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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吞渊恶魔

    在去往血鸦斗兽场的逼仄道路上行走向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对于雷默这种常年居住于王城青翡富人区的贵公子而言更是如此。腐烂败坏的食物和油污、溢满不明恶臭液体的木桶、黑帮盗贼们销赃的低矮铺子、东倒西歪席地而坐的醉汉流氓……

    “一群恶心的渣滓!”雷默蹑手蹑脚地挪蹭着,即便隔着鞋垫,双脚踩在泥泞潮湿的土壤上的黏腻触感还是恶心得他汗毛倒立。在罪恶云集、污水四溢的地界行走难免会遇上糟心的事情,道路两旁的醉汉时不时喷吐出青黄的液体;不要命的瘾君子随时会一个踉跄倒在车前,迸溅出包含兴奋剂的血液;角落里藏着瘦骨嶙峋的贱民,时刻觊觎着来往者身上的每件物品。

    虽然身前身后各有四名“经验丰富”的打手粗暴地踢开挡路的东西;虽然他的姓氏和这片土地最大黑帮的头目雷戈相同。但他还是无比谨慎地警惕着周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免得哪个别有用心的疯子激起事端。

    “这次的货不能出一点篓子!”雷默脑中一直重复着父亲近乎命令的口吻。

    “话说头儿,咱们这次做的是什么生意啊?还得劳您亲自出马。”费武一面谄媚地问道,一面抬脚踹开一滩半死不活的瘾君子。这个和佣人孩子一同长大的男人是费云泽男爵寻花问柳得来的私生子,虽然生着一副五大三粗的体格,却并不妨碍他使用那跟泥鳅般油滑的舌头混进雷默少爷的“狐朋狗友”圈子。心狠手辣却又八面玲珑的性格又让他得以在这位黑帮公子的手下谋个不错的差事。

    “不该打听的事别打听!”雷默没有理会费武的贫嘴,鄙弃地掩鼻瞥视着那恶臭的贱民,看着那瘦骨嶙峋的肉体蜷缩在墙角发出嘤嘤哀嚎,尽力踮起脚不让尘土粘在他的名贵皮靴上。他本不想如此玷污自己的双腿和这一套价值不菲的服装。然而运输车上的那些趾高气昂的黑甲卫兵丝毫不通人情。

    “任何闲杂人等不得靠近!”透过那凝重如永夜的语气雷默似乎能想象层层重甲包裹下那张冷酷严肃的脸。

    “闲杂人等?要不是老爷子发话你的货根本不配让本少爷亲自押送!”他暗自埋怨自己为何不敢当面说出这些话,只得悻悻砸吧出一口泛着泡的唾沫,啐在一旁烂醉如泥的贱民身上。

    即便是身后振聋发聩的履带轰鸣也震不醒这些行尸走肉的“生物”。即便被那台重达四十吨的移动堡垒碾碎后杂糅进黝黑的奥术燃料残渣也一声不吭。

    雷默实在无法喜欢那辆巨大的运输战车,那种粗犷而沉重的设计似乎完全不符合王城的设计风格。没有清爽明快的流线型设计,没有巧妙精细的机械构造,而是宛如战壕拒马般的突兀而扎眼。

    厚重玄铁杂糅着泛着青光的冰冷合金组成了厚达半米的外壁,外附的利刃尖刺宛若枪阵一般残虐。几十名黑骑士像是被焊在金属外壳上一般扫视着周围的一切。那冰冷而嗜血的眼神即使隔着厚重的头盔也令雷默时刻感觉毛骨悚然。

    “究竟何等危险的货物才需要如此森严的戒备?”雷默踢开一块形状丑陋的碎石,看着它在坎坷的道路上磕磕碰碰后栽在烂泥小路的尽头。

    仿佛世界的分界线一般,泥泞道路宛如被拦腰截断,沥青铺设的平整黑色路面取而代之。虽说相较于烂泥道路而言这种路面显得更为平实好走,然而在夏日炎热阳光的直射下蒸腾出的带有强烈刺鼻味道的气体还是令人焦躁不安。

    即便是处在炎热夏日的正午,这座建筑的外墙也似乎静谧于幽邃的暮色中一般。僵死的黑色拼命吞噬着阳光灼热的温度,将那爬满划痕的外墙附上一层滚烫的屏障。

    雷默并不了解自己的父亲,出生在王城的他很少亲临这座由他男爵父亲一手打造的黑色堡垒,自然也对这位地下世界之王的身世不甚了解。在他的印象中父亲向来寡言少语拒人于千里之外,而他自己也对那些盘根错节的人血生意提不起兴趣。只知道这位出生于底层的男人靠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手段虎踞鲸吞下所有的边境帮派,凭着强硬的手腕和无处不在的眼线掌控并压制着边境的牛鬼蛇神,然而直到最近他才依稀了解到父亲与某位天域的大人有着密切的联系,据说他的男爵头衔也是由此得来……

