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戚芳许其事
心里存着事，第二天早上才刚过了五点半，戚芳许就醒了，她看了看时间给大姨拨了电话过去。
昨晚打不通的电话这个时间点立刻就接通了。
大姨响亮的声音透过声筒传过来，“芳妮啊，咋醒这么早？”
戚芳许听着熟悉的方言，脸上神色无比柔和，“大姨，我一会儿坐车回来……地里还有活吗？我回来刚好帮你……”
“不用你，地里都忙得差不多了，也没啥了，我再去地里看看，你今天回来？那你先去你小姨家里，明天再来看我……没啥事就回来再说吧，我去地了啊。”
大姨说完话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戚芳许想说的话堵在口中好一会儿只能又咽了回去。
她看了看手机，无奈地下了床收拾东西。
她大姨今年都七十三了，换作村里其他老太太，要么是躺床上熬日子，要么就是坐家门口打发日子。
可她大姨哪个都不是，说话干活利落得跟二十年前一模一样，地里的活不肯丢，家里还踩着缝纫机做送老衣服，一年到头几乎没有闲过一天。
从大姨还是个小姑娘时就这样忙碌，嫁了人又守寡后更忙更苦，忙到一双儿女成家又开始忙孙儿孙女外孙外孙女，不仅如此，还照顾了很早就去世的桂表姨家的两个表姐，照顾了年幼时被爸妈半抛弃的她……
感叹了一回大姨电话里的精气神，戚芳许就去联系小姨了。
大姨今天分明是要扎地里了，她回去也逮不到人，而且，大姨忙秋收的话，外婆肯定就在小姨家住了。
她回去想见的就是大姨跟外婆，留在平川工作有一大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她们。
她外婆今年也九十六高寿了，当年爸妈为了要弟弟把才刚百天的她扔给了该过七十大寿的外婆照顾，这一照顾就是四年。
后来因为舅妈家的表弟出生，她又去了大姨家，期间外公去世，外婆也开始在子女家轮住，所以她就在大姨家住到了小学毕业。
可以说她从小就是被外婆跟大姨照顾大的，等到初中回去住，跟爸爸妈妈还有小她一岁的弟弟之间生疏得就像是有血缘的陌生人。
但是除了给不了她感情，物质上爸爸妈妈也不曾亏待她，随着年龄增长，小她一岁的弟弟跟她渐渐也能相处得融洽。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父母弟弟也就是同样的回馈以物质就好，却没想到连这个机会也没有了。
她大四要毕业的时候，她的爸爸妈妈为了庆贺大三的弟弟保研带了弟弟自驾游，遇难再也没有回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并不把爸爸妈妈弟弟待的那个家当作家，虽然从初中到大学她在周六日寒暑假也会回来住。
可是丧礼过后那个家被用来抵债，一应家具用品都被清空只给她留下三袋他们的私人物品外加她自己的三箱东西时，她才突然意识到她还是把这里当家了，而从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有家了。
为了逃避在失去家后纷纷而至的同情与关心，也想从颓丧无助绝望的现实中振作起来，她参加了学校组织的支教。
山区生活的贫瘠安静以及学生的蓬勃热情让她慢慢被治愈，而重新回去上学也让她开始学会珍惜自己仅有的一切。
回来平川工作，确实是为了大姨跟外婆，可并不是她们需要她，而是她需要她们。
哪怕她们也有子女亲人，分给她的只能是多少分之一，可连生她的父母都没能给她二分之一，而且，她们全都没向她索要什么，她该知足的。
不过回平川工作后还是跟她计划中的大不一样。
从平川回她的老家坐大巴差不多两个半小时，她原先想的是至少半月回去一次，寒暑假尽可能多陪她们。
可是在象牙塔里待太久的她年纪也不小了，回去后住在大姨家亦或者小姨家都免不了被催相亲，而且，大姨家、小姨家的表兄弟姐妹甚至外甥外甥女一大堆，嫂子、弟妹，外甥媳妇也都有……她回来得频繁，摩擦也来得频繁。
