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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噩梦

    “原来你会笑啊?我还是头一次看到你露出这种表情,真好看……果然创办咨询室是对的。我之前说过自己一直有一个梦想,你想听听吗——”

    飞速下坠的时候,男孩脑中浮现出喜欢的人说过的话。那是一个理想,一次尝试,一个再圣母不过的构思。但他觉得很好。

    她不是恶魔。

    她是我喜欢的人。

    虽然最后做的事好像失败了,但她会原谅我的吧。大概。

    没有宣之于口的恋慕最终在无解的答案中落下帷幕。唐一帆的尸体从七层教学楼的天台直接坠落到地面,摔了个稀巴烂,断掉的骨头往外斜插出去,看起来格外狰狞可怖。

    惊魂未定的温聿在紧要关头被不顾一切扑过来的夏从雪抱住腿强行拖住,手腕狠狠撑了一下地面才没有被拽着一起坠楼。唐一帆在摁着他掉下去时用力过度翻了个跟头脚朝下,温聿的掌心顺势划过男生的手臂,反应极快死命抓住了他的手腕——他不能放手,不能眼睁睁看着鲜活的生命从自己眼前流逝——尽管背后的夏从雪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好在警员们及时赶到,用力把温聿拽了上来,此时他已经坚持了四、五分钟,整个手臂酸麻不已,意志力支撑着紧握住那只手。旁边的警员和赶来的消防队员飞速准备救援,尽管如此仍旧需要时间。

    温聿大汗淋漓,死死盯着唐一帆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死水中找到哪怕一丁点光亮。可唐一帆平静得仿佛与这个世界毫无关联,他慢吞吞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锋利无比的美工刀,目光带着些许笑意。

    “你别冲动!袭警未遂可以找理由解释,我能帮你处理大部分问题,唐一帆,别死!”

    温聿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他只能拼命的喊,祈求面前的少年能给他多一点时间。可手臂力量正逐渐流失,撑不过一分钟。旁边夏从雪的声音听上去很遥远,似乎是在提醒他唐一帆手上有刀,注意安全,但温聿此刻没有别的想法,心里装满了同一个念头:救下唐一帆。

    “你是个好警察。”唐一帆抬起另一只手,温聿的心脏骤然收紧——他看到对方用那把刀毫不客气开始割自己的手指,“谢谢。这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善意——”

    温聿的瞳孔猛然收缩,呼啸的风声夹杂着绝望的味道灌进鼻孔,口腔,血腥味一点点蔓延开来。

    他听到唐一帆低声说:

    “74496649853……”

    “……什么?!”

    话音未落,随着血液滴落在男孩完全褪去血色的脸上,温聿的手上也猛地变轻失去了重量。唐一帆主动用决绝且没有伤害到温聿的方式终结了这场拉扯,以极快的速度坠落,身影越变越小,最终发出一声闷响,突兀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耳边嗡嗡作响,不管怎么被人拉拽温聿都没有半点反应,只是死死握住那三根还在滴血的手指,表情呆滞的瞪着地面。电光石火间事情急转直下,刚刚还流露出纠结情绪的男孩儿此时已经碎成一滩肉泥。他还没有问过自己喜欢的女生怎么想,还没向警方澄清那真的不是一个恶魔……为什么不能等一等,为什么要这么做?!

    温聿的大脑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他不在乎唐一帆拖自己陪葬的原因,甚至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他整个人的状态都停留在了彼此抽着烟交谈的时候。

    “7449664……9853……”精神恍惚之际,他反复念着这串唐一帆送给他的临别数字,随后便在麻木中失去意识。

    哥,我怕……我睡不着……

    哥,你别拉我!我受不了了,你知道吗,我脑子里一直有人在叫,我分不清是爸爸还是弟弟妹妹……或者妈妈……

    有人叫我快跑,快躲起来……你听得到吗,哥?这句话在我脑子里循环一千遍了,我数给你听,一千零一,一千零二……

    救救我……哥……

    温聿一身冷汗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旁边坐着表情担忧的姬羽弦。看到他睁开眼,姬羽弦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突然坐起来的温聿用力抱住,力道大得近乎要将他揉碎。

    吃痛的姬羽弦只能咬咬牙像哄孩子一般有节奏的拍打哥哥的后背,在他耳边低声重复“没事了,已经没事了,哥哥”。

    绷到极致的神经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医院独有的消毒水气味呛得温聿口鼻发苦,好一会儿才从梦中那些撕心裂肺的童音中找回意识,迟钝的将自己与负面情绪剥离开来。他呆呆的打量房间一番,沉默许久后松开姬羽弦,缓慢吐出几个字:

    “……你怎么来了。”那声音低哑得可怕。

    姬羽弦一早就料到了这句话。他伸手握了握看起来依然有些萎靡不振,神情恍惚的哥哥的手,平时温热发烫的指尖此时凉得瘆人,上面的血迹已经被擦拭干净,但存在过的触感不会随颜色消失而消失。它此刻就在那里,并且正折磨着温聿。

    “我一会儿还有事,待不了多久。哥,我带了你爱吃的泰国菜来,喝点冬阴功汤发发汗好不好?”

    “出去喝,这里消毒水味儿太大……”

    “不行,”姬羽弦按住打算起身的温聿,眼底闪烁着不容忽视的坚定,“操劳过度加上神经衰弱,你现在必须休息。”

    温聿皱了皱眉想拍开他的手,但抬手的瞬间那些如同密密麻麻的针扎入心肺般令人窒息的声音开始在脑中盘旋,一声声“哥”叫得他头痛欲裂。

    我能救一个,为什么救不了第二个,第三个?

    伴随着童音散去,唐一帆跨越一整橦教学楼高度的尸体跳了出来,四周陡然寂静无声,温聿的眼前逐渐模糊,隔着泪水,整个世界好像一幅未完成的画,没被揭露的真相正隐藏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手抹了把眼睛,湿润的触感刺激着神经,瞬间勾起他对柔软的、带着温度的手指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