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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苏大官人(三)

    陈家祠堂的灵位牌,左上方供奉的是一尊金色老者神像,高约一尺,面貌慈祥,美髯及胸,弯腰略显驼背,左握金书右持宝剑,如同寻常老者面貌,然而此尊祭祀的天神为天圣道君。

    他左握圣籍以抚天下黎民,右持青霄以镇牢山邪灵,脚踏五爪金龙腾云四海,威临宇内,势逼八荒。高高在上,常人见了磕头跪拜,莫敢抬头仰视。

    中央供奉的则是本朝帝君杨辛的人画像,身穿五爪金龙赭黄袍,腰系蓝田带,相貌堂堂,却带凶狠严厉,眼神锐利赫人心神,气势汹汹如白虎,然而摆放的位置却比天圣道君低了许多。

    帝君画像之下,依次摆放祖父陈太安、父亲陈显通、还有陈奇令其它几个兄弟的灵位牌。

    此刻灵位牌左右两侧,各有一只燃烧的红蜡烛摆放在神柜上。

    神柜前有一个明显驼背的苍老身影,他正一手住着拐杖,另一只手则将焚好的三支香依次插入香炉。插完后,便用一双混浊的老眼望着陈显通的灵位牌,渐渐地有泪水从眼里溢出。

    今天他终于下定决心,将仇人的一个儿子送入执法场。午时行刑,随着侩子手的手起刀落,现在也该尸首两处了吧。还剩一个,奴役了这么多年,是时候做个了断了,不然以他年迈身体也不知道能撑多久,也该让仇恨随他一起埋进黄土了。

    至于芸儿,那贱人竟敢背叛自己的儿子,那是死不足惜。亲手将她勒死,也算是给儿子讨回了公道。本想嫁祸苏百万的,但没有想到苏百万势力深,且警觉性很强,转手就将陈德亮抓了,又关了七天,制造了陈德亮畏罪潜逃的迹象,而自己也顺手推……

    轻微地震,打断了他的沉思。

    他还是住着拐杖,站得稳稳的,没有丝毫影响。却是让烛台上的本就有裂痕的细长红蜡烛晃了晃,咔嚓断成两节掉落,快要砸到陈显通的灵位牌时,一只苍老的手眼疾手快地将它接住了。然而有些烛液从烛火端淌出,滴溅在陈显通的灵位牌上,似仇恨的红泪。

    他还没来得及整理倒乱神柜的红蜡烛,便听道儿子的怒吼声“苏……滚……”,急急拄拐来到庭院一看,儿子头发散乱,眼神呆滞地被几个士兵用刀架着,领头是林知县和一位白衣公子。

    见到他来了,那位手握一把玉骨折扇的白衣公子对行了一礼,而后似很礼貌地道:“在下苏百万,家父苏金山虽已逝多年,生前却是对陈老伯颇为挂念。本人虽在姑苏开了青楼,由于手上没有称心宝贝,便没敢唐突打扰,今日礼备意足,便来登门拜访,以了却家父苏金山的遗愿。”

    苏百万身边的侍女手里不知什么多了个木盒,侍女听他说完话,见陈奇令手下没有仆人,也没有诧异,便要将手中的木盒直接递给陈奇令。

    而陈奇令根本不认识什么叫做苏金山的人物,但显然知道苏百万不怀好意,而且令陈奇令极为愤怒的是他带来的士兵此刻还把刀架在儿子的脖子上,也只有三岁小儿信了他的鬼话,便冷声拒绝道:“俺不认识什么苏金山苏银山,请把俺儿子放了,要是他有什么做得对不起你的地方,俺在这里为你道歉。”

    听了陈奇令的话,苏百万似乎听了什么好笑的言语,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可没有得罪我,只是他妄图杀害朝廷命官,这是杀头大罪,得罪我可杀不了头。”但只要了解苏百万的人都不会相信苏百万的话,因为得罪这恶魔的人,都已经被他折磨得不成人样。

    见苏百万主事的人,且丝毫没有放过陈德明的意思,显然是成心与他作对,陈奇令别无他法,便只威胁地道:“若伤他丝毫,你今日就别想离开这里,你最好识相点快放了他。”

    “陈伯,我是想放了你儿子,但你儿子听人说自己的妻子背着他做了一些龌龊的事,其中对象恰巧是陈伯,哈哈。我怕他一时报仇心切,而伤害陈伯的性命,便派人把他抓起来了。”苏百万笑着道。

    “爹,俺没有,是苏百万乱说的。他害了芸儿,又害死了三弟。他没有人性,是真正的杀人凶……”

    那陈德明听到苏百万编排他,便立即醒了过来反驳道,还没说完便被脸上的皮鞭打断一下。

    “畜牲,狗杂种……咳……咳……”

    这次是一只玉手掐指了他的脖子,硬生生地将他整个身体提了起来,随后一个声音冷冷穿入他的耳朵。

    “让我告诉你,真正的凶手是谁。他就是……你的父亲,是不是很惊喜。”

    “咳咳……畜……牲,你胡……说”

    此刻陈德明已经被恶魔的爪子掐得两眼发白,差点背气过去,那恶魔的声音又传入了他的耳朵。

    “哈哈,好,我方才是胡说。不过你那善良的芸儿确实偷偷背着你和我好上,我每夜都在她的身上使尽了十八般武艺,你现在是不是很嫉妒,很生气。”

    “她在你身边是难以放下矜持的大家闺秀,却没料到她背着你时,如同小狗般仍人摆布,她舔着我的脚趾祈求还要满足她几次,哈哈哈。”