这一次十一假期她原本没想着回来也是因为暑假在大姨家闹了些许不愉快，大姨家她那比她还要大一岁的外甥媳妇一声不吭就给她找了个相亲对象还直接领到了大姨家中。
她当时其实就已经有些生气，但是想着对方尽管冒失却还是出于好意，她还是压下了脾气了解。
这一了解，她险些气笑出来。
对方比她小一岁，严格来说是小三个月，被她问及有什么要求时说了两个直白的条件，一是不能比他胖，二是不能乱花钱，还很直白地告诉她，他觉得她两条都满足了。
她看了看对方瘦麻杆一般的身材以及大概一米七的个头很难相信自己没有对方胖，至于后面一点，她穿了一身磨得起球的旧衣服在院外菜地里拆架子确实也很贤良顾家。
她也不是第一次相亲，但每次相亲都能让她自己更清楚自己不喜欢什么，也更清醒地意识到她也许就是个单身到老的命了。
可是她并不想要单身到老。
她身边确实还有一些跟她一样单身的女孩子，网上也总是能找到各种各样女性单身过一辈子有什么不好的帖子。
可是有没有一个人像她一样无父无母没有了至亲也觉得单身就好，有没有一个人像她一样清楚知道只要单身下去到了五十就真的举目无亲也能活得自在，有没有一个人像她这样清楚自己这一辈子不可能多富有还能坦然说单身到老也没有关系。
她其实并不奢望什么爱情，但是她看重的所谓对家庭的责任感，对生活的积极向上，清醒地认识到女性的地位还能尊重理解，似乎更为缥缈难以触及。
这样的她，在这样狭小的圈子里，是寻寻觅觅最终能得偿所愿还是就像她出生开始一直被排挤在亲情外围，始终得不到那一份不加限定的唯一？
戚芳许不知道答案。
只是，她在下车后到达小姨家没有十分钟就又被催了起来。
“家里像你这样年纪的都在外边不回来，你也相不中家里这些，放了假还不赶紧联系联系同学朋友看有没有合适的见面？或者你同事、领导给介绍的不是也有吗？”
这样的唠叨戚芳许这几年已经听得多了，也有了自己的应对法子，小姨也说不过她，来来回回说两趟，小姨就没辙了。
但外婆那里——已经九十六岁的外婆听不清楚，她那长篇大论，有理有据的说辞到了外婆这里就不好使了。
一问她还没有个对象，外婆这就忧心起来，虽不至于眼泪说下来就下来也差不离了。
这让她揪心，也让她无从应对，只能沉默承受。
昨晚打不通的电话这个时间点立刻就接通了。
大姨响亮的声音透过声筒传过来，“芳妮啊，咋醒这么早？”
戚芳许听着熟悉的方言，脸上神色无比柔和，“大姨，我一会儿坐车回来……地里还有活吗？我回来刚好帮你……”
“不用你，地里都忙得差不多了，也没啥了，我再去地里看看，你今天回来？那你先去你小姨家里，明天再来看我……没啥事就回来再说吧，我去地了啊。”
大姨说完话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戚芳许想说的话堵在口中好一会儿只能又咽了回去。
她看了看手机，无奈地下了床收拾东西。
她大姨今年都七十三了，换作村里其他老太太，要么是躺床上熬日子，要么就是坐家门口打发日子。
可她大姨哪个都不是，说话干活利落得跟二十年前一模一样，地里的活不肯丢，家里还踩着缝纫机做送老衣服，一年到头几乎没有闲过一天。
从大姨还是个小姑娘时就这样忙碌，嫁了人又守寡后更忙更苦，忙到一双儿女成家又开始忙孙儿孙女外孙外孙女，不仅如此，还照顾了很早就去世的桂表姨家的两个表姐，照顾了年幼时被爸妈半抛弃的她……
感叹了一回大姨电话里的精气神，戚芳许就去联系小姨了。
大姨今天分明是要扎地里了，她回去也逮不到人，而且，大姨忙秋收的话，外婆肯定就在小姨家住了。
她回去想见的就是大姨跟外婆，留在平川工作有一大部分原因也是为了她们。
她外婆今年也九十六高寿了，当年爸妈为了要弟弟把才刚百天的她扔给了该过七十大寿的外婆照顾，这一照顾就是四年。
后来因为舅妈家的表弟出生，她又去了大姨家，期间外公去世，外婆也开始在子女家轮住，所以她就在大姨家住到了小学毕业。
可以说她从小就是被外婆跟大姨照顾大的，等到初中回去住，跟爸爸妈妈还有小她一岁的弟弟之间生疏得就像是有血缘的陌生人。