    当一行人的身影逐渐被磅礴壁垒的阴影覆盖,雷默才依稀辨认出那漆黑建筑的轮廓。而当无知的好奇心驱使他仔细端量了那建筑的构造细节,然而当他还没来得及感到后悔,一股极其强烈的压迫感便笼罩了他的身体。他无法将此等构造的事物与竞技场所的娱乐氛围联系在一起。在他看来,唯有最为嗜血的亡命之徒才会将此地视为乐园。

    那宛若碉堡的高墙上布满了巨型刺状突起支撑的通路,它们盘桓缠绕于高墙壁垒,延展于各个要塞枢纽。加之墙顶坐落着的尖刀般锋利的高塔,整座环形外墙就好像被某位殒命神明遗落的巨大荆棘王冠,狰狞的血迹化作猩红铁锈,烙印在深沟高垒之上。

    雷默悻悻地迈着脚步,脚后跟却时不时碰上后方随从的鞋尖,发出皮革摩擦的刺耳惨叫。

    “你他妈给我看着点!”他故意大声叫骂,似乎这样就能掩饰住内心的惶恐不安。掠过一座座机具侵略性的棱形外柱,他迫切地寻找着入口的位置。然而直到随从引着他走向方形巨柱的阴暗缝隙,他才认出那形态诡异的门扉。

    那是一道剑形的幽深洞口,宽约五米,然而高度几乎与城墙平行。雷默向着那上方的壁垒望去。一众巡逻兵士的身影在那突出的箭楼上一闪而过,留下金属碰撞的沉重脚步声反射在幽邃的高耸洞窟之中,直到撞上那洞窟深处巨口般的门便像被吞噬了一般骤然销声匿迹。

    雷默拨开身前的随从,定睛向着“巨口”望去。不知何时一道直剑般精瘦的身影已然出现在眼前。精致的领结、笔挺的西装暗示着他执事的身份。鼻下的两片浮夸的白色长须宛如一把锋利的剪刀直垂到胸部。同样白色的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布满皱纹的细眯眼睛的一边缀挂着单片金丝眼镜。从远处看去,就像在转角尽头隐现的白色幽灵。然而近看之下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可靠感。

    “少爷,爵士们,诸位先生们上午好。”老成的声音带着王城执事特有的庄重语调,“在下是斗兽场内环总管白烨,负责在此接待诸位阁下,请随我来。斗兽场内结构复杂,诸位皆是初次光临,请时刻注意地形变化。”

    “地形变化?什么意思,一个斗兽场能有多复杂的地形?”雷默默默地想着,一边比划了一个眼神,示意带路。

    当战车隆隆驶过高耸大门的边沿,一阵更为剧烈的隆隆震响便在脚下响起,吓得雷默浑身一震。只见那巨大齿轮开始转动,夜幕般的厚重铁门盖灭了最后一丝来自外界的光亮,仿佛那钢铁巨兽闭上了巨口,将一切吞入它贪婪的肚腹。

    当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泛红的微光,雷默才看清这座边城建筑的全貌,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的喘息。

    在无声之间,原本组成错落墙壁的巨大围墙开始上下浮动。如同迭起的音轨,一些高耸的方形台柱开始下沉,而另一些则从无底深渊中升起。构成一条平整光滑的通路,横于“断崖裂谷”之间。

    “这里是斗兽场的外环壁垒,是整个堡垒的驻军部及开采部。这些巨型铁柱是沟通各个层级的主要交通枢纽。由龙血恩赐驱动,上可至连接整座建筑的任何层级通道,下可至数百米下的矿源。”老执事似乎看出雷默的困惑,幽幽地解释道。

    “开采部?矿源?我父亲经营的是斗兽场,为什么需要这些东西?”

    “哦,您还不了解吧,雷戈大人是王城最大的玄铁和乌金供应商。您现在目光所及之处的一切基本上都是玄铁打造的。”

    “玄铁?”雷默心里一沉,虽然他基本上充当的是王城公子哥的角色。然而对于这一词汇也是十分敏感。相较于天域龙族青睐的圣金和辉金材料。玄铁这种具有强烈魔法共鸣能力的坚硬金属几乎是王城军队武器及装甲的标配。而乌金更是打造一系列尖端奥术武器所必备的金属原料。

    王城正规军黑骑士的名号也是由于他们所穿铠甲和武器解释由漆黑的玄铁打造。由此一来,父亲经营的其实是整座王城乃至于边军的军火生意。那么其资产早已傲视整个王城下界,而所谓斗兽场生意则不过是九牛一毛!

