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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一切都是多余

    “你不走,不要走。”

    曲姨在身后奋力抱着任恬,宋执的书包带子被拽长,拉得窄细,在任恬始终不肯松开的手心里磨出一条鲜艳红痕。

    宋执低头静静地凝视着她的手心,全身仿佛被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他紧抿着唇,没有让离别的情绪泄露出半分。

    他抬手拍了拍任恬的脑袋,声音低低的,有些哑:“就算不住一起,我们还是会在学校见面的,不是吗?”

    任恬亲眼看着宋执转身上车,她大喊着,力道撕破了喉咙,震得头顶的苍穹也裂了道口子:“我不要,不要你……走。”

    两双不舍的眼睛,隔着车窗玻璃和恍惚的暗色光线凝在一起。

    宋执朝着任恬轻轻一笑,任恬更是泣不成声,她仿佛看见了第一次两人见面时候的场景,那时宋执单肩挎着书包,背着光走进屋子里。

    第一眼,他也是这样对她笑,温润依旧,可是不同的是,这一次他是要离开。

    宋挽清根本没有给他俩告别的时间,她是在到家之后才跟宋执说要今晚搬出去,一刻也没有多留。

    最后,眼前只剩一道渐渐快要散尽的汽车尾气,任恬蹲在地上捂着脸,曲姨在一旁默默地守候着,也不敢多嘴问一句一家人早上好好的出去游玩,晚上回来为何就闹成这个样子。

    任恬待够了才从地上爬起来,她失魂落魄一般往屋子里走,大只围在她脚边哼哼叫叫,跟随着她一块上了楼梯。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混乱了一天的脑袋也深深地埋进被子里。

    大只团在她枕头边上呜呜地睡大觉,快乐得没有一丝烦恼。

    过了半小时后,床头柜上的手机震了一下,任恬撑着脑袋拿起手机看。

    是宋执发来的微信,说已经到酒店了,还问她后来吃饭没有。

    任恬用手背擦去眼泪,回了个消息:【没有,家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的吃。】

    过了一分钟,宋执又给回了个消息:【电视柜下面的抽屉里有你上周买的燕麦片,如果饿了可以泡一包喝。】

    任恬将睡得正香的大只抱在怀里,回过去一段话:【我找不到在哪里,今晚就饿着吧。】

    新消息顶端一直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任恬等了差不多五分钟,消息才发送过来:【明天在便利店见面,你会去吗?】

    任恬死了好几个小时的小心脏这才又重新活了过来,心酸和郁闷都少了许多,眼泪也不再像断珠子一样往下掉了。

    【等我明天睡醒再说。】

    她一向是个扭捏骄傲之人,这么说等于是给了宋执一个肯定答案,她会去的。

    将好不容易在她怀里睡着的大只又放回枕头边上,任恬跳下床,跑去浴室洗澡。

    第二天一早,任恬睡得自然醒,照了镜子眼睛还是微肿的,她下了决心,皱眉喝了很大一杯咖啡去水肿。

    早餐期间,任宗给她打了通电话,他没有问家里的情况,大概是心里已经有数,只是告诉任恬他们中午回澜市。

    任恬问了林卉的情况,任宗只是唉声叹气,似乎那边状况比她想象中的还糟糕。

    今天天气不太好,天一直阴沉沉的,乌云盖在头顶令人压抑,任恬出门的时候拿了她最爱的彩虹伞,出发前她给宋执发了一条信息,提醒对方自己已经出门了。

    去便利店途中会经过力澜高中,任恬刚走了一半天空开始下暴雨。

    林译炀打了电话过来,他在话筒里沉默了半天没有吭声,任恬以为他不小心拨错号正准备挂断。

    哪知对方忽然出了声,少年低哑的声线里盛着满腔的悲伤:“姐姐,我以后没有妈妈了。”

    这句话在任恬听来,和“我以后什么都没有了”毫无区别,那么悲怆,孤寂,令人动容心酸。

    雨水沿着彩虹伞的边沿直往下落,砸在积水的路面弹出一个个四溅的水花。

    “林译炀,别哭,你以后还有我。”

    她举着雨伞回头,看见落汤鸡一般单薄的少年正怀抱着一个青花瓷坛站在雨幕里,他灰蒙蒙的眼底不再如往日那般黑白分明,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蒙了眼,还是泪变成了雨。

    任恬举着伞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大步朝着少年跑去。

    她顾不上其他,昂贵的真皮鞋子淌过一深一浅的水坑,白色袜子溅上了灰色泥浆,出门前花了心思装扮的自己一下子变得这么狼狈。

    大伞倾斜在林译炀的头顶上方,任恬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她手指轻轻在颤抖,想要去触摸他怀中的瓷坛却又不太敢。

    她眼神温柔地盯着他,“我们回家吧,林译炀,那个出租屋别再去了。”

    林译炀双手紧紧圈着瓷坛,湿哒哒的脑袋低垂着,轻靠在任恬的肩上,他身体在颤抖,喉咙里有细碎的低泣,“好。”

    两人一同往家的方向走。

    身后不远处,同样的雨幕里,宋执手中紧紧捏着一个透明塑封袋,袋子里赫然是一份亲子鉴定结果。

    本来约她见面,是想将这份从母亲那里偷来的鉴定结果给她,但现在,显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多余。

    身后商铺里好心的老板娘喊着让他进店避避雨,但他置若罔闻,仿佛所有的注意力都跟随着那道彩虹渐行渐远。

    也好,如果他的离开,成全了林译炀回归任家,以后她也不必那么孤单,也算做是一件喜事。

    但心口却像被一把利刃刺穿一般,疼得令他呼吸不得。

    没有了他的烦扰,她应该过得比以前更好吧。

    回了家,六双眼睛瞪在一起,有那么一瞬的尴尬,任宗捻灭了手中的烟蒂,大步上前接过林译炀手中的骨灰坛。

    他细心地拂去骨灰坛上的雨水,将之供在家里的壁龛上,“今天下雨,墓地停工了,大概明天可以下葬。”

    任恬牵着林译炀上前一步,“爸,让弟弟住家里吧。”

    “去洗澡,别感冒了。”任宗紧锁着眉,深叹一口气,并没有直接表态。

    任恬亲自给林译炀安排了房间,不是宋执住过的钢琴房,而是以前他曾住过的另外一间房。

    林译炀洗澡的时候,任恬去了宋执房里找男孩子的衣服,她知道宋执还有些衣服并没有带走。

    她坐在他的床上,这才想起大约是错过了和他约定的时间。

    她给他拨了一通电话,忙音响了三秒过后才被接听。

    “喂……”

    “嗯。”

    任恬紧紧握着手机,“下雨了,宋执,你没出门的话我们改天再约见面,又或者在学校食堂见面,和以前一样。”

    “好,”宋执声音有些低哑,听起来像是许久不曾开嗓,他笑了一下,“刚好我还没来得及出门。”

    “嗯,”任恬忽然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想了想就找了个话题,“大只很想你,它今天一直在喵喵叫。”

    “嗯,你记得给它洗澡,它已经一星期没洗了。”

    “可是……”任恬很想说,如果你不帮忙,我一个人该怎么洗,这根本是一个人不太可能完成的任务。

    后来她还是没说,毕竟说了就显得她太过矫情。

    挂了电话,任恬仰头强行将眼泪逼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