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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坠入

    一抹夕阳穿过城市中心高楼大厦间的缝隙,将一片耀目的橘红洒在一间破旧书店的门前。

    书店门口铺设着一个专门出售二手书籍的简陋书摊,经过一下午的阳光炙烤,摊位上摆放的书本大多已被晒得卷边起翘,使得这些原本就是二手的旧书,现在显得更是不具备任何卖相。

    书摊后一个身着白色体恤、黑色运动裤的少年瘫坐在一张已经老旧得包浆的藤椅之上,手中捧着一本名叫《血腥的资本》的书正看得津津有味。

    另一只手举着一块西瓜,不时放进嘴里吃上一口消暑,身后一台落地扇呼呼的扇着风,吹向那少年,慵懒的青春少年与夏天的火红残阳两个画面相得益彰。

    此时少年身后的书店之中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陆长溪,让你照看一下摊子上的书,你就任它在那里晒成那个样子,以后我还卖给谁。”

    那被唤做陆长溪的少年回道:“这么些年了,你外面摊子上这些书就没卖出去过一本,指望你这书店挣钱过活,我俩早饿死在街头了。”

    那个苍老的声音的主人走到书店门口,站在了陆长溪的身后又道:“是不靠我这书店挣钱吃饭,但还不是靠我的退休金才没饿死你,要不把秦家给你的生活费拿来花了。”

    陆长溪吃完最后一口西瓜,一个抛物线将瓜皮扔进垃圾桶里,然后将手中书本放在胸口上,慵懒的伸了一个懒腰,说道:“秦家来的钱,每个月都是转给你了,你想用就用呗。”

    老头没再接着搭话,而是抬头看向马路对面路边停着的一辆黑色商务轿车,微微皱起眉头,问道:“秦家这个月没给你打生活费吧?”

    陆长溪没有开口,抬眼也望向了马路对面,皱眉的点了点头。

    老人从对面的商务轿车上收回目光,低头看向陆长溪然后开口道:“秦沅江应该是快不行了,秦家几房的二代、三代后人们,等不急要下手了。”

    陆长溪抬头看向老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道:“怎么了老寇?我都不怕,你还怕了。”

    被少年称为老寇的老人哼了一声道:“哼,我寇宪还能怕了秦家那几房废物的二世祖。”

    说完便转身向着书店的里屋走去,在转身背对陆长溪的同时扔下了一句:“饭好了,进来吃饭。”

    书店的里屋内,一张普通的折叠桌上摆放着简单的三菜一汤,一老一少相对而坐,就如过去多年来那样一边闲聊,一边吃着家常的饭菜。

    墙上的电视正播放着新闻联播:“昨日下午15时许,上京市西郊清远山附近,再次出现洛希结界,现确定有五人坠入,目前还没有人生还返回,无法判断其内部是属于流云界,还是远星界,目前主管部门已经对事发周边区域进行了严密的布控。下面我们来听一下,研究洛希结界的专家,上京大学社会科学院许晋、许教授的相关分析……”

    陆长溪夹了一口青椒肉丝,放入口中,一边细嚼慢咽的品味着寇宪的厨艺,一边随口的闲聊到:“当年那个叫普尔.洛希的美坚国人第一个坠入结界开始,最初还是相隔一年多才能听到一次洛希结界再次出现的新闻,可最近隔不了两个月世界各地就会陆续有新的洛希结界出现,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坐在陆长溪对面的寇宪,用筷子轻巧的夹起一颗油酥花生,手腕微微用力一挑,那粒花生准确的飞入了口中。

    细嚼慢咽的品味一番后,寇宪伸出三指拈起面前的云吞杯,缓缓送到唇边,仰头一口吞下杯中的二锅头,一声长“嘶”吐出喉中酒气。

    然后开口道:“那些虚无缥缈事跟你没关系,你多担心担心秦沅江死后的事吧,秦沅江一死大房的秦庆卿应该就要回来了吧,别忘了他就是因为当年雇凶想杀还在孤儿院的你,被秦沅江发现后,才被流放海外的。”

    “这几天对面盯梢的人,应该就是秦家大房的安排,为了秦庆卿回来对付你而做的准备吧。”

    陆长溪抬起头,两眼直直盯着对面的寇宪,数秒后,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微笑,然后开口道:“有什么好担心的,我这不是还有你嘛。”

    寇宪轻哼一声后,回道:“我?我一个退休的老厨子,能有什么办法。”

    陆长溪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问道:“老寇,十年前我刚到孤儿院的时候,那时你就是这个样貌了,十年过去了你一点没变,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秘密没告诉我啊。”

    寇宪举起酒杯敏了一口酒后,答道:“秘密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嘛,当年教你‘煅神拳’的时候不是告诉你了,学这套拳可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只要你一直坚持练下去,到了我这个年纪你也不会显老的。”

    每次陆长溪提到这个话题,寇宪都是万年不变的同一套说法,陆长溪也不在深入,转移话题聊到了其他家常琐事上。

    饭后陆长溪收拾起碗筷在水槽旁安静的洗碗,而寇宪坐在桌旁,点了一支饭后烟,就着最后的一杯小酒,半眯着眼,不经意的问出一句:“今天又是7月29日了,一会要去看看你家人吗?”