但是除了给不了她感情，物质上爸爸妈妈也不曾亏待她，随着年龄增长，小她一岁的弟弟跟她渐渐也能相处得融洽。
她一直以为自己对父母弟弟也就是同样的回馈以物质就好，却没想到连这个机会也没有了。
她大四要毕业的时候，她的爸爸妈妈为了庆贺大三的弟弟保研带了弟弟自驾游，遇难再也没有回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并不把爸爸妈妈弟弟待的那个家当作家，虽然从初中到大学她在周六日寒暑假也会回来住。
可是丧礼过后那个家被用来抵债，一应家具用品都被清空只给她留下三袋他们的私人物品外加她自己的三箱东西时，她才突然意识到她还是把这里当家了，而从那一刻开始她就没有家了。
为了逃避在失去家后纷纷而至的同情与关心，也想从颓丧无助绝望的现实中振作起来，她参加了学校组织的支教。
山区生活的贫瘠安静以及学生的蓬勃热情让她慢慢被治愈，而重新回去上学也让她开始学会珍惜自己仅有的一切。
回来平川工作，确实是为了大姨跟外婆，可并不是她们需要她，而是她需要她们。
哪怕她们也有子女亲人，分给她的只能是多少分之一，可连生她的父母都没能给她二分之一，而且，她们全都没向她索要什么，她该知足的。
不过回平川工作后还是跟她计划中的大不一样。
从平川回她的老家坐大巴差不多两个半小时，她原先想的是至少半月回去一次，寒暑假尽可能多陪她们。
可是在象牙塔里待太久的她年纪也不小了，回去后住在大姨家亦或者小姨家都免不了被催相亲，而且，大姨家、小姨家的表兄弟姐妹甚至外甥外甥女一大堆，嫂子、弟妹，外甥媳妇也都有……她回来得频繁，摩擦也来得频繁。
这一次十一假期她原本没想着回来也是因为暑假在大姨家闹了些许不愉快，大姨家她那比她还要大一岁的外甥媳妇一声不吭就给她找了个相亲对象还直接领到了大姨家中。
她当时其实就已经有些生气，但是想着对方尽管冒失却还是出于好意，她还是压下了脾气了解。
这一了解，她险些气笑出来。
对方比她小一岁，严格来说是小三个月，被她问及有什么要求时说了两个直白的条件，一是不能比他胖，二是不能乱花钱，还很直白地告诉她，他觉得她两条都满足了。
她看了看对方瘦麻杆一般的身材以及大概一米七的个头很难相信自己没有对方胖，至于后面一点，她穿了一身磨得起球的旧衣服在院外菜地里拆架子确实也很贤良顾家。
她也不是第一次相亲，但每次相亲都能让她自己更清楚自己不喜欢什么，也更清醒地意识到她也许就是个单身到老的命了。
可是她并不想要单身到老。
她身边确实还有一些跟她一样单身的女孩子，网上也总是能找到各种各样女性单身过一辈子有什么不好的帖子。
可是有没有一个人像她一样无父无母没有了至亲也觉得单身就好，有没有一个人像她一样清楚知道只要单身下去到了五十就真的举目无亲也能活得自在，有没有一个人像她这样清楚自己这一辈子不可能多富有还能坦然说单身到老也没有关系。
她其实并不奢望什么爱情，但是她看重的所谓对家庭的责任感，对生活的积极向上，清醒地认识到女性的地位还能尊重理解，似乎更为缥缈难以触及。
这样的她，在这样狭小的圈子里，是寻寻觅觅最终能得偿所愿还是就像她出生开始一直被排挤在亲情外围，始终得不到那一份不加限定的唯一？
戚芳许不知道答案。
只是，她在下车后到达小姨家没有十分钟就又被催了起来。
“家里像你这样年纪的都在外边不回来，你也相不中家里这些，放了假还不赶紧联系联系同学朋友看有没有合适的见面？或者你同事、领导给介绍的不是也有吗？”
这样的唠叨戚芳许这几年已经听得多了，也有了自己的应对法子，小姨也说不过她，来来回回说两趟，小姨就没辙了。
但外婆那里——已经九十六岁的外婆听不清楚，她那长篇大论，有理有据的说辞到了外婆这里就不好使了。
一问她还没有个对象，外婆这就忧心起来，虽不至于眼泪说下来就下来也差不离了。
这让她揪心，也让她无从应对，只能沉默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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