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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楚先生

    楚先生强大的气场,压得现场鸦雀无声,只有和楚先生相熟的湛熠,没有被楚先生影响,反而质问楚先生:“你怎么来这儿?”

    楚先生反问:“我来不得?”

    湛熠哑口无言,原本在膝盖上平放的手,不自觉捏紧。

    楚先生左侧的文森熟练地给楚先生送烟递火,楚先生只需稍微偏头,便能抽上点好的香烟。

    看到两人的相处模式,湛熠明白了一切:“你让他们改的剧本?”

    “我?”楚先生笑了笑,脸部肌肉随之运动牵扯疤痕,可以说,笑容非但不能让他看起来和善,反而让他更恐怖。

    浅笑过后,楚先生半合眼,轻飘飘地回答:“我哪有时间。”

    宁安和在场的其他人乖巧得像课堂上害怕被老师点名回答问题的学生,不敢说话,只敢用余光偷瞟楚先生。

    楚先生朝身后的侍者打响指,侍者立马抱着酒瓶上前,楚先生从侍者手里拿走酒瓶,给湛熠倒酒。酒还没倒完,湛熠就拒绝道:“不喝酒。”

    楚先生却不管这么多,放下酒瓶后,自顾自地跟湛熠碰杯,然后喝光杯子里的酒。楚先生没有强迫湛熠共饮,他放下酒杯,看向静若木雕的其他人:“你们不喝?”

    众人纷纷举起酒杯。

    湛熠讨厌这样的氛围:所谓的大人借由酒精变得熟络,不喝酒的小孩,自动被一道隐形墙隔离。感到压抑的湛熠留下一句“失陪”后起身离开。

    也许是湛熠离开前低垂眼眸的落寞模样,让宁安想起了自己怪病缠身、呆在医院数秒度日的弟弟,几分钟后,宁安借口上厕所,跟了出去。

    湛熠推开玻璃门,走进同层的观景露台。

    露台视野开阔,摆设豪华,微凉的夜风吹拂花丛,吹落些许红花绿叶。

    湛熠踩着残花落叶,走到围栏边。

    围栏上掉着一片叶子,湛熠拈着枯叶子的叶梗把玩,忽然,一阵悠扬的笛声从楼上徐徐传来。

    湛熠回头寻笛声,寻到的却是盯着他看的宁安。

    宁安冲湛熠笑了一下,见湛熠没有反感,宁安朝湛熠走去。

    宁安双手放在围栏,故作轻松地跟湛熠打招呼:“hi。”

    湛熠说:“你好。”

    宁安努力找话题:“这笛子吹的真好听,也不知道谁吹的。”

    湛熠说:“蓝叔叔吹的。”

    宁安用带着笑意的眼睛看湛熠:“你怎么知道?”

    湛熠避开宁安的目光,看向一楼的音乐喷泉:“这里只有蓝叔叔会乐器。”

    “哦。”宁安高兴自己能顺利打开湛熠的话匣子,继续问湛熠:“他吹的什么歌,好耳熟。”

    湛熠说:“不知道。”

    “是么。”宁安跟着笛声哼了一小段,忽然想起了歌曲名字:“吹的《神话》!”

    湛熠点头附和。

    宁安认真观察湛熠。实话说,湛熠眉眼有神,五官立体,即便放进俊男美女扎推的电影学院,也能凭容貌“鹤立鸡群”。

    宁安开始没话找话:“你是演员吗?”

    光就饭厅的座位看,湛熠跟剧组不是一伙。

    果然湛熠回答:“不是。”

    宁安尽可能真诚地说:“我还以为你也参演。”

    湛熠说:“我不会演戏。”

    宁安笑了,心里想你都有钱了,还怕不会演吗。但嘴上说:“你条件很好,要是来演,肯定上镜。”

    这话无疑是在奉承湛熠,但湛熠并没有因此开心,反而眉头蹙起:“我只希望电影能按照原来的剧本演。”

    “原来的剧本……哦,小刘哥说他在改。”宁安没有看过完整剧本,先前试镜的片段也只需要展示女性魅力和梨花带雨地哭泣:“看你心心念念的样子,我都有些好奇原来的剧本了,你能跟我讲讲吗?”

    “嗯。”湛熠尽力组织语言:“文叔叔最开始给我的剧本,讲的是卧底警察卧薪尝胆,一鼓作气,把黑恶势力一网打尽的故事。”

    宁安被湛熠连用成语的说话方式逗笑,湛熠看了她一眼,她立马赞美:“听上去很棒。”

    但也很俗套。

    湛熠叹了声气:“可惜他们已经改成卧底警察任务失败,被报复折磨的故事了。”

    宁安拍拍湛熠后背安慰。

    湛熠跟宁安弟弟年龄相仿,所以相处时,宁安对他的态度不自觉变亲密:“没关系,你可以再叫他们改回去。”

    湛熠无奈地笑了笑:“如果是他让改的,恐怕——”

    话音未落,一声响亮的枪声打断湛熠后头的话,湛熠脸蛋瞬间失去血色。

    “怎么了?”宁安疑惑地看着湛熠,她没注意到刚才的枪声,所以她不明白湛熠为什么突然间变了副模样。

    湛熠抬手捂住口鼻,声音沉闷:“抱歉,我得走了。”

    宁安不明所以地点头,目送湛熠离开。

    虽然宁安不清楚湛熠要去哪儿,但她清楚自己得回饭厅。意外的是,湛熠的目的地跟她一样。

    当宁安走到门口,门框、湛熠、餐桌,三者平行,拉成一条直线,同时呈现在宁安眼前。

    湛熠朝餐桌走去,宁安这才看见被众人包围、血流不止的前辈演员。

    发生什么事了?