    水槽旁的陆长溪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答道:“要去。”

    此时屋外传来一声轰隆的雷鸣巨响,预示着今晚将是一个暴雨之夜。

    里屋的清洁打扫完毕后,陆长溪和寇宪回到书店门口,两人抬头看着仿若近在咫尺的一片阴沉,低气压乌云遮蔽住了整片天空,宛若黑夜。

    陆长溪将摊子上的书垒成几摞依次抱回书店之中,然后将摆摊的凳子木板叠好放在书店门边,转身对寇宪说道:“老寇,那我就先走了。你晚上记得关好门,别像上次一样,差点把书店淹了。”

    寇宪嘴角下撇的点了点头,示意陆长溪不用瞎操心。

    陆长溪转身坐进了停在路边的一辆黑色普通轿车中,点火发动,摇下车窗挥了挥手,挂挡起步,扬长而去。

    站在书店门口的寇宪,一直目送陆长溪驾车转过远处的街角,哪怕黑色轿车的猩红色尾灯从他的视野中彻底消失他也没有收回目光。

    寇宪的心中想起了五年前的那个孤儿院,同样是7月29日,同样是暴雨倾盆的夜晚,那个被杀手追杀到走投无路的十二岁少年,慌不择路的逃到了孤儿院的厨房。

    那时候还在孤儿院当厨师的寇宪,出手擒住了那个杀手,正他准备开口询问之时,暴虐的雨夜中划过一道炫白的闪电,在那一瞬间照亮了整个黑夜,也照亮了那把从杀手后背透胸而出染满腥红的刀尖,和杀手背后那手握刀柄的少年惊恐而又绝然的脸。

    寇宪摇了摇头,接着便转身往身后的书店里屋走去,自言自语道:“老了,老是开始回忆过去了。”

    而就在他的刚刚转身后,空中划过一道闪电,将天空映照得一片雪白,就像五年前那夜的那一道闪电一样。

    陆长溪驾着车行驶在夜间的车河之中,车上的音响正播放着有声读物,而内容正好是他下午在看的那本名叫《血腥的资本》的书。

    十年前,陆长溪的父母死于一场莫名的交通事故,那之后陆长溪便被当地民政署送到了孤儿院,自此他便开始喜欢上了看书,只有将自己百分百的完全沉静在阅读的海洋中时,他才能从骤失家人的痛苦中获得片刻的宁静。读书就此成为了他十七年人生中最大的爱好和最固执的习惯。

    车上的音响进入了断章中短暂的静默,伍七一不自觉的抬头看了一眼车身外的后视镜,下午一直停放在书店对面的那辆黑色商务轿车,出现在了后视镜上。

    看着后视镜中的轿车,陆长溪轻蔑的一笑,用力踩下油门,轿车猛然提速,陆长溪准确的几次变道,从车河中穿梭而过,片刻就将那黑色轿车甩出了他的后视镜外。

    陆长溪的父亲陆定远与秦家家主秦沅江二人在三十年前白手起家共同创立了“远江集团”经过二十多年的发展,在路定远去世之前,“远江集团”已经成为了横跨物流、零售、酒店、地产,能源、汽车、互联网等十余个行业的超大型集团公司,公司总市值超过一千亿。

    路定远意外死后,他在远江集团的股份由秦沅江暂为代持,直到陆长溪十八岁后,全数交还给陆长溪,也就是凭借这代持的30%股份,秦沅江持有远江集团的股份超过了70%,成为了绝对控股的大股东,同时也成为了中海市的新任首富。

    过去十年间,经过秦沅江的努力经营,远江集团的总资产规模再次翻了一番,原本应属于陆长溪的那部分股份的市值已经逼近千亿,面对如此大的一笔财富,自然不少人会选择泯灭人性,铤而走险。

    秦家大房,二房,三房中的二,三代子女门,早就对陆长溪的股份垂涎已久,五年前的今天发生在孤儿院的那场刺杀,就是秦家长房嫡子秦庆卿的指使。

    此时车窗外再次闪过数道耀目的闪电,伴随着轰隆的雷鸣声,天空下起了瓢泼的大雨,车内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性朗读声再次响起,后视镜中那辆一直尾随的黑色轿车也已不见,陆长溪再次放慢车速,不紧不慢的向着他今夜的目的地驶去。