    见陈德明果然妒火中烧,苏百万便哈哈大笑起来,同时也卸下了杀心,放开了他。他刚才是打算杀人,若是方才陈德明心如死灰,苏百万也将随之失去折磨人的乐趣,那么陈德明此刻已经被恶魔的爪子无情地掐死。不过陈德明此刻也没有能力在说话了,嗓子已经被勒破了。

    陈奇令没有来得及阻止这一幕的发生,因为苏百万身法太快,武功高强又加上几十个士兵阻挡自己。加上他觉得苏百万不敢在自己面前杀害自己,便没有轻举妄动。

    显然他估摸错了苏百万的狠辣,那是一个没有人性的恶魔,他随心所欲,一切凭心情而定。

    而林知县见所有忽视他,恰恰合了他的心意,他与陈家交好,而苏百万又有朝廷旨意在身,只会让他两处为难,夹缝中做人。

    苏百万松开陈德明后,便来到陈奇令身旁,俯首靠近他的耳朵道:“老狗,你当年害死了那么多人。如今连友兄的后人都不放过,你说你是不是该死。”

    “小畜牲,你究竟是谁?”见苏百万说话很难听,陈奇令极为生气地骂道。

    骂完,不待苏百万回答,便一拐杖裹着厚厚的真气砸向他的要害,拐杖刮得空气爆破声直响,尤为狠辣。谁也不会想到一个普通的老头会突然暴起伤人,而且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

    然而他砸中的只是苏百万的身影,苏百万已在三丈之外显现。不过他嘴角溢出了血,显然他没有意料到这老头内力竟如此雄厚。

    随后他凭空出现在陈奇令身旁,一掌拍在陈奇令的胸口,速度之快,雷电难及,却被陈奇令平淡无奇的一拳给挡住了。

    两人在一个呼吸间过了竟有五十多招,都平分秋色,谁也难以奈何谁。

    “宗师,老狗你隐藏得够深。”

    苏百万面色冷酷,寒光在眼中闪现,见无法奈何陈奇令,便放弃继续出掌,手握玉骨折扇朝陈奇令猛地一挥,顿时几百根银针夹杂真气呼吸而出,竟轰隆隆如雷鸣,迅速如闪电。

    其中一针击在地上,竟炸出来一个大碗般土坑,而陈奇令所在的位置,更是如同大炮轰击一般,出现了一个三米深的大坑。

    此刻大坑旁边陈奇令黄泥粘身,衣服处处破烂,血肉模糊,大口吐血,显然心脉受损严重。

    见陈家之人丧失抵抗力量,苏百万便吩咐抄家。

    那陈奇令见苏百万的手下士兵,完全不像抄家,而是乱扔乱砸,像是家中得罪了流氓地痞。

    又见他们快要搜刮到祠堂,怕他们对先人不禁,连忙止住道:“这里只有祖宗牌位,没有什么重要的。”

    苏百万见若是手下强行闯入的话,陈奇令就会出手。

    “你们下去,这里有我搜就成。”

    士兵听了吩咐,便撤离此处去搜其它地方。

    陈奇令见苏百万独自要去搜刮自己的祖宗祠堂,便展开身法在大门前挡了去路,冷声道:

    “苏百万,得饶人处且饶人”

    “放心,我不会对先人不敬,何况他们只是一群死人。”苏百万也冷声道。

    “小畜牲,你说……”

    他还没说完,便被苏百万一脚重重踹在胸口,整个人撞飞进了祠堂,而后撞在墙壁上,滑在地上时又轱辘辘吐十几口血。

    稍微恢复状态时,且是见苏百万看着灵位牌冷笑。

    随后见他打开木盒,先前送给他的,说是备礼,从中难以置信的拿出了一个人的骷髅头,那熟悉的装饰让他气得又吐了一口血。

    苏百万不仅挖了他家祖坟,而且扭断先祖父的头,本来睡在坟里长眠,却被这恶魔突然剖开墓寝扭断了头颅,这让先祖父以后如何安息。

    “小畜牲,你……”他对苏百万已经恨意滔天,血红的眼睛,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多年以来,纵使背负血海深仇,他也从如此憎恨一个人。

    可惜他现在肋骨断了七根,心脉快要枯竭,已没了动手能力。却又见苏百万将先祖父的头颅替代灵牌位放在神柜上,他又被气得吐一口血。

    苏百万看着那灵位牌中的诡异的骷髅,又见陈奇令眼神中难以掩藏的仇恨。他用块白娟擦拭了一下修长玉手,一边颇有趣地哈哈大笑,随后觉得差些什么,又为骷髅头烧燃一柱香。

    *****

    午夜,苏百万的私人宅院里,铁烙人皮的嗞嗞声,男女粗重的发泄声,受害者承受侵害时不禁发出的闷哼惨叫,其中竟有个声音较为苍老。

    但还是被苏百万分辨了出来,便哈哈大笑起来,一只玉手又提起摆放在砚池上的毛笔,写了一首诗:“《枯木逢春》——夕阳临幕重开艳,老树百年又放春。谁说陈老终黄土,青楼夜夜作新人。”

    写完后,他又似地狱恶魔般哈哈大笑起来,只是那双似笑非笑桃花眼却布满杀气,最后又把诗用力搓揉成一团,扔在地上。

    奇怪的是他的字虽豪放不羁,但若在真正书法大师眼前,他的字呈现更多的是秀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