    “难怪父亲只是个男爵爵位却可以享受公候待遇……”雷默心理想着。他摆手让随从们退下,随即贴近了老执事:“难道说斗兽场只是个幌子?”

    白烨笑了笑:“也不尽然,当年今上还未迁都之时令尊遵从那位大人的意思将琰陵王城边境的军阀全部收编后开发了这片矿藏,并建立了斗兽场。最初是当做收纳边境恶魔和叛军的监狱存在的,后来管理层想让那些怪物发挥余热就演变成了斗兽场的形式。满足一些达官贵人的精神需求罢了。”

    “所以我们还充当边境治安官的角色?”

    “您可以这么理解,这确实也是块烫手的山芋,令尊当年也是在边城势力最大的家族做事的。对于家族的事物颇有些手段,在边城也颇有威望。所以既然天域龙族不想管这些琐碎事物,加上令尊与那位大人的关系。就将这玄铁矿封给令尊大人管理了。”白烨娓娓絮叨着往事,作为雷戈男爵身边的老人,他对此颇为自豪。

    “那,那位大人是……”

    雷默还没说完,一声巨大的声响传来。紧接着,整座建筑宛如地震般开始摇晃。远处传来一阵阵令人肝胆俱裂的嘶吼声。

    “又怎么了?”雷默抱紧战车的外侧扶梯,用尽力气喊道。却见老执事镇定自若,老成的微笑透过胡须的缝隙,像是看着不懂事的孩子。

    只见他轻拍双手,一道猩红的纹路便纵贯整座高墙。接着墙壁的砖瓦开始浮动,一道凌驾天际之上的栈桥宛若天域的回廊般呈现在眼前。飘忽的云雾载着高空的强风掠过,桥下两道深不见底的环形矿坑纵横于外环壁垒、中环议庭、和内环斗兽场。橙红色的火光在其中宛若星海般闪现。不见全貌的巨大机器在深渊之底一刻不停地撞击着漆黑的金属。崩裂的火花与那奥术熔炉中流淌出的钢水纵横交错。宛若一幅描绘炼狱洪流的巨幅壁画。

    笔直的栈桥从议庭大厦的中心镂空处纵贯而出。雷默看见那宛若暮色天空般的建筑底座笼罩于头顶。这座栈桥并不是静止不动的。数万玄铁方砖宛若鱼群般攒动,机械地将载送的物体送往奥术指令的目的地。而在他们的脚下,无数蛛网般的栈桥纵横交错,宛如宏伟堡垒血管一般一丝不苟地工作着。

    随着底座如同乌云掠过头顶,雷默还停滞于它奇伟构造的精绝。而回过神却再一次受到了心灵的震颤。

    也许无论何人在此番情景下都无法保持平静,当尘世的凡人真正感受到来自地狱的疯狂后才会意识到死亡的真正意义。

    内环斗兽场,此时已经不再收纳任何慕名而来的循环着。那常年掩盖于荷尔蒙的狂欢和肾上腺素沸腾的虚假欲望之下真正恐怖显露出它的真容。

    那座矗立于深渊之上的建筑,包裹着一层浓厚到令人作呕的血雾之中。它圆柱状的躯干疯狂地转动着所有的机关和齿轮,像是一颗极尽丑恶的心脏在抽动着一切恐惧的幻想。

    雷默直愣愣地站在原地,双腿因剧烈颤抖而变得僵直。然而在震恐之下,战栗的肾上腺素无情地涌向那几乎痉挛的感官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将其打磨成最为敏锐的恐惧接受器。他似乎听见在那蠕动心脏中成千上万中恶魔的嘶吼与惨叫。似乎看见那靠近边缘的怪物狰狞着探出笼门的壁垒……

    “我们……要到那里去提货?”雷默回头望望身后那固若金汤的运输战车上戒备森严的黑骑兵团,声音止不住地颤抖。“那货……是活的?”

    “它们很久没这么愉悦了。”雷默望向那个喃喃自语的老头,却感受不到一丝当初的慈祥与沉稳。然而他什么也没做,只是和之前一样静静地望着、听着、说着。

    “这是它们的第一份无须代价的盛宴。”他回过头,露出一个平常得无可附加的笑容。说出了在雷默看来犹如地狱使者般的宣言。“当然,也是最后一次!那家伙,已经等了太久了!”

