说着说着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大街上就哭了出来,“可姑姑也没有办法,姑姑觉得自己走不下去了,谁都留不住,姑姑不知道应该怎么做。对不起,姑姑对不起你,姑姑自己没有用,只能骗你,可姑姑真的快要走不下去了。”

    这段时间,她没有在任何人面前这样崩溃过。

    “姑姑,你可以的。”小侄子轻轻地拍程苔的后背,就像小时候程苔哄他睡觉一样,奶声奶气地安慰程苔,“你是最厉害的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