    经过近四十分钟的行程后,陆长溪来到位于中海近郊的一处十字路口,道路两侧一边是一处已停工的工地,另一侧则是一片荒芜的杂草地。

    陆长溪将车停在路旁,支起雨伞,走到后备箱后,从后备箱里面拿出一束鲜花和一瓶白酒。

    先将鲜花放在路口人行道旁的红绿灯下,打开那瓶白酒,全部倒洒在公路上后,抬头望向被倾盆大雨遮掩得迷蒙的十字路口。

    自言自语的道:“父亲,母亲,今天是你们离开的第十年了,我呢,也都快要成年了,成绩还是老样子,一般,但身体倒是越来越好,去年整年连个感冒、发烧都没有过,我猜这跟老寇从小教我练的‘锻神拳’应该有很大关系。”

    “那老寇还是老样子一天神神秘秘的,我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个单纯的孤儿院退休的老厨子,奇怪的是这些年我大部分时间都跟他再一起,倒也从来没见他交往过什么奇人异士,不过他烧菜的手艺到是一直不错,你们不用担心我吃不好。”

    “秦爷爷呢对我一直都还行,就是他的那些个子女没几个好东西。最近秦爷爷身体不好,可能快要来找你们了。”

    “听说那个秦庆卿快要回来了,我等了他好久呢。”

    …………

    陆长溪举着黑色的大伞,站在路边的红绿灯下,目光涣散的望向雨中的路口,就这样一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自言自语了十多分钟,将过去一年发生在他身上的大事小事,都简单的述说了一遍。

    十年前陆长溪才七岁的时候,他的父母就是在这个路口遭遇一起交通事故,两人当场身亡,最后经过交警部门的调查,死因是路定远醉酒驾车高速撞上前方大货车的车尾导致事故发生。

    而陆长溪从来没有相信过这个调查结果,他始终认为,那即将要回到他手中的30%远江集团的股份,才是他父母遇害的罪魁祸首。

    五年前孤儿院刺杀案发生后,秦沅江把他接到了秦家以便贴身照护,从那时开始陆长溪便一直在调查秦家之人到底与自己父母的意外有没有关系,但却一直都一无所获。

    而现在除了自己的父母和书店的厨子老寇之外,这个世上另一个对他还算不错的好人秦沅江,可能也将要离他而去了。

    而没有了秦沅江的压制,秦家那些野心勃勃的二代、三代们将会再次觊觎起他手上的股份,而此时的陆长溪心中全无畏惧,反而略显期待。

    因为随着各类阴谋诡计的出现,那些躲在背后的人总会露出些蛛丝马迹,当年他父母交通意外的真相也可能会因此而浮出线索。

    大雨磅礴的市郊,久久没有经过一辆汽车的十字路口,此时远处亮起了两盏耀眼的光亮,一辆黑色轿车,慢慢的停在了陆长溪对面公路的道旁。

    发现对方的身影后,陆长溪眉头紧皱的看向身旁自己的轿车,明明已经甩掉的跟踪者再次出现,那就只能说明自己的车已经被对方安装了定位装置。

    陆长溪心中郁闷的盘算着下一步是找个修理厂把车拆了详细的检查一下,还是干脆直接报废了它,找老寇要点钱再换辆新的。

    此时的雨势再次变大,豆大的雨点噼啪的打在陆长溪的黑伞上,握在手中的伞柄都被雨滴打得不住的振动。

    陆长溪看着脚边地上的鲜花和空酒瓶,低声说了句:“爸、妈,我走了,明年再来看你们。”

    坐回车上后,陆长溪隔着车窗看着对面路旁的已经毫不避讳暴露的跟踪者,对方已经明目张胆到这个地步,只能说明秦沅江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对各房子女已经失去了掌控,想着那个总是笑眯眯的老人充满褶皱脸,陆长溪心中便一阵烦闷,重重的一脚踩下油门,发动机发出一阵剧烈的轰鸣,急速起步向前窜去。

    对面黑色的轿车见陆长溪驾车驶离后,也立马大脚油门的跟上,对方的车性能明显要比陆长溪的车高出一截,不一会就追到了陆长溪的车后。

    看着后视镜上逐渐逼近的后方车灯,陆长溪再次将油门深踩到底,车头发动机仓内引擎从怒吼变成嘶鸣,带动着陆长溪的车再次向前窜出一截,而就在此时,陆长溪车头正前方,出现一道蓝色的光亮,如同一道静止不动的蓝色的闪电,悬停在道路的中央,如同给前面的空间劈出了一到裂缝。

    正猛踩油门的陆长溪看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已经来不及再刹车或调转方向,避无可避之下,只能连车带人一头撞入道路中央的那道空间缝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