    在无边暗色笼罩的斗兽场地牢底层,死亡的喧嚣从未有一刻停息。然而对于冉这种人形个体这里几乎就是生命的禁区。

    蚊虫和老鼠向来是监狱中令人厌恶的常客,确切来说阴暗潮湿的地牢才是它们真正的家。终日没有阳光的侵扰,作为食物的真菌和蛆虫便可肆无忌惮的生长。伴随着那些隔三差五送来的濒死囚徒,用不了多久便也会因缺少水源或者伤口感染一命呜呼,成为这些丑陋之物繁衍的温床。

    然而在这里不同,巨兽恶魔喷吐出的腐臭口气带有致命的病菌和强烈的毒性,将那些弱小的生命体扫灭殆尽。流淌在伤疤上的脓水从高低错落的牢笼缝隙坠入脚下的万丈深渊,时而又伴随灼热的体温蒸腾出令人作呕的气体。

    这里是地平面以下数千米的生命禁区,温度极高的空气中充斥着瓦斯和矿藏废液的蒸汽。只有那来自恐怖深渊的恶魔和那些与此地同样丑恶的生物才能存在于此地。

    然而作为人形生物,冉在此地同样格格不入。此时的他正啃食着从上层掉落的一块带着新鲜血液的肢体。尖锐的犬齿刺破那厚重甲质包裹的不知何种生物的皮肤,不甚壮硕的咬肌爆发出宛如液压机般的惊人咬合力。撕扯下一块带着浓重血浆和干瘪血管的肌肉,宛如巨蛇吞象般扩开咽喉的软骨。将那块炮弹大小的有机质生生吞咽下去。身后船锚般厚重的锁链在他高频的幅度下肆意抖动着,牵扯着这具不相称的渺小个体碰撞出凄厉而沉闷的震响。

    冉一口口吞咽着底层少有的“馈赠”,平日里唯有在殊死搏斗的空隙他才有“享用”战利品的机会。豪饮了充盈着生命能量的鲜血瀑布后他依然不放过任何摄取能量的机会。他的肚腹以惊人的速度隆起又快速地干瘪下去,浑身的细胞正以足够摧毁机体的速率汲取着营养。似乎它们和他一样意识到了盛宴之后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

    在他的身下,越过囚禁魔山的巨大密封牢笼,在那底部被漆黑矿石层环绕的诡异不规则光滑地带下,没有一丝血液和有机质流淌的地方……有一道没有锁孔的门。门沿处没有缝隙,厚重的铁链从四面八方将它锁得水泄不通。然而它依然在呼吸,透过那“不存在的门扉”一收一放地呼吸着……

    他的双眼死死盯着那块陈封的门,无论魔山和其他饕餮巨兽的战吼如何狰狞恐怖也从未将视线离开一秒。

    他看见一辆戒备森严的运输战车从遥远的通路缓缓驶向它的位置,领头的是一位穿着白衣的老头。身后跟着两名身穿黑甲的骑士……

    而就当他们消失于门扉的阴影之中时,一阵剧烈的振动从脚下的台柱传出。紧接着魔山的台柱也开始上升,不!从底层到第一层,无论关押的是人类还是恶魔都在通向这座恐怖建筑的唯一出口!厚重的锁铐铮鸣着松开了对冉的束缚,玄铁的龙门发出齿轮转动的响动。在他的头顶,来自地狱的战吼与喧嚣冲向天际。从那头顶洞开的一线光明扑向整个世界!

    “来吧!”冉的拳头经历了一瞬间的微微颤抖,随后便暴起了青筋,骨头攥得咔咔作响。伴随着百万怪兽的嘶鸣,血丝开始占据他的眼角,猩红色充斥了视线,化作屯天沃日的仇怨和毁天灭地的狂吼:“不管是人类还是恶魔,一个都不留下!我会用血液铺设道路直到拧下那天域龙王的头颅!”

    “一切都安排妥当没有?”

    “都准备好了,斗兽场收集的血库已经全部分配完毕,但是上层那些关押多只巨兽的笼子可能会爆发争抢。造成一定程度的死伤。”

    “没事!死掉几只战力弱的也不影响整体观感。货呢,封印的情况怎么样?”

    “白烨执事官亲自提货,还有天域派来的二十名黑骑士陪同,应该没什么问题。”

    “应该?什么叫应该?你知道一旦运输出现问题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是,属下明白!属下马上核实,确保货物的肌肉关节束缚率在98%以上;机体血流量限制在15%的水平;加固三层级封印,保证货品不能涉及任何形式的生命能量!”

    ……

    竞技场的围墙上,雷戈倚靠在观众席前排的墙沿上,拨弄着食指上那枚圣金材质的指环。老管家里德递上一支雪茄。

    “这时候抽这个吗?”他抿了抿嘴,一阵沉默后接了过来,手指燃起火焰点燃了它。

    “雷默这小子今年几岁了啊?”他深深吐出一口浓烟,将深陷的眼窝隐藏在烟尘之下。密集的尖刺状胡茬闪着微光。

    “再过三天就是少爷17岁生日了,老爷。”老管家用一种极尽平淡的语气陈述着。他端起一旁的红酒,慢慢地倒上一杯,递给雷戈。

    “说起来,我好想还从来没给他过过生日呢。”雷戈仰头望向天空,推开了递来的酒杯。耳边响起了魔兽尖啸奏起的交响乐。

    “三天后给我预留个时间,让布白烨处理下事情!”雷戈扯出抽了三分之一的雪茄,丢了下去。望着那一缕橙色的火星消失在攒动的漆黑之中。

    “哟!雷戈,好久不见身体倒还是挺硬朗的嘛!”