    宁安靠近人群,用眼神询问同僚,却无人为她解答。

    整个饭厅除了伤者不慎溢出口的哀叫外,听不见别的声音。

    宁安迷茫地站去人群后面,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工作人员:“叫救护车了吗?”

    工作人员同样压低声音回答:“叫了。”

    她们都默契地不去破坏这诡异的安静。

    宁安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主位,主位的餐盘上,放着把黑色手枪。

    手枪的主人楚先生,气定神闲地摇晃酒杯,而主位右侧的男人们,皆沉默地低头看餐盘。他们仿佛瞎了聋了,对近在眼前的伤者不闻不问。

    宁安忍不住冷笑。

    今日以前,她从未想过这世上竟有人招摇过市到携枪支赴约,更想不到,一张长桌也本领滔天,硬生生隔出两个世界。

    察觉到宁安不善视线的楚先生,抬眼看向宁安,楚先生放下酒杯,准备拿枪,湛熠走到他面前挡住了他视线。

    湛熠的眼神尽显哀痛:“你开的枪?”

    楚先生冲湛熠一笑,拉开身边的椅子,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坐。”

    湛熠伸手挡住椅子靠背的皮枕,拒绝了:“为什么?”

    楚先生眯着眼打量湛熠,手腕翻起落下,饮下一口酒。他不屑回答湛熠,因为他一贯的态度就是漠视生命。甚至他自己的命。

    湛熠说:“你走吧。”

    楚先生面无表情。

    宁安目不转睛地看着楚先生右手,生怕他一枪把湛熠崩了。

    湛熠深呼吸,压着椅子上的手青筋凸起。一番挣扎后,他终究妥协。

    湛熠饱含屈辱地说:“爸爸,你回去吧。”

    这一喊,把楚先生喊笑了,甚至笑出眼角细纹。湛熠攥紧拳头,楚先生则放下酒杯,将桌上的手枪收回枪套。

    楚先生站起来拍拍湛熠肩膀。

    他终于走了。

    黑西装壮汉们齐刷刷起立弯腰鞠躬,让原本就荒诞的场面更荒唐。

    这不像真的,宁安想,这更像矛盾又有序、和谐又充满割裂的梦境。梦的主角之一,款款离去,把梦的另一个主角留在原地。

    楚先生走后,诡异的沉默消失,先前被压抑的声音,此刻如鱼腹中的脏器,在开膛破肚的瞬间喷涌而出。宁安重获听觉般,在伤者的哀嚎中听到旁人的哭泣,在旁人的哭泣中听到稳重者的安慰,在稳重者的安慰中听到救护车鸣笛。

    终于,宁安可以问出那句话:“刚刚发生了什么?”

    宁安身旁,拿手帕捂脸的女演员小声回答:“没什么。”

    没发生什么怎么会这样?

    黑西装壮汉纷纷起身,包围湛熠,他们问湛熠:“需不需要叫蓝堂主?”

    湛熠瞪了问话人一眼:“叫蓝叔叔干嘛,叫医生。”

    问话人立刻领命离开。

    真是魔幻的一夜。

    湛熠的目光穿过慌乱的人群,找寻宁安的身影。巧的是,宁安也在找他。两人四目相对,交汇的目光,却在下一秒被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分隔。

    湛熠到底什么来头?宁安想不明白。

    他跟疯子楚先生又到底是什么关系?

    医护人员带着伤员离开后,其他人被壮汉拦在饭厅。

    “请让我们回去。”刚刚见证过暴力的人们,再不满也只能压抑情绪。只可惜,壮汉们态度生硬,完全不管他们的感受,命令他们待在原地。

    惊魂未定的女演员挽着宁安的胳臂抽泣,宁安无可奈何,搀着女演员在远离黑西装壮汉的沙发坐下。宁安一边安慰女演员,一边打量远处给人鞠躬道歉的湛熠。

    湛熠眼眶泛红,身体紧绷,口中的解释听起来十分无力:“非常抱歉,我没想到他会来,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留下来的编剧刘能无奈地看着湛熠,口不对心地说:“只能怪他自己口无遮拦。”

    湛熠低着头,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湛熠从壮汉们口中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在他离开饭厅后不久,楚先生对剧组的人说:“我儿子年纪小,麻烦大家照顾一下。”

    楚先生口中的“儿子”指湛熠,可明眼人谁看不出来,楚先生和湛熠从长相到气质,都不像有血缘关系。

    于是那位前辈借着酒劲问楚先生:“干儿子?”

    楚先生没搭腔,那人却不知收敛,还胆大包天拿湛熠作谈资,说什么“小公子长得真俊”——话音刚落,那人手里的红酒杯就被子弹打碎,玻璃片和子弹碎片瞬间炸进肉里。

    从枪响到惨叫,延迟整一秒,那人才抱着血肉模糊的手掌痛哭流涕。

    当时没有任何一个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直到“吭”的一声,金属枪身放上青花瓷盘,众人才如梦初醒,望向楚先生。

    放下枪的楚先生,没有解释一个字,甚至看都没看一眼伤者。

    伤者做错了什么?没人解释得清。但是坐在伤者对面的壮汉们却幸灾乐祸地勾嘴角,嘲笑伤者活该。对他们来说,楚先生就是天理,楚先生做任何事都毋庸置疑——他们的生存之道便是如此:匍匐于不可预料的首领,忠心致随心所欲的暴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