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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雏鸟

    第五层面的战士往往喜欢火焰。

    哪怕最看不上魔法,推崇绝对的肌肉与力量的佣兵,也热衷于学上一两手基本的唤火魔术。

    一方面是因为凛冽的寒冬中,想在足以令皮肤和大脑同时失去直觉的低温环境下用火源点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只有用持续凭借魔力为稳定燃料的火焰魔术才能引燃篝火,在风雪里赢得一线最后的生机。

    另一方面,生成火焰并不是被佣兵们认为“繁琐、花哨、复杂,且无用”的魔法现象;恰恰相反,熊熊燃烧的烈火是他们最为狂热的事物之一。

    狂暴、愤怒、骄傲、炽热、率真——如是种种,恰是他们毕生追求的写照。

    拥有这般观点的不止是佣兵。

    第五层面是尚武的国度,这一社会风尚形成的最主要原因之一便是古代驱逐与猎食冻原邪魔眷族的需求,但自从卡塔克提斯携带火炎降临凡世伊始,潜藏在北境先民中的人智便逐渐得以开化,因此第五层面的居民天生对于火焰便具有一股独特的亲和感。

    对于以欧洛里斯高等魔导师协会的注册魔导师为代表的魔术界群体而言,火焰虽并非魔力的最佳表现形式,却无疑是最直接和实用的魔术载体,既不需要过多的操纵,也毋需冗杂的计算,只要源源不断地提供魔力就好,剩下的一切全交给既定的术式与热量。

    上代真主菲利亚特·奥恩伊德在流放外神化莉沐·拉穆夏尔的成名战中所动用的巨人神脉“送别夕阳者·史尔特尔”,便是火焰在这一血统中的具象化,焚尽一整个文明与神代的烈火。

    击坠神庭之人,这招本不是用来对付低威胁度的群体目标的。

    火焰。

    风暴般的火焰,或曰熔融苍生的涡旋。

    三百光年与三百亿光年于人类而言基本没有区别,但二者永远都不可被混为一谈,外人眼中的尼禄可以是视世间若荒地的末代暴君,但他本人清楚得很,他连上代暴君莉沐·奥恩伊德的皮毛都摸不到。

    “击坠神庭”,这并非一个过度夸张的形容词。

    由于过高的初速度,寻常的武器在脱手之初便会因与空气的剧烈摩擦而当即熔化,想要唤起由高温地表腾作的熔岩枪雨是不可能的。

    因此尼禄只能使用“种火”复制历史上圣物的残次版本,利用圣物不可被破坏的特性进行投掷,而这也就意味着——武器的质量,通俗讲是重量,根本无法达到真正的“击坠神庭之人”的标准。

    能够作为完美载体投出,从而真正“击坠神庭”的武器,从来都有且仅有一把。

    “暴君”莉沐·奥恩伊德的主手佩剑,“舐伤痛兽”。

    火焰仍是橙红而非深赤,这足以说明尼禄对自己依靠自学习得的这一招式的认知还仅处于表层。

    但是,已经足够了。

    足足三秒的蓄力时间,却无一人上前尝试打断巨像如硬弩张臂的起手动作,原因无非就一个:他们靠近不了。

    星与火竞相呼应,负责阻隔星光的结界此刻也起到了封闭热量的作用,但没人能保证当这一矛竭力掷出,这座城市是否还能变回现在一样的繁荣。

    焚烧、灼烫、熔融、蒸发。

    破灭、践踏、屠戮、绞碎。

    长矛离手。

    审判。

    ……

    据说雏鸟在被盘蛇正面逼近时,是一动都不敢动的,即便它们只要张开双翅便可逃出生天,但被恐惧彻底击垮的内心打一开始就注定了它们只能沦为猎者口食的结局。

    真的……好热啊。

    翻腾的涡旋在视野中交错折转,比起能量或别的什么,这幕宛若天地狭缝间初始之怒的火焰更像某种液态的物质,人为掀起的海啸吞没天日,这份不由分说的准则并不能令人感到温暖或光明。

    物极必反?倒也不完全是。

    硬要说的话,可能接近于因为极端环境导致的某种感官混淆,高温、强光、绝望,以及其它的种种——

    总之,这群人现在应该是都占了。

    地面在下陷,这是因为烈火的投矛和后继的炎海侵蚀了脚下的土石结构,可能是熔作了岩浆的一部分,也可能是被一步到位直接汽化了,反正甲胄表面的隔热涂层几秒前就失去了踪影。

    感觉就像穿着一身烧红的烙铁,无论外表还是体感都是。

    抬手布下的近二十层高阶防护屏障中的半数顷刻便被投矛本身所携带的巨大动能生生击碎,剩余的一半在被结界所压缩过堪称恐怖的温度面前也全成了不比纸壳厚实的废物。

    连屏障破碎的声音都被一齐烧干净了。

    眼中的炽红逐步加深,直至蒙上一层淡黑的朦胧幻影,这还是她拼尽一切防御手段的结果,假如是普通的人类的话,现在怕是已经被碳化了吧。

    那么……

    顾不上及时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上前帮忙的合约术士,她撤步让至旁侧,与流星擦肩而过。

    审判的意志最终撞上了由暴君本人树起的结界,反冲的汹涌热浪令大气中多了一份恶心的蛋白质香气,还有焦糊的气味。

    也扯掉了她的头盔。

    不管怎么说,仅仅因高温而有些涨红面色的她要比那几个在地上哀嚎着听不清惨叫的类人黑物要好得多。

    ……地上?

    可能有人不会叫这地面,大半熔毁的两侧街区和坑坑洼洼的亮红稠潭,加上投矛撞击结界的冲力引发的猛烈反向气团,假设要做一个形容,那么说这片区域被“耕耘”过应该是最合适的。

    结界外的行人什么都感受不到;他们只能看见由结界伪装出的表象,应该说,正好没在巷内的他们很幸运。

    金发,翠眸,沉重闷热的泛红甲胄脱落在地,坠入气泡翻涌的岩浆浅池。

    以女巫装扮为支架,环绕通体的隔热咒语依然在发挥作用,但颜色和光亮都已经快淡得看不出来了。

    相对而立。

    整个过程持续了十秒以上,这期间面具始终倒映着女巫即便将自身藏于重甲里也难以遮掩的曼妙身姿,但这不是他没有在投出长矛后第一时间选择继续出击的原因。

    “……那么,”没在意对面双手尚存血渍的巨像,金丝流苏样滑落双肩的女巫只是将视线转向了自己的右下方,“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欠了我一个人情呢?”

    安琪显得不知所措,她甚至不清楚那只葱根色的精琢玉手是何时搭在她的肩膀上的。

    又一只被猎食者吓傻的、毛都没干透的雏鸟。