    一阵熟悉的声音掠过雷戈的耳朵,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沉重而凌乱的脚步便紧随而来。他一回头,明辰伯爵携数十名黑骑士已经单膝下跪。

    “属下接驾来迟请陛下赎罪!”明辰那熟悉的贵妇嗓音显得格外的谄媚。然而雷戈则没有明显的动作,他只是浅浅鞠了个躬。就像是面对一个身份显赫的老友。在那看台之上,端坐着一位身着白衣的金发少年。闪烁着整座琰陵王城最为耀眼的金色瞳孔——金龙皇帝晖冕!

    “陛下,余兴节目已安排妥当。斗兽场九层精英魔兽皆保持在最完美的状态,愿陛下尽兴!”明辰俯首低眉,然而那晖金色的眼瞳却透过长发的帘帷瞪着雷戈。仿佛在斥责他的无理行为。

    然而金龙皇帝似乎并不在意,他挥手让熙熙攘攘的黑骑士们退下。反手却招呼让雷戈上前,待到他三两步近到跟前他又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

    “青翡区的宅子住得还习惯吧。”晖冕的言辞亲切得像个和蔼老人。

    “回陛下,属下很少去到内城,一应事项皆在撒格瓦高地处理。内城住宅皆由内人和犬子打理。”

    “朕记得你有三个子嗣对吧?”

    “是,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有爵位了吗?”

    “除长子雷默外,其余孩子未到封爵年纪。”

    空气沉默了一会,地下的喧嚣随着浓重的血腥气蔓延到整个地平线之上。

    “明辰,去取三个金瓶来!”晖冕起身对视着雷戈清冷的眼睛,背对艳阳的金发迎风飘扬,缀着那拨云见日般的笑容。

    “陛下…这……”一阵冷风拂过,惊起明辰一身冷汗。他悻悻地望着那金龙皇帝骤起飞扬的披风和他不动声色的眉眼,将那剩下的半句言语拌着唾沫吞回肚中。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雷戈深黑的背影,随即起身行礼,疾步离去。

    隐现的阴云变回和暖的晴空,法尔诺斯漫步走向竞技场高墙的前沿,雷戈和一众黑骑士紧随其后。身前,无数恶魔与巨兽早已厮杀在一起。喧天的嘶吼与惨叫和着兵戈碰撞的铮鸣奏起一曲杀戮的交响。

    冉在巨兽的践踏下腾挪躲闪,右手上握着一柄巨棘龙背后崩断的剑刺。此时,那夺目的银色寒光已然尽数被吞没,包裹着一层混杂着数十只巨兽血浆的粘稠液体。

    一抹刺眼的金光坠进他的眼底,瞬间又被巨大的肉山吞没。他一剑斩断那遮挡视线的肢体,在那还未来得及被其他躯干填满的瞬间瞥见那象征着天域龙族的金色仪容。

    一瞬间,他的瞳孔开始坍缩,眼白被晕染为黑色。乌青的血丝开始漫上他的每一寸肌肤,那种最为原始却最为强烈的情感开始占据他的每一簇尚存理智的大脑神经。随即便将一管磅礴的力量泵入他疯狂跳动的心脏,注入全身……

    在那个瞬息,渺小的人类躯体开始以惊人的速度冲刺。一道猩红的光点化作斗转腾挪的杀戮彗星直扑高台而来。

    然而迎面而来的挫骨劲风将肌肉本能的意识从仇恨中扯回。腹部肌肉瞬间紧缩,一记腾空翻滚躲过了紧随而来的夺命掌击。

    魔山——那个未尝一败的斗兽场君王宛如另一堵死亡高墙横断于眼前。他记得那个眼神,带着地狱业火的死亡猩红。披挂着满身惊骇的骸骨的黑色死神。他是唯一在它眼皮下逃过一劫的挑战者,是他杀戮伟业中唯一幸存的黑点,绝不允许的存在。

