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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女巫季节(1)

    当雪降落,便是她来临之时。

    她是冰雪的化身,她是纯洁的圣灵,她驱散污秽,带来祥和与光明。

    世人皆是她的信徒,雪白是她的颜色。

    ……

    铁岭寨住着一两千人,每家每户的房子都是用云木或红杉搭建而成。这种建筑风格,属于荒原独有。

    铁岭是一道独自矗立在荒原上的岭,它不与任何山脉相接,这也造就了它具有极高的军事价值。就像它在历史里一直扮演军寨的角色那样。

    越是苦寒之地,人们愈加敬畏鬼神。

    铁岭寨便是如此。

    萨满已经六十岁了,在荒原实属高龄。眉间有一个神秘图文,花白的胡子有些邋遢,就跟他身上灰色的布袍一样。

    他站在祭台上,左手捧着经书,右手持着转轮。

    他表情严肃,一丝不苟。

    祭台的周围站满了男人和女人,还有小孩。

    他们的脸上充满了期待和解脱。

    他们身上穿着独特的由兽皮和粗布针织成的衣服,男人们头顶毡帽,女人们头上裹着布块。

    看得出来他们有所准备,因为他们身上比萨满干净多了,像是在迎接什么。

    “烧死她!烧死她!”

    “不祥人!不祥人!”

    顺着他们目光望去,只见广场中央,有一个柴堆。柴堆垒的很整齐,充满了仪式感。

    在柴堆上,躺着光着脚丫的女人,她散着头发,身上单薄的灰色长袍上沾满了灰尘。

    或许灰色并不是长袍本来的颜色。

    女人望着从天而降的大雪,清澈的眼眸里有飞鸟展翅而过,底下是溪水潺潺,一片春意盎然。

    女人的鼻子上有些小雀斑,高高的鼻子可以看得出来,她也是在铁岭寨长大的。

    女人的嘴角扬起,展现出一抹微笑。似乎她见到了久违的朋友。

    萨满眨了眨有些浑浊的双眼,最后看了一眼柴堆上的女人。

    “行刑!”

    柴堆被点燃,因为浇灌了兽油,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女人依旧微笑着,烈火并没有让她感觉到疼痛。她的身体似乎已经不属于她,她的灵魂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

    人群中一片欢呼,他们终于处死了这个瘟神。男人与女人们相拥,孩子们奔走相告。

    萨满撑着六十年的老腰走下祭台,燃烧的火焰越来越高,只有天空飘下的雪,一成不变。

    几天过后,满脸褶子的妇女在井边打水,突然感到腰酸背痛全身乏力。她叫了叫远处玩耍的孩子,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坐在井边想歇一会儿。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妇女刚坐下,就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嘴唇开始发黑,口吐白烟,眼珠子往上一翻。

    她死了。

    这种死状又出现了,在处死不祥人之后。

    铁岭寨再次陷入惊恐之中。

    萨满将寨子封锁起来,严禁所有人随意走动。但还是于事无补,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陆陆续续有一百多人死去。

    他们的死状不约而同。嘴唇开始发黑,口吐白烟,眼珠子往上一番。

    整个铁岭寨陷入一阵肃杀与死寂之中。每天都会燃烧尸体,人们惊慌之措,大声地呼唤道:鲁娜回来复仇了。

    云泽驱马沿着山路往上,不得不承认,这汗血马骑着确实比自己的白马舒服。

    尤其是身前还坐着曼妙的白狄女子,云泽有意无意地放满了速度,落在审食乞身后。

    毕竟骑着汗血马,搂着女人,跟审食乞走在一起,多多少少显得纨绔。

    “你叫什么名字?”

    云泽对伊芙说道。

    伊芙三缄其口,一言不发。

    云泽继续说道:“我在中都见过很多和你相似的女人,她们有着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但是她们很可怜,不是歌姬就是美妇,更多的只是勾栏里供男人们消遣的娼女。”

    伊芙仍旧一言不发,就像一个冰雕美人。

    “你不说也没关系,等到了寨子里,我会找个没人打搅的地方,一个只有我和你的地方,你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我都要亲吻抚摸。”

    云泽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身边的士兵听见。云泽瞪了他一眼,吓得他赶紧跑到前面去。

    气氛很尴尬。

    女人终于开口了。

    她的声音很清冷,愤怒。

    “卑鄙!无耻!你们这些官员,总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诫我们,我们是帝国的子民。可你们从来没有把我们当过人,在你们眼里,所有荒原上生活的白狄、边民,都是奴隶,是异族。你们虚伪、残忍,还满口仁义!”

    云泽心里咯噔一下。

    脸上浮现一抹羞愧,但转眼而逝。

    云泽将脸颊贴到伊芙的耳边,感受着金发的丝滑与耳坠传来的的冰凉。

    “你说的或许没有错,但并非全部如此。就像岭上的寨子里的人,他们是那样的自在,他们并不需要缴纳赋税,不需要服徭役,这些都是天朝的恩赐。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为何你们的命如此不同。”

    “恩赐!真是讽刺。”女孩冷笑一声。“这里本来就属于边民,你们将这里套上枷锁,然后又打开,居然就成了恩赐。”

    尽管喜欢呈口舌之快,但还是不想跟她继续狡辩。

    云泽很清楚,她说的没有错。

    但云泽也没错。

    因为朝廷永远不会错。

    云泽双手缠绕在伊芙腰间,将她的身子紧紧贴在自己的胸前。云泽能感受到伊芙身体在颤抖。

    公主。

    多么骄傲与尊贵的称号!

    “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叫什么名字,我可以留住……你的尊严。”

    伊芙沉默了,她明白云泽的意思。云泽知道她很害怕,她越骄傲,她便越害怕。

    良久,她缓缓说道:“伊芙。”

    “那些马贼为什么叫你公主?”

    “我是瀚海王族。”

    云泽很疑惑。“瀚海不是在一百多年前被灭国了吗?何来的王族?”

    “原来你还知道云泽。”伊芙的声音有些颤抖。“那你可知,那个夜晚,在冰河的旁边,在黑山之下,三十万瀚海人被残忍地夺去生命。”

    安西守备军翻越阿卑斯山脉,屠灭瀚海的事,云泽在书上看到过。罪名是勾结谋逆。

    云泽没有接她无情的控诉。

    他知道她还有无数条罪状,准备向他宣判,准备向他所代表的大唐宣判。

    使团队伍像一条黑色长蛇,蜿蜒在曲折的山路上。没有旌旗蔽空,没有声势如虹。

    前面一个传令兵沿着山路跑下去,到云泽跟前时眼神忍不住在伊芙身上打量。

    “启禀云校尉,寨子里有异常,郎中大人请您速速前去商议。”

    校尉是帝国武职,云泽从武备学院毕业以后,由兵马统帅院授予。

    异常。

    云泽有些纳闷,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异常,难道被另一伙马贼攻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