    一阵山呼海啸般的镇魂怒吼将天幕的积云震碎,随即那移动的巨大恐怖便以排山倒海之势袭来,誓要将眼前卑微之物的头骨镌刻于脊背之上。

    一声洞彻心扉的铿响震开的数十米内的一切。巨大的獠牙与剑棘死死铰在一起。在那山峦般颚骨之间,冉坚挺着巨剑死死撑开地狱门扉般的刃牙。

    狂风随不能碾碎石块,但它依旧能够肆意地玩弄石块直到它被摔作砂石。

    巨大的体块终究还是借助绝对的质量占得上风。那渺小的人形宛如碎纸般嵌在那庞然的口部,在巨大头颅摇晃的风压之下宛如残烛一般飘摇。巨大的惯性在剑棘与长牙的冲击处产生了极强的应力,随即便一触即发,百万吨重压的咬合力将长剑碾成碎片。而相较之下更为脆弱的血肉之躯则显得更为不堪一击。

    魔山的嘴角淌下了细碎的猩红血流,伴随着闪着荧光的金属光泽碎片滴落在地上……

    一滴猩红的液体滴落在泛起涟漪的通明液面,随之再度折转,吞咽进同样猩红的喉头。

    “嗯,口感丝滑绵密,前调微涩、中调柔和、后调回甘!”晖冕自顾自地倒了一杯红酒,细品之后砸吧起唇舌。“雷戈,你的品位不错嘛!”他将酒杯放回托盘,那清透的液体中依然映着他欣悦的投影和与另一个样式相同的高脚杯。

    “既然你备好佳酿待朕,”他摆摆手,明辰的脸上似乎有一丝不悦之色,然而藏在深邃的复杂表情之中,他低顺着腰毕恭毕敬地默默递上一枚造型别致的墨色盒子。“那朕自然也有上好的饮品回馈!”

    晖冕伸出右手接过盒子,明辰则颇为默契地为他解开左臂的衣袖。露出泛着金色血管的白皙皮肤。

    呲!干脆利落的声音让人一时分不清发生了什么。回过神后也只见到那枚墨色的盒子已然插入了晖冕玉瓶般的左臂之中。原本四方的形态也不知何时变成了尖刀般锐利的锥状,深灰的底色开始流淌出第一股涤荡的金黄……而待那金黄充盈了整个容器泛华出那帝皇眼瞳般的绚烂色彩,那细长的锥形也呈现出颇为细腻的球形。

    他将那涨圆的球体举起,烫金的血流宛若一线晴空般坠入清透的空杯。随即将容器放回托盘,雷戈明显感觉到老管家托举的手甸甸地下沉了几分。

    晖冕举起那未尽的葡萄酒酿,与雷戈碰杯。一丝流星般的苍白余晕在他的眼底一扫而过,带着那自始至终依稀与唇角的悦色。他一饮而尽,毫无拘束地舔起嘴角,眼瞳中映着魁梧的黑衣男人饮下那玲珑酒杯中的液体。

    “味道如何呀?”他眯起金色的睫毛问道。

    雷戈没有回应,一股蒸腾的金色雾气洞破他厚实的皮质外衣。宛如一条条金龙直扑云霄……

    “金龙王……”

    一种极其细微的声音却带着滔天巨浪般的杀意钻入了晖冕的耳畔。

    他转过头,抛下被浓重金色辉光笼罩的惊叹人群依旧愣在原地。

    他看见,那头名为魔山的巨兽突起攻城锤般的犄角向他猛扑过来。四五米高的巨兽在这势不可挡的攻势下就像纸牌一般被撞飞一边。

    轰!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和爆裂的蓝紫色奥术火光,那头饕餮巨兽突破了三道符文屏障的壁垒。一股焦糊的恶臭如同漫天蝗灾般席卷整片看台,在那滚滚烟尘之下,被烧尽的皮肉下迸溅出支离破碎的森森骸骨。巨大的风压将看台的座椅连根拔起,一枚已然焦化的恐惧头颅停在了晖冕身前不足一米的位置……

    “金!龙!王!”

    巨兽魔山的头骨瞬间爆裂为无数尖锐的利刃。近前的黑骑士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抹寒光削去了头颅。支离破碎玄铁的头盔铮鸣着坠地,翻滚出十米开外。

    笼罩在烟尘之下,冉破体而出。他的肌体似乎与魔山的血肉融为一体,夹杂着脑浆血管连接着露出白骨的手臂。半边头部的皮肤在奥术冲击下近乎碳化。然而那仅存的猩红右眼却死死怒视着晖冕那玩世不恭的金色目光。当下一缕反射的光线映入眼帘之前,他的左手从深沉的血肉中爆裂而出,将积年的仇怨与积攒的力量灌注于那锐如长矛的断裂腕骨,刺向那枚在梦中萦绕了无数次的面孔。“晖!冕!”

    宛若时间凝滞一般,一切的思绪和体感都在这夙愿的一刻被怒火焚烧殆尽。他记起了在那片焦土的废墟之中,望着他挚爱之人的头颅被像垃圾一般堆在一边。而他就坐在那尸山血海之上,玩弄着他最后一个亲人的下巴。眼睁睁看着晖冕将那苍白的头颅从脖颈上扯下……

    “吼?有点意思!”不带一丝情感却带着来自地狱深渊的恐惧,撕碎了走马灯般停滞的噩梦幻想。他似乎又看见了那张面容,就好像那一天那张沾满血污的面容一样。

    一道金色的屏障挡在了这咫尺距离之间,天旋地转的布景化作了近乎永恒的黑。一记陨星坠落般的直拳将他的半截身体轰出数十米开外,并在斗兽场边墙的石砖上砸出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坑洞。

    在复仇即将成功的最后一个瞬间,他看见了另一张熟悉的脸。大总管雷戈。那个他曾经最为信任的男人,就像那时一样站在晖冕的身侧。只不过披上了龙袍、沐浴了龙血……

    他再也无力起身,模糊的右眼开始爬上猩红,巨兽们向他逐渐靠拢。仇人们把酒言欢,嘲弄着他状如蝼蚁的灵魂……

    “餐前酒喝完,是不是该上主菜了明辰伯爵?”

    一阵金属碰撞的躁动后,接踵而来的震颤宣告了巨兽纷争的余兴节目落下帷幕。广场中央的砖石开始坍缩,伴着刺耳的金属剐蹭和铁链崩断的嘶鸣将碎块的玄铁泵出数米高空。紧接着,宛若间息喷泉的红黑色液体喷射而出,将周围的一切染上那灾厄的色彩。

    而当那升降平台舍弃了固若金汤的厚重外部装甲,显露出那封印于沉渊之底的惊骇之物……

    “封印……”

    “它的封印呢?”明辰发出了近乎发疯的质问。

    在那被层层铁链包裹的猩红色十字铁处女棺椁的中心显现出一个极其不和谐的空洞。棺椁下散落着一柄不明材料制成的断剑,上面蚀刻着某种被血色浸染的符号。

    “保护陛下……”

    话音未落,那封印棺椁的碎片便在明辰脸颊划出了一道深红的血痕。一道赤黑的流星爆裂而出,在斗兽场的地面上划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刻文。而在那条刻文的所及之处的魔兽皆在瞬间崩离开来。它们有的身首异处,有的粉身碎骨死状各异,却都有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共同特点——枯槁,没有一丝血液的枯槁!

    在一瞬之间,半数的惊骇恶魔便成为了如同死灰般的枯柴乱石。冉无力地瘫在灰石之下,在他那仅剩的眼瞳中,闪烁着天灾赤星般的残影。他看见一道道迸裂的血雾宛若眨眼间的烟火在一瞬间闪现。看着那包容着血海的独眼里闪烁的最原初的饥渴。

    明辰额头的汗珠如同雨点般坠落,他不明白是哪一环出现了问题。百名精锐黑骑士轮番站岗、资深魔导师定期加固封印、仅能维持基本生命体征的能量摄取、最为坚固的枷锁和刑具封印、最为可靠的亲信部署……

    “到底有谁会愿意用性命来释放这吞渊恶魔?”

    一道漆黑的寒光闪过他的耳畔,惊厥的肌肉本能让他躲过了这一致命的攻击。而在他的身后,一名身着重甲手持盾牌的黑骑士竟被拦腰截断,玄铁盾牌上出现一道深深的疤痕。

    “完全防御姿态!”

    数十道人形的黑影从暗处闪现。仿若包围鱼群的蛟鲨,轮番对防御圈发起进攻。

    “这难道是传闻中的‘黑潭’吗?那群该死的地下组织难道就杀不完吗!”明辰的面颊上隐现出尖锐的散射状龙鳞。手指硬化为鳞片覆盖的利爪,将气息凝聚在每一次黑刃的攻击下。

    而在吞渊恶魔统治的战场上,所有血气的活物都已湮灭殆尽。它站在青黑色的枯萎尸体中央,那外附的利爪上没有一丝血迹的残留。然而空气似乎时空断流般一颤,一缕新鲜的血气注入了它的鼻孔。一段距离、一束目光、两枚猩红的瞳孔对上,在下一个瞬间便拉近到咫尺的距离,冉看见了那漆黑毛发下的面孔。

    “呵!原来是同类么……”他嘲弄着自己的命数、闭上了眼睛……

    然而这一次他似乎又一次算错了命运,那利爪的风压在他面前疯狂地刮过,上下牙齿铡刀般的钝响碰撞着他的耳膜。然而他却毫发无损,惊叹地望着它狰狞的咽喉。

    在它的脖颈处,那厚重的项圈后栓着的红黑色锁链被紧紧握在了身后黑衣人的手中。恶魔反身扑去却被闪身躲开,随即直直陷入了一滩无底的暗中。

    又有数名黑衣人加入了战斗,数百条黑影化作的锁链将挣扎的恶魔拖入由六面镜状空间组成的方体中。随即方体收缩,消隐在为首的那名黑衣人衣袖之中。

    “把这小子也带上吧,连同下层幸存的的人类一起……”

    这是冉听见的最后一句语言。

    看台上的战斗还在继续,然而明辰似乎掌握了影阵的规律。一个尖锐的眼神,数十道炽红的吐息将包围圈撕裂开来。雷戈暴起一拳,将一道黑影从半空击落。随即又是一记重拳,将猩红的脑浆洒满他同伙的衣襟。隆隆的脚步响起,数百黑骑士从斗兽场的各个通口涌入场内。领头的黑衣人一声令下,其余随从便遁入阴影,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片狼藉的斗兽场和那个命丧黄泉的黑衣人……

    “吞渊恶魔被夺还惊扰了圣驾,属下罪该万死!请陛下治罪!”明辰伯爵单膝跪地,取下胸前的圣金纹章。

    “罢了,你身为边军督察,黑潭的事情不在你的管辖内,朕不责怪你,你退下吧!”晖冕坐在石阶上,揪着金色的发束淡淡地说道。

    “可、可是……”

    “行了!你们都退下吧。雷戈!你留下!”

    “是!”明辰起身倒退两步后转身离开,当确定晖冕的视线不在他身上后喊来一旁的执事。

    “刚刚的事都是你亲眼所见吗?”

    “千真万确,大人!”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看到这件事?

    “还有巡逻的瑟卡爵士和看守的艾德爵士。”

    “好!你拟好一份文件,带上你说的那两个人一会到总督办公室来见我。”

    狼藉的看台上,晖冕端过一旁放在地上的酒瓶,倒了两杯。他举起杯脚,端详着杯子倒影下自己的面容,轻轻擦去脸上的血液。

    “从那之后过去多少年了雷戈?”他将另一杯酒递给雷戈示意他坐在自己身旁。

    “十年四个月零八天。”雷戈接过酒杯淡淡地回应道。

    “如今你我都不再是被岁月掌控的造物了不是吗?”晖冕轻笑一声,一口饮下酒酿又倒了一杯,站起了身。“酒这东西,年份越久就越有味道不是吗?但要成为经久不衰的佳酿,那些用旧的糟糠就要经常换新。”

    雷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点头。晖冕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背过身去,面朝着雷因赫仑兹王城的方向。

    “我任命你为总领灰石区、墨岩区和轩铁区的总督察和统领苍银区、青翡区和晖金区的克拉蒙并列,升爵位为伯爵并赐你妻子、次子和小女儿为子爵协理你在王城的事物。”

    他没有回头只是举杯祝酒:“敬金龙王雷因赫仑兹!”

    “敬金龙王雷因赫仑兹!”雷戈应和道,身上的金色龙纹闪着充盈龙血的辉光。

    一名执事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单膝跪地呈上一封加密的卷轴“启禀陛下,明辰伯爵的文书!”

    “那这样我就能向银琰瑄交差了,保重!雷戈伯爵!”晖冕留下一缕标志性的金色艳阳般的微笑转身离开。

    清冷的月光下,只剩下一个鬓发花白的中年男人,将那剩下的半瓶红酒一饮而尽……

    血鸦斗兽场总督办公室

    明辰捧着一本大部头的文书背对着三名青年人,一名执事、一名守卫、一名巡逻兵。

    “所以你们三个都看见雷默勾结黑潭的人了是吗。”

    “是的,他和白烨总执事一同拔下了插在吞渊恶魔心脏上的封印之剑。”

    “那身为巡逻兵和守卫你们为什么不阻止他们。”

    “因为……黑潭,他们扮成黑骑士,坐在运输车里。我还没看清就被打晕了……”

    “雷默一手策划的这件事吗?”

    “衣兜里有他们来往的书信。”

    “衣兜里?密信会放在衣兜里?”

    “是那个黑衣人怀里搜出来的,上面用魔法药水书写下了斗兽场实时的巡逻情况,的确是雷默本人的笔记。”

    “那他现在人呢?”

    “死了。”

    “死了?”

    “似乎是被献祭给吞渊恶魔补充体力了,毕竟在牢笼旁边发现了他的断手。”

    “这件事除了你们还有谁知道?”

    “没有,我们一了解情况就直接向大人您报告了。”

    明辰没有继续询问,只是继续翻着书页。小指微微扬起,清扫着旧书上的灰尘。

    突然,三根黑线从身后死死勒住了三人的脖颈,一段拼死的挣扎后,没了气息。

    “把他们处理干净,别弄脏我的地毯。”明辰用小指上那枚细长的指甲撩过新的一页。轻轻吹了一口气,小声嘟囔着:“都什么年代了还用那种粗俗